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草

本书系一部当代原创长篇小说，讲述了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初泥河小镇一条大街上各色人物的百态人生。书稿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展现了悦来客栈主人绿米、外省人孙少红、孤女杜梨、诗人贾十月、画家燕非难、民俗专家白铁军、青年教师苏向阳、医院护士秦如瓦、鞋店老板郑大同等人的人生境遇和情感纠葛。小说无论是人物刻画还是故事架构，都在力求以小见大，剖开生活表层，呈现生命的内里。

杨袭，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29届高研班学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已发表作品《陷落抑或飞升》《向西，再向北》《泥河调》等。

《美人如草》无目录

     翌日，刮起冷风。 秦如瓦裹了件厚实的外套，把黄表纸和祭品装进帆布包，将一条毛巾折几折，铺在上面，提起来瞅瞅，除鼓了点，和平时拿着它出门时看不出两样。她提着布包对着门边的镜子理理花白短发，走出门。 卧在门边的小花狗噌地跳下台阶，欢实地蹦跳着先她一步出了医院职工生活区大门。 深秋，过午，一人一狗，最后一次搭伴走在泥河大街上。 她走过医院、派出所、镇政府、南边的德生食品加工厂，走过林立的店铺，走过西街口崭新的大理石桥，走过镇西路两边间植的龙爪槐和桑树，走过早已改成利民水产加工车间的面粉厂，走过中石化加油站，她停在农行西边朝南的小土路口抬头远望，惊了一下：记得当时，站在大路上，往南远望，能看到三棵柳树下新筑起的褐色坟包，可眼下，柳树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她转身看了看四周，走进荒野。细路如毡，铺长着细密的绊子草、千根草和马齿苋，风穿过路两边的荆柳、红蓼、苍耳、刺蓬，黄绿参半的枝叶唰唰作响。她唤了声早没入草丛的花狗，渐渐走入荒野深处。小路越走越窄了，两旁的蓬蒿和荆条在蔓生的野草上抄起手，她拨拉着野草，朝着半个世纪前记忆中大致的方位探过去。 花狗早寻不见了，只听见深一声浅一声的轻吠，人也渐渐没入荒草丛中，一些树鹨，扑棱棱惊飞起，在半空旋一圈，迅疾下沉陷入苇丛。她回过身，已不见了面粉厂的二层厂房，不见了路边的树梢，不见了镇政府四楼上飘摇的红旗，也不见了来路。 秦如瓦揉一下胸口，将才生出头的一丝惊慌压了下去：这老天，还能拿出什么东西，吓得住她这么个行将入土的老太婆吗？ 她掏出铺在布袋口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上沁出的几粒汗珠。继续前行，经过了几座残颓的土窑后，终于在一片稀拉的苇丛中，看见了一座低矮的坟头。要不是坟前青砖砌就的“土地台”，还真难让人一眼就分辨出这是座坟墓。 她拿脚在坟前踩出锅盖大的平地，坐下略微歇了口气，然后，从布袋里掏出五只瓷盘、半斤酒、一只酒盅子、一双筷子，把几只苹果、一个大馒头、一袋小点心、一条炸鲤鱼、一块方肉摆在瓷盘上，拧开瓶盖，倒上酒，拿出黄表纸—— “哎呀，我来看你了，你，你该是认不出我了吧——” 她轻咳了一声，往耳后理了下头发，一匹矫健的花斑豹，嗖地跃入她的脑海，但没来得及迈开腿，就被头顶上轰隆隆驶过的飞机吓跑了。她抬起头，看到硕大的飞机，在半空里拉出长长的白线，发出震得人头皮发颤的轰隆声。她想起小白前几天说过，黄河口刚修了机场，往北去的飞机，都从镇上过。嗯，这是往北的呀，往北呀，她突然想，不知道这样的飞机加满油能不能飞到苏联？噢，现在叫俄罗斯了——能不能飞到莫斯科？能不能飞到贝加尔湖？那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她望着天上的白线出了会儿神，低头忘了要做什么，好不容易想起来，噢，该倒酒了吧。她端起酒，洒在地上，小声说：“这么多年了，你也从来没托梦给我，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恨不恨我？唉，我也快过去了——唉，那时候，太年轻——” 她说着拿起黄表纸，往口袋里掏了一把，紧接着在衣袋裤袋摸了两遍——她忘了带火机。 她站起来，转身往回走，走了没两步，突然伸出手向两边抓了几把，扑通一下栽倒在荒草丛中。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