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幻想曲

本书遴选了作者近十年发表于《中国作家》《十月》《天涯》《江南》《小说界》《山花》《长城》及《花城》等刊上的短篇小说，并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转载。小说均于幽微之处，极为细致而精准地展现了历史与现实、城市与乡村的缝隙中人性的复杂状态，其中有生存的苦难和黑暗，有时代的喧嚣和孤独，更有伤害与忍耐、矛盾与困惑，充斥在字里行间的是一种深层的悲悯与救赎。小说往往于“在场”与“逝去”之间，呈现给读者熟悉而又陌生的城乡社会图景，既让人惆怅、怀念，又让人伤感、悲痛，从而达到了挽歌与悲歌双重协奏的艺术效果。

张学东，1972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被誉为宁夏文坛“新三棵树”之一，国家一级作家，现任《朔方》杂志副王编。在《中国作家》《十月》《当代》《作家》《山花》《天涯》等刊发表长、中、短篇小说逾三百万字，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作品与争呜》等转载，连续入选年度中国优秀小说选本50余种，并多次荣登中国小说学会等国内权威性年度小说排行榜，部分作品被译介到俄罗斯、日本、北美及中国台湾地区。获《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刊优秀小说奖、宁夏文学艺术小说一等奖、宁夏政府优秀文化创作奖等，先后入选“国家露万千人才工程”和“四个一批人才工程”。现已出舨中短篇小说集7部，长篇小说《西北往事》《妙音鸟》《超低空滑翔》《人脉》等6部。

001/被狗牵着的女人
025/品客
043/母亲二三事
060/袜子洞
079/别人的风筝
099/死水未澜
120/腥膻
130/妄想与痴心
157/兄弟便是李逵
176/哭河
194/小幻想曲
218/黑的不是夜
242/雾夜刀锋
258/安魂曲
279/福寿双至
299/奔跑像风一样自如
319/羔皮帽子

     被狗牵着的女人 猛不丁地，女儿就把不满周岁的皱皱抱回娘家来了，并且是哭丧着个脸子，央求芬素说：“妈呀，我的产假休完了，这回您老好歹帮着带一阵娃娃嘛，不然的话，我真得辞职回家了。” 当时芬素只是淡淡地斜偎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怀里照趴着她心爱的卡布。倒是卡布，好奇地扭头望着芬素的女儿，还有被年轻女人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臃肿不堪的棉团儿。一定是婴孩身上奶乎乎的气息诱住了狗，卡布就把鼻头探出老长，一抽一抽的，像一截黑弹簧，它很想挣脱芬素的怀抱，去探究一下那个奶气逼人的棉团儿。 在此之前，卡布在这套老式单元楼里，已然吃喝拉撒了两年零五个半月的光景，怎么说也算是老资格了。况且在芬素的眼里，卡布活脱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毛孩子，就跟一首童谣里唱的那样：“……也有那眼睛，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整天嘴巴不说一句话的卡布，确有着天生的聪明伶俐，它像是能读懂芬素的喜怒哀乐。芬素快活的时候，它会尽情地绕着她转圈儿，不停地晃动芦花棒样的小尾巴，好像情绪被主人感染得乐不可支；遇到芬素情绪低落了，焦躁了，郁闷了，它又绝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眼巴巴瞅着主人，两只前爪交替着，一下一下去轻轻扒拉主人的裤管，喉咙里弄出呜呜的轻响，好像在温存体贴地劝慰着什么；一旦芬素忽然恼了怒了，发起了牛脾气，卡布简直诚惶诚恐四足无措，这时它只能将平素搭在背脊上的小尾巴紧紧收拢，然后缩夹在两条后腿间，耷着小脑袋，伏腰塌肩，模样凄惶，眼神哀怜，不到主人的怒火消除之前，它是绝对不会轻易跑过来张狂或冒犯的。 卡布是一条奶白色的二转子比熊犬，据小区里懂狗人士分析，卡布身上至少有三分之一泰迪的血统，同时又兼备三分之一比熊的基因，另外三分之一就有点儿模糊不清了，说它是雪纳瑞也行，说它是别的什么小型犬也成，反正，这乱七八糟的因素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卡布的毛色到底不如纯种的比熊那样雪白、那样柔密；嘴鼻呢，也不及人家泰迪那样狭长突出，更不似雪纳瑞总是搞得方头方脑的，乍一看像一只侧立起来会走路的鞋盒子。小区便有人戏称卡布为“比纳迪”，也就是杂种的意思，但芬素并不介意这些。在芬素看来，狗一旦成为家庭中的一员，便跟自己亲生的儿女一般，谁又会在乎孩子的哪一处长得不像爸，哪一处生得不像妈，就无端地嫌弃呢?至少，芬素自己是不会的。非但不会，芬素对卡布简直跟慈母一样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芬素上外面去遛狗，说白了是卡布牵着她到处走，卡布走走停停，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芬素就得适时驻足望着它，若遇到别的狗远远扑奔而来，芬素就猛地一提手里的绳子，像是勒住一匹跃跃欲试的小马，一把就将卡布抱起紧搂在自己怀里。芬素不喜欢来历不明的狗亲近她的卡布，那些狗总是脏兮兮的，眼神要么色眯眯的，要么凶巴巴的，吓人。卡布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呢，她可不能由着那些野货，随便上身来蹭磨揩油。对于这一点，卡布有时并不十分领情，被强行拘在怀里的它，竟像一台即将失控的机器，发出急切而不满的怨愤声，呜呜嗷嗷，随时要冒着很大的险，从高处一蹿而来，跟那不知来路的野小子去厮混，甚至私奔，这又恰似玩性正酣的孩童，突然被家长喊停，且要硬拽了胳膊扯回家去。这个时候，芬素还要声情并茂地来一句：“乖，好孩子，要听话啊，咱不理它，回去妈妈给你奖励一根小香肠吃，好不好?”“吃”，这个字对卡布可有着爆炸性的敏感，它接近听得懂拎得清，并且立刻就能够咂摸出那好吃的香肠的滋味，于是，卡布的涎水便汹涌起来，早伸出湿漉漉的小舌尖儿，猛舔几下芬素的下颌。——那可是女人的敏感部位，芬素觉得又酥又痒又麻，感觉那里的皮肤一下子都年轻了好几岁，弹弹的，嫩嫩的，如电视广告里的词，都能滴出水来。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