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潮州历史的时候,我们谈论什么?我们习惯在历史文字里寻觅蛛丝马迹,忽视摄影术发明以来记录历史的功能。
这里,我们谈论起约翰·汤姆逊(John Thomson,1837—1921)。
我们不谈论他周游世界,第一个拍摄了吴哥窟;不谈论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御用摄影师;不谈论他给恭亲王奕沂、李鸿章和两广总督瑞麟拍过肖像。我们只谈论他1867年至1872年间,历时五年在中国大地拍下的照片中,于潮州府城拍摄的四张。
那四张照片诞生于1870年,清同治九年的晚秋:他从香港坐船在汕头埠登陆,再沿韩江北上,先到达江东,拍下三元塔,接着在涸溪拍摄凤凰塔。后来或许天色已晚,于是,他在潮州府专享的外国人、英国副领事家睡了一觉。次日天还没亮,便起床拍摄湘子桥。这是从《中国与中国人影像》(Illustrayions,China and its People)及《镜头前的旧中国》(Through China with a Camera)这两本书中我们大致能推测的他在潮州的行程,当然这也仅是推测。没人知道他在潮州待了多久,只知道他旅行的下一站是厦门。
他在中国的那段日子,清朝经历两次鸦片战争的冲击,又从太平天国内乱中喘过气来,在崩亡前有了点“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回光返照。而“省尾国角”的潮州城则经历了从《天津条约》规定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到三万潮州城民众奋起反抗英国领事,从《北京条约》重新将口岸移到汕头,到最终英国领事人潮事件被平息的日子。汤姆逊过境潮州府时,正是那段日子中潮州人“华夷之辨”、排外情绪高涨的时期。
1870年,世界上最优选的湿胶棉摄影法(wet plate processing)才发明十多年,有着当时无与伦比的成像效果,但拍摄前须在玻璃板上涂布火胶棉乳液,再架设移动暗房就地冲洗,经过显影、定影后,将图像固定在玻璃底版上。“这是化学上最严格的方法”,当时他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一张照片的拍摄,再迅速花半个小时的时间让影像固定下来。这让他不得不随身携带大量笨重的设备,汤姆逊为此雇佣了几名脚夫搬运。于是,在汤姆逊拍摄湘子桥时,从未见过照相机的潮州人,很自然地认为他要架起大炮进行攻击。
排外及误解导致的结果是:他被潮州人用砂石投掷驱赶落荒而逃。这个历史片段被其以西方人的视角记载在《潮州府的桥》一文中。这也让他不敢在潮州久留,只拍了四张。而汤姆逊在其他到过的城市均拍了不少照片,这大概算是一种遗憾。
当然,更多的,还是潮州人的福分。我们能看到那些最为美好的潮州风物150多年前的模样,看到还未被48年后(1918年)地震震塌掉塔顶的完整的三元塔。他让西方人第一次看到一个名叫“潮州府”的地方。
换句话说,潮州的影像史在1870年秋开始了。
三元塔:潮州的第一张照片 那一年,游历完台湾之后,汤姆逊在一本书的自序中写道:
回到大陆,我游览了汕头和潮州府,那里以他们优质的糖和稻米、好斗的宗族以及村庄之间的战争闻名,让人想起苏格兰的封建时期。
那本书名叫《中国与中国人影像》,出版于1873年的英国,那是至今有关清代中国及中国人影像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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