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塘河(精)

  *七零后作家陈集益首部长篇小说

*一部照相式描摹南方乡村生活的精品之作

*金塘河蜿蜒变迁，乡村人命运沉浮

《金塘河》是陈集益的首部长篇小说，它由6个中篇小说连缀而成。这些故事分别以“我”一家三代六口人的自述展开，相互交汇而成一幅吴村式的乡村历史图卷。《金塘河》带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个人印记，记录了近半个世纪以来农村生活在社会转型中的激荡与变化，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南方农民的生存现实与心灵跋涉。

陈集益，70后作家，中国作协会员。浙江金华人，现居北京。作品常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花城》《小说选刊》等刊物。出版小说集《野猪场》《长翅膀的人》《吴村野人》《制造好人》等多部。曾获2009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首届东吴文学奖、首届方志敏文学奖。

造水库
砍树
超生
杀猪
驯牛
抗灾

     造水库 修水库造福万代子孙 锁蛟龙驯服千年恶水 ——山乡水库石刻 一 金塘河实在算不上一条名正言顺的河。它源自金华、龙游和遂昌交界的深山区。那里群山巍峨，山林密布，淙淙泉水汇聚成溪，于山谷峡石间流至井上村忽从一处悬崖跌落，因落差大，形成一道约两丈宽、十丈余高的瀑布。瀑布凿击地表，于崖下形成一个一间屋见方、深不见底的水潭，我们称之龙井。龙井四周崖壁林立，幽深恐怖，传说有蛟龙栖息，每年暴雨肆虐、洪水泛滥之时，金塘河暴涨，惊涛骇浪冲毁桥梁、堤坝、稻田，溪流变成大河。这是蛟龙出游，要去往衢江、兰江、富春江，甚至东海去游历了。而当洪水退去，河水回落，水深不及膝盖，河床上满眼白花花的卵石，金塘河就又恢复常态，变为清澈、温顺的溪流。 一九六三年，汤溪撤县设区、并入金华县后不久，为了让金塘河两岸人民不再受洪涝旱灾之苦，政府下令建设山乡水库。最早的规划其实一九五八年就在说了。那时候说的是兴建大型水库，包括吴村也得迁走。为这事村里人恓恓惶惶一阵子，担心将来流落他乡被人欺负。但是那年由于中央号召全国除四害、吃大锅饭、大炼钢铁，这事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当人都吃不上饭了，谁还会去关心迁不迁走呢？直到这年开春，才得知建水库的事上面一直没有停止规划，只是把大型水库改成中型水库了。听了这个，我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庆幸是因为我还能生活在生我养我的吴村。失落是因为我在这土地上饱经磨难，如果能换一个新的生存环境，可能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但是不管怎么说，当第四生产队的队长大麦丁通知我去大队部开会，得知我要被派去造水库，心里并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那时候，我已经四十有余快五十了，身体虽无大恙，但由于一九四二年日本鬼子进村屠杀百姓，走时留下了几个祸害中国人的装有细菌的瓶子，我的一条腿得了烂脚病溃烂多年，伤口始终无法痊愈。在生产队干活还好，回到家可以清洗伤口敷上草药，到了水库工地可就不那么方便了。但我不会因为这个缘故提出什么要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十年的思想改造和身体力行，我已经不再是昔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此时我跟所有贫下中农一样，热爱劳动并且以此为荣。正所谓劳动改造了自然，也改造了人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政治觉悟比一般社员还要高。 这一回，我又和村里其他几个成分不好的人一起去的。这也是惯例了，上面有什么派工，大队干部总爱派我们几个去，更何况大家都说水库建成了，山里人捞不到什么实惠的，就更不愿派一顶一的正劳力出去。地主小斤、有福就不用说了，每回有派工少不了他们，我同样如此。而这一回，公社派下来的任务重，除了我们几个，还派了一些平时在生产队里不好好干活的人，比如樟华、小赖子、耕马、磨刀六、糊工分、秉德等等。这些人虽然不是阶级敌人，但是每回生产队里记工分，大家就群起揭露他们偷懒误工，导致吴村的傍晚总是吵吵嚷嚷。所以派他们和我们几个地富分子一起去造水库，既解决了派工任务，又让他们受到了“惩罚”，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我们在出发的头天晚上被召集起来开过思想动员会，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被大队书记锅盔和革委会主任土发叫起来了。他们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就像押送囚犯一样送我们去金塘河下游的库区报到。一路上我们各怀心事，只有草鞋、布鞋、解放鞋踩在山路上的声音，扁担下的布袋里空饭盒碰撞搪瓷茶缸的声音，小斤赶不上我们呼哧呼哧地喘息，还有樟华肚子发出的肠子蠕动以及放屁的声音。这些细碎声音一会儿淹没在流水的潺潺声中，一会儿又淹没在小鸟的啾啾声中。走过枫树湾，樟华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樟华说：“锅盔书记，我、我们到了那里，不、不知道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听了樟华的话，大伙扑哧笑起来。樟华是村里最有名的“饿死鬼投胎”，他一天到晚喊饿，一顿能吃半锅玉米糊。关于吃的纪录，最有名的一次是刚吃大锅饭那会儿，他一个人吃了八大碗米饭，他在饭桌与窗口之间一趟趟往返，把鞋子跑丢了，把腰带撑断了，裤子掉了下来。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