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千古愁:李煜词传

他精书法、善绘画、通音晓律，虽然只活了四十余年，词作却流传了千年。他以词为命，以泪书情，把浅唱低吟、浓词艳曲换作深沉哀鸣。从王到囚，他愁思百结，夜夜做着故国的旧梦；饮尽鸩毒，梦里涅槃，他留下流传千年的悲歌。他以千古词人之殇，留给世人深沉的疼痛；葬送一脉江山，换得一册千古绝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剥落历史的尘埃，穿过文字的芳香，他不再是君主，他只是一位词人。他站在画堂深处，诉说曾经的欢快与惆怅，心殇与不舍，还有他的无可奈何。

第一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
红日已高三丈透/3
万顷波中得自由/10
所思远在别离中/18
待月池台空逝水/24
看花莫待花枝老/30
第二章
谁在秋千笑里语
笑向檀郎唾红茸/39
笙箫吹断水云间/45
偶缘犹未忘多情/52
盈盈相看无限情/59
桃柳依依春暗度/66
人间没个安排处/73
柳枝不是无情物/81
第三章
南柯一梦诉离觞
绿窗冷静芳音断/91
梦回芳草思依依/98
已是黄昏独倚栏/103
离恨恰如春草生/109
寒雁高飞人未还/116
第四章
故国梦觉双泪垂
樱桃落处子规啼/125
明月斜侵独倚楼/132
最是仓皇辞庙日/138
如今识尽愁滋味/145
第五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醉乡路稳宜频到/153
千里江山寒色远/159
春光镇在人空老/166
朝来寒雨晚来风/172
梦里不知身是客/178
终日且盼故人来/185
一江春水向东流/192

     红日已高三丈透 红日金炉，玉楼碧阙，佳人美酒，无不显现李煜帝王生活的种种。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皆是缠绵缱绻、显贵荣华。这枕温柔乡，这片富贵地，曾摄过才子的魂魄，掠过词人的心田。再以后国破家亡，帝王仓皇辞庙，甚至沦为赵氏兄弟的囚徒，干般万般，皆由此起。 很多人说，承袭帝位非李煜所愿。由是出发，无数拥趸以“天教心愿与身违”诉说李煜生于帝王家的无奈，认为登基为帝的荣耀一刻，是才子悲剧命运的源头。倘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风流如他，才情如他，那一双眼睛定然像微风拂过的湖面，时而荡漾起一抹青光，时而如一片清寂的夜空般暗淡。这样的男子，世人皆盼着他能有个快活且圆满的人生。 心有愿，但天不遂。历史与命运，屡屡开些吊诡的玩笑，竟让词客登上皇位，又让君主成了俘虏。 清朝的皇帝爱新觉罗·福临，也是被这命运玩弄的棋子之一。顺治帝六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仅这两个数字，已足够让人刮目相看。据正史记载，这位少年天子崩于天花，英年早逝。然而诸多野史，都称他后来看破红尘、厌倦宫闱，最终在五台山出家。 和这桩不见于正史的奇闻一起流传民间的，还有一首《归山词》，其中有这么几句自白： 黄袍换得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为何生在帝王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我今撒手西方去，不管千秋与万秋！ 相传，此诗见于五台山善财洞上院正殿的山墙上。康熙帝命人拓印，带回京城请孝庄太皇太后鉴别。这位在宫廷斗争的血雨腥风中鲜少落泪的老妪红了眼，颤巍巍地点头，认定笔迹确实出自她那抛却万里江山的儿子。 《归山词》是否是顺治亲作，历来争论不止。然二百余言，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同一宗遗憾：事与愿违。 后人多说，继承大统与顺治帝的心愿相违，也和李煜的志向相悖。他们隔着千年的凄风苦雨，却都是被皇权羁缚的可冷俘虏。 公元961年，二十五岁的李煜子承父业，成为南唐的统治者。因为兵败，当时的南唐已沦为后周的附庸。李煜继位不久，即向代周建宋的赵匡胤大量纳贡，并亲笔写了封言辞谦卑的表文，表示愿意恪守臣道。若观时局，李煜这番举动或可称是不能不为；倘论骨气，则是人未举步但膝骨已弯。 这首词就作于李煜登基后，南唐亡国前。先读《归山词》，再吟《浣溪沙》，猛然惊觉，或许，自作多情的后人，大多误读了李煜。多情如他，即使亡国后，也未像顺治帝这般发出过“为何生在帝王家”的感慨。 这位南唐君王的生活，自有一番绮丽光景。 红日升，已有三丈之高。大殿里，太监和宫女们忙着朝金炉里添加炭火。侍者往来不绝，连地上的红毯都被踏出了褶皱。善舞的美丽宫人，随着舞曲翩飞似蝶，跳到用情处，束发的金钗从光滑的青丝上垂落。 或是因那缭绕不去的香气，或是因宫人曼妙的舞姿，或是因舞者那柔顺乌黑的长发，或者只是因为美酒，置身其中的李煜有了些许醉意。他随手摘下一朵鲜花，希望能借此醒酒。恰在此时，其他宫殿里乐声缥缈，先入君王耳，再绕君王心。 宋代的陈善在《扪虱新话》中有言：“帝王文章，自有一股富贵气象。”李煜词中这一番尊荣至极，又怎“富贵”二字了得？ 炉是黄金铸成，虽然贵重，却不及用炭之讲究。香兽这种炭，并非寻常人能用。最初使用香兽为炭的是晋朝羊琇。据《晋书·羊琇传》记载：“琇性奢侈，费用无复齐限，而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洛下豪贵咸竞效之。”李煜学不来羊琇的智勇，已是可悲，又竭力效其奢侈，更加可叹。 红日高过三丈，皇帝没有批阅奏章，也没有接见大臣，更未思索国家命运百姓祸福，反而沉醉在歌舞美酒中，日日以谱新曲、做新词、制新舞为乐，实在让人忍不住怨之恼之。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