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李汉荣心灵散文

作为一位诗人出身的散文家，李汉荣在散文天地里已经耕耘了几十个年头，其散文作品经常出现在语文教材和考试试卷里，还有各种报刊杂志上。
作者情思深挚，笔触激越，思绪浩瀚。通过重新解读李白、杜甫、王维、李贺等古诗词，重现了古人清澈高贵的灵性世界；通过对日常生活各个方面的省思以及对宇宙星空的精神漫游，沉思人与宇宙、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的关系。

李汉荣，有名诗人、散文家，陕西省汉中市文联副主席、作家协会主席。作品广见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诗刊》《小说月报》《青春》《散文》，被《新华文摘》《读者》《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中学生课外阅读》《中学生写作》《中学语言教学辅导》等刊物广泛转载。散文《山中访友》入选全国通用教材六年级语文上册、上海市语文教科书七年级下册；《外婆的手纹》入选上海市语文教科书八年级下册；《与天地精神往来》入选山东省高中语文教科书第三册；诗歌《生日》入选人民教育出版社、北京大学中文系编著的高中语文教科书《语文》；散文《感念祖先》入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的《大学语文》等。李汉荣共有六十余篇作品入选全国中小学及大学语文教科书，是对中国当代语文教育产生极大影响的散文作家之一。

代序 文学是回忆的一种方式 001
——答青年作家李东问
第一辑 不朽
李白，梦游的孩子 003
千古诗圣赤子心 012
至痛至美的无题 018
李贺与唐朝的那头驴 021
唐朝的牛 024
唐朝的狗 027
唐朝的便条 030
走近诗佛 034
庄子：真人无梦？ 044
老子的智慧 050
雪地里的芹菜 064
戴着草帽歌唱 067
点亮灵魂的灯 070
不 朽 076
第二辑 音乐笔记
一 心灵的精微营养 081
二 一个比你自己更好的另一个自己从音乐里向你走来 084
三 音乐带领我们回到灵魂的家 087
四 真正的音乐家，是人的心灵的秘书，也是神的秘书 091
五 一段纯真、柔和、深情的音乐 093
六 音乐，让我们的灵魂一步登天 095
七 可以安魂的咏叹调 096
八 音乐是对沉默的诠释和解说 099
九 在丧失神秘和诗意的现代荒原，音乐为我们保存了珍贵的神秘主义和古典诗意 101
十 好的音乐和一切好的文艺之所以好，是因为它表达了我们对宇宙万物的谦卑的情感 103
十一 音乐是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的共同宗教 105
十二 喂养我们心灵的古老粮食 108
十三 用旋律谱写的生命哲学 110
十四 音乐是时间的语言，是心灵和宇宙的语法 112
第三辑 在医院
输 血 117
静脉注射 119
艰辛的肺 121
输 氧 124
按摩师 127
忧郁症患者 129
梦游症患者 131
疼痛的牙齿 134
眼角膜捐赠者说 137
血液化验 140
路过太平间 142
一个医学外行对高血压病的人文和社会学研究 145
看望王医生 150
生 病 154
第四辑 动物解放
城市鸡鸣 159
鸟 162
动物的眼睛 164
对几份菜谱的研究 168
动物们的知识 171
狗的知识 173
堂哥李自发和牛 176
尊重和保护动物，是一种美德 178
动物解放 181
第五辑 水果诗篇与植物传奇
橘 子 189
苹 果 191
枇 杷 194
木 瓜 196
枣 198
山 桃 201
葡 萄 202
梨 204
野草莓 207
核桃树 211
一棵古老岩松的传记 214
一粒葵花籽的秘密奋斗 216
蕨草一直在我家门前目送恐龙 218
我不读诗的父亲一直在维护陶渊明的东篱 223
银杏手里捧着什么账单 227
在父亲的菜园之外，喇叭花已不再吹奏 231
