日本文学鉴赏 河童·侏儒警语 日汉对照全译本

《河童》语言平明晓畅，故事引人入胜。通过精神病院23号患者的自述，讲述了一段与人类社会既相悖又相似的河童国里的见闻与经历。虽然假托了一个虚构的世界，但贯穿全篇的机警的讽刺和犀利的批判处处指向现实，反而比当时很多现实主义作品都更准确也更生动地刻画出了20世纪20年代日本社会真实而本质的一面。《侏儒警语》是芥川龙之介格言式随笔短章荟萃，内容广涉人生、道德、艺术、政治，林林总总。笔法或冷嘲热讽或淋漓酣畅或含沙射影或单刀直入。但追根溯源，大多离不开对人性赤裸裸的揭示和冰冷冷的剖析，至今读来灵魂仍不禁为之缩瑟。

河童
河童
侏儒の言葉
侏儒警语

     这是某精神病院第二十三号患者逢人就讲的一个故事。估计他已年过三十，但一眼看去，显得甚是年轻。至于他半生的经历，则全是无所谓的东西。他仅仅是一动不动地抱着双膝，时不时打量一眼窗外(嵌有铁格子的窗的外面，有一棵连枯叶都不见的橡树将枝条伸向雪云密布的天空)，以院长S博士和我为对象没完没了讲这个故事。倒也不是不做身体动作，例如每当他说“吃了一惊”的时候就陡然把脸往后一仰…… 对于他的讲述，我自以为记录得相当准确。假如有人对我的记录感到意犹未尽，那么只管找去东京市郊某某村s精神病院好了。比年龄年轻的二十三号想必客客气气地低头致意，用手指一下没有坐垫的椅子。而后浮起忧郁的微笑，静静重讲这个故事。最后——我记得讲完时他的脸色——最后霍一下子立起，当即挥舞拳头朝谁大吼大叫：“出去!你这个坏蛋!你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动物，愚昧、嫉妒、猥琐、不要脸、自作多情、冷酷……出去!你这个恶棍!” 三年前夏天的事。我像一般人那样背起背囊，打算从这上高地温泉去爬穗高山。如你所知，爬穗高山，只能沿梓川溯流而上，此外别无他法。除了穗高山，我以前还爬过枪岳山。因此向导也没带，独自在晨雾弥漫的梓川峡攀登。梓川峡弥漫的晨雾，却是怎么等也不见消散的样子。不仅不散，反而越来越浓。走了大约一小时，我开始心里迟疑：是不是暂时返回上高地温泉旅馆?可是，就算返回上高地，反正也必须等大雾散去才行。问题是，雾每时每刻都在变本加厉。“噢，索性爬上去!”——我这么想着，分开山白竹丛，在不偏离梓川峡的情况下一路前行。 但是，挡在眼前的依然只是浓雾。当然也不是说没有粗壮的山毛榉和冷杉树枝时而垂下绿油油的枝叶，也有放养的马啦牛啦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是，刚一出现，就重新躲进蒸蒸腾腾的迷雾之中。不久，腿累了，肚子渐渐瘪了。况且，被雾水打透的登山服和毯子等物，重量远非一般。我终于熬不住了，决定循着扑打岩石的水流声往下走出梓川峡。 我在水边岩石弓腰坐下。先吃饭再说。打开咸味牛肉罐头，拾来枯树枝生火——如此这般大约过了十分钟。这时间里，一味和我过不去的大雾已不知何时散去。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瞥一眼手表：时过一点二十。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圆形手表玻璃面一闪映出一张吓人的面孔。我惊愕地回头看去——我看见河童这个东西，这时其实是第一次。只见身后的岩石上，一个和画上一模一样的河童，正一只手搂着白桦树干，一只手遮在眼睛上面，好奇地向下看着我。 我一时目瞪口呆，浑身一动不动。河童看上去也吃惊不小，就连眼睛上边的手也不动一下。少顷，我陡然站起朝岩石上的河童扑去。河童也同时逃离——想必是逃离吧。其实是忽一下子来个转身，转眼间消失在了哪里。我愈发惊愕，在山白竹丛中东张西望。只见河童仍以逃离的姿势在两三米开外回头看我。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河童的体色。在岩石上看我的河童全身上下是灰色的，而此刻通体变为绿色。我大声叫道“畜生!”又一次朝河童扑去。河童当然逃开。往下半个小时，我穿过山白竹丛，跳过岩石，不管三七二十一紧追河童不放。 河童也腿脚很快，快得不亚于猴子。忘我追赶之间，好几次险些追丢了。这且不说，还不知多少次脚下一滑跌倒。不过，追到一棵枝叶繁茂粗粗大大的七叶树下时，幸亏有一头放养的老牛挡住河童去路。并且是一头眼珠充血的粗角公牛。看见这头公牛，河童一边喊叫着什么一边翻筋斗似的钻进更高的山白竹丛。我——我暗自庆幸，赶紧随后追去。结果，大概那里开着一个我不知晓的洞口吧，就在我指尖碰到河童光滑的脊背那一瞬间，大头朝下跌进深重的黑暗之中。但我们人的心里，即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也想入非非。啊，我倏然想起，上高地那家旅馆旁边有一座叫“河童桥”的桥。接下去——接下去的事我不记得了，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道仿佛闪电的东西，就人事不省了。P9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