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

20世纪70年代恢复高考之后，主人公于一心三次高考失利，又因为得罪有权势的人，失去本应得到的稳定工作，同时因家境原因遭受了几次情感挫折，最终步入一段失败的婚姻。他凭借与人为善、努力工作和挖掘自身潜能，成为当地有名的音乐家，也与年少时的恋人重逢，将执着动人的感情坚持到最后。到了晚年，被命运和人祸捉弄而充满苦痛幸福、甜蜜遗憾的一生在他心头交替回响。

王大进，男，1965年生于江苏苏北，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发表中短篇小说三百余万字，另著有长篇小说《阳光漫溢》《欲望之路》《这不是真的》《瞻望》等十余部。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第一部
第一章（1984年—）
第二章（1987年春—）
第三章（1987年9月—）
第二部
第一章（1989年—）
第二章（1992年—）
第三章（1998年—）
第四章（2000年—）
第五章（2004年—）
第三部
第一章（2007年—）
第二章（2011年—）
第三章（2014年5月—）
第四部
第一章（2015年岁末—）
第二章（2016年4月—）

     第一章（1984年—） 1 老于内心里一直有道伤痕，许多年难以愈合。 他第一次高考差了两分，第二次高考差了四分半，第三次高考只差了一分。是的，只差了一分。第一次失利，让村里人感觉很是惋惜，看到他，多是为他鼓劲打气。他们希望村里能出一个大学生，这是一件很光彩、体面的事。第二次又失利，村里人觉得或许还应该再次一搏，毕竟第一次只差了两分嘛。到了第三次，他们就觉得这是命该如此了。只差一分，还不是命吗？家里也再没能力支持他到镇上的中学读复习班，参加第四次高考了。第四次只会更差。他自己也沮丧极了，打击得抬不起头了，就像是突然遭遇一场寒流的秧苗。 他只能认命。 他前两次都是专程赶到县里，到县教育局的大院里查分。大院的围墙上贴满了像大字报一样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所有考生的名字。他整整找了半天才满脸通红地看到了自己的成绩。第三次却是只需要到本校就可以查看了，学校公告栏里只有两张白纸，上面的名字和分数也写得很大，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刷白。 那天其实是燠热难当，但于一心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就像看到的是一份死亡名单。原来身上的汗水仿佛全消失了，浑身冰冷，手脚都是麻的，血液都冻住了。校园里树林中的蝉们发了疯样的，叫得声嘶力竭：“嘶啦——嘶啦——” 于一心真想把那两张大纸都撕了，撕得粉碎。这真是巨大的耻辱，心里的血一下又全涌到了他的脸上。据有些同学说，他当时面无人色，迅捷地就转身离开了。很多同学和他打招呼，他都是接近不觉的。就连班主任路老师叫他了好几声，他都没理会。他当时整个感觉系统全部关闭了，接近意识不到除自己外的任何存在。他是活的，世界是死的。或者，世界是活的，他却是死的。他在半道上走进了路边的一片玉米地里，然后就躺了进去。透过玉米茎叶的空隙，他一直盯着太阳看。明亮得他全身发冷，闭上眼，脑子里是一片血红。他像一条怀孕的雌鱼，满肚子都是“绝望”。 天色黑透了，他才又慢慢地有了一些知觉，仿佛有些活了。 他内心里是不甘的。他不是不甘心当农民，而是不甘心失败。一个人的运气怎么就会这样背呢？他是有心气的青年。算起来他就有三届的同学，考上的不在少数。而且他在那些同学当中，成绩排名并不差，有时甚至能排到前十。可偏偏就是别人考上了，他却落榜了。谁承受的打击比他更重？他简直就是成了一种笑谈。他的自尊倍受羞辱，而这羞辱居然是自己施加的。 当农民并不可怕。这里的人，谁家不是农民呢？只有乡里的少数干部，才是属于国家的。要不是突然改革开放，恢复高考，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全都得在田里刨活。 那时候的他只能算是小于，长得瘦瘦高高的，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赢弱，而且还有些近视。村里人正是因为觉得他单薄，才觉得他应该努力地考大学。但他显然辜负了家里人的希望，也辜负了村里人的期望，考得灰溜溜的，失败回来了。 既然没有考上大学回到村里当了农民，那原来识字的优势就接近没有了。作为一个将来要成家立业的男人，专享要比拼的就是看谁更能吃苦，挑得起重担。 三柳村不大，也就是只有四十来户人家。像小于这样一直坚持高考的，几乎可以算是独苗。比漂亮的年轻寡妇还要少，稀奇。附近村子里，倒是有人考进了大学的。也就是因为眼热别人，也是看儿子心里有股韧劲，他的父母才咬着牙坚持的。这一坚持，就是三年。而三年后的结果却是一场竹篮打水。为供他复读，家里欠了一些债。他们满心盼望着能有一个喜悦的收获，但没想到“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万念俱灰。 再灰，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他们后来只盼着他将来能顺当地找个媳妇，成家立业，独立出去。 回到村里的那些日子，小于像个麻风病人一样关在家里好多天，不出门。终于有一天他鼓足了勇气走出去了，就发疯一样地干活。他刨地时，比别人刨得更深，感觉和这土地有了深仇大恨。再苦再累，他一声都不吭。他不爱和村里人多打交道，只愿意埋头干活。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失败典型，连同他的父母。 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