勿忘我 234
第六辑 石头记
为父亲的磨刀石献诗 239
为故乡的一条河流和石头哀伤 241
我童年坐过的三块大石头 243
鱼形镇书石 245
母亲们的洗衣石 246
眺望日出的石头 247
我坐过的那块陨石 249
山顶，停靠初恋的那块石头 251
大理石门墩 252
望城山顶，那块石头托起我 256
在山上，那人将石头推下去 258
秦岭深处的拴马石 260
在山顶，那个人与天空交换灵魂 261
小时候踢过的小石子 264
第七辑 他们
饮 者 269
隐 者 273
歌 者 275
圣 者 278
第八辑 婴儿颂
婴儿的笑容是神的面容 287
婴儿是我们贞洁的上古之神 288
你看着我，就是在治疗我 289
柔弱无力的婴儿 291
在心灵的荒漠，我们渴望婴儿带着纯真的甘泉降临我们中间 294
专享拥有神权的人 297
他刚刚从永恒那里赶到尘世 300
婴儿引领我们看见了不朽的深蓝 302
第九辑 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
一 在这茫茫宇宙里，我们相遇 305
二 “我们专享能够获得的智慧是谦卑的智慧” 307
三 月全食与灵魂的复活 309
四 “宇宙便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 311
五 “万物皆备于我”：把生命放在大时空里观照和熔铸 315
六 心理治疗：让心灵融入无限的深蓝 318
七 内心再造与升华：带着仿佛上古时代的纯真心灵，重返生活 323
八 精神超越：从经验世界迈向超验世界，进而净化经验，获得灵魂的新生 328
九 神圣体验：进入心中之心，体会和挖掘生命深处的生命，对真理和美德产生最真挚的认同 332
十 “永远使人感到惊奇的是怎么会有一个卑鄙的人和没有信仰的人出现” 337
十一 把自我的生命融入到宇宙的生命之中 343
十二 老子提前两千年为人类开出的病相报告和治疗处方 347
十三 仰观与俯察：我们比古人多了一份忧患 351
十四 仰观与俯察：拯救地球 357
十五 无边星空与爱因斯坦的“宇宙宗教” 360
十六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生活就是修行的道场 364
十七 旧时星夜细节 368
十八 养一池星星 370
十九 记忆光线 372
第十辑 白雪与明月
无雪的冬天是寂寞的 377
雪天，有所思 381
在唐古拉雪山下饮酒 384
远山的雪 386
仰望雪峰 388
今天下雪 390
残 雪 392
雪的记忆 395
对一次雪崩的想象 399
雪 界 407
心中的月亮 410

     一、人类精神目前的奇迹、奇才、奇人 李白是伟大的诗人，是天才，也是酒徒。打开李白的诗，就会感到一种铺天盖地的侠气和酒气，扑面而来。好像整个唐朝就是一间巨大的酿酒作坊，长江黄河都是酒的波浪，风雨雷霆都是大唐气冲霄汉的酒令，地上的三山五岳，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是高高举起的酒杯。我是太羡慕生在盛唐的古人了，他们简直是在激情、月光、酒和诗的笼罩下过着浪漫、微醺的日子，天天都在体验生命的高峰状态，时时都有脱口而出的千古佳句!不得了，简直了不得!大地变成了酒坛，也变成了诗坛，整个盛唐就是一个飘着酒香和诗香的巨大酒坛和诗坛(就像如今的恶官俗吏几乎个个都会贪污腐败，在唐朝所有的官员和书生人人都能吟诗咏文)。诗与酒，成为整个民族的生存仪式和生命信仰，这简直是人类文明史的奇迹，是人类精神历程的奇迹。我当然也知道唐朝(包括盛唐)也有不幸，也有苦难和阴影，但我相信李白时代的唐朝是最浪漫、最富诗意的，是大地史册上最精彩的一页。人的优选生存境界是“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受诗意之光照耀的唐人，曾经创造了优选的栖居方式。 唐朝是中国乃至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李白是中国精神目前的奇迹，是我们民族的千古骄傲。宇宙中有无数个太阳，宇宙中却只有一个李白。自然现象可以无限重复，无法重复的是巨大的精神现象。感谢李白，他用天真的诗情为我们打磨和保管了优选、最皎洁的月亮，我们的夜晚从此不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使在漆黑的夜半，也总有他月光一样的诗句为我们照明。感谢李白，他用瑰丽的诗篇为我们酿造和储藏了优选的生命美酒，即使在市侩当道、伪劣盛行、诗意稀薄的浑浊年代，我们打开他的诗，就打开了真情弥漫、灵性芬芳的千古窖藏，我们仍可以邀明月共饮，与北斗碰杯，与永恒同醉，我们一度变暗的心灵又被盛唐的月光照亮，我们萎靡的情怀又被不朽的诗情重新激活，重新敞开，向诗意和无限的星空敞开。“佳思忽来，诗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诗中的李白和传说中的李白，一次次进入我们的精神和生命，为我们重新配置灵魂重新换洗性情，凡是受过李白感染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注入了古代中国的纯真情思和浪漫气息。“安能折腰摧眉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饮酒不愧天”……李白天真得可爱，纯洁得可爱，豪放得可爱，我不知道如今世上还能找到几个像李白这样可爱和有趣的人。反正我找了半辈子，至今还没见到踪影。 二、他在梦境里梦见另一个梦境 李白的一生，是醉酒和梦游的一生，随便翻开他的诗，就有一种酒气和醉意扑面而来。他是浪漫主义的酒仙和超现实主义的诗仙。左一杯黄河，右一杯长江，诗笔一挥就是半个盛唐。凡他足迹所至，都留下动人的情思和精彩的诗句。天生一个月亮照亮了万古夜，天生一个李白浪漫了万古心。山因李白增色，水因李白添美，月亮因李白更皎洁，宇宙因李白更深邃。我们的大地，因留下了李白的足迹而更值得留恋；我们的母语，因收藏了李白的韵律而更富于魅力；我们的人生，因沐浴了李白的诗情而更值得一过。 我常想，我这一生乏善可陈，专享可以自慰的是我与李白同姓，即使我一生碌碌无为，即使我一路荆棘缠身，我也不会轻易自杀，万一不小心一念之差把绳子刀子套上脖子，我会忽然记起“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好诗，啊，去刀子绳子，我哥哥李白亲口给我叮咛过：我随黄河之水天上来，我怕什么奔流到海不复回!于是，我砰的一声踹开门，“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提了一瓶三粮液，去找我的李白哥哥，换他的一千多年唐朝陈酿老窖，我与他，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一杯一杯复一杯，与尔同销万古愁，喝上三天三夜，再喝三天三夜，还要喝三万三干六百个日日夜夜，直到喝干天上一千条银河。 当你知道天才的唐朝是醉醺醺的，天才的李白是醉醺醺的，唐朝的文化是醉态文化，唐朝的人生是梦态人生，你就会明白，李白的诗．，绝不能以清醒的、常人的意识去解读，更不能以实用的、狭窄的、庸俗的、小资的、过于物质主义的眼睛去解读，那就看走眼了，把李白看偏了、看俗了、看小了。为什么呢?因为李白是满怀着激情和醉意，用一双天真的、清澈的、飞扬的、迷狂的醉眼俯仰宇宙，激赏万物，领略大美。他的眼睛看见的宇宙万象，类似于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打量世界，那是投向世界的第一瞥，那是一个精灵第一次与宇宙发生的类似于开天辟地的神话般的、如梦似幻般的相遇和初恋!如同天真看见了天真，如同彩虹看见了彩虹，如同梦境里梦见了另一个梦境，他们看见的不是我们这些俗人眼里的这个见惯不惊的世界，这个住久了、用旧了、活腻了的过于熟悉和沉闷的老世界，不，映入他们——映入孩子眼中的，是亦真亦幻的“幻象”，是宇宙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