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动物园

本书稿系一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包括《在河水的嗓子里》《鸟类报告》《解放动物园》等在内的十几部短篇小说。作者以小羊庄为叙事背景，将动物拟人化，置于人类的生活场景中，与人类沟通、互动，以此呼吁社会进步的同时，不要忘记善待自然，善待与人类和谐共生的环境和动物。作品具有超现实主义色彩，富有想象力。

智啊威，青年作家。1991年出生于河南周口。有小说刊发于《天涯》《山花》《作品》《青年作家》《广州文艺》等期刊十万余字。

在河水的嗓子里
世世无穷
寻父记
无主之地
焦灼的土地
去羊庄捉鹤
夏逝
鸟类报告
少年在天上飞
解放动物园
破碎的祖父
S大调狂想曲
一条困扰我一生的腿
雪落在羊庄的额头上
流动的祖父
空荡荡的田野
凤凰头

     在河水的嗓子里 汾河已经断流，河床上芳草葳蕤。傍晚，我走在齐腰的草丛里，伸出的手臂如双桨般拍打着虚无的波浪。而当我停下来时，四野岑寂，偶有一两声鸟鸣从远处传来，我知道，那是三娃在叫我的名字。 二十年前的一个夏日，我们在凉爽的汾河中嬉戏，像两条欢快的鱼。三娃从河床上抓起一把细碎的石子，浮出水面时朝空中喷出一片水雾，在水雾下落的过程中，一道彩虹赫然出现。他把手中的石子投向我，笑着说：“阿伍，快来捉我!”然后便一头扎进水里，至今也没有浮出水面。而那道小小的彩虹一直在我的记忆中。 那天，三娃他奶站在浅水区哭得撕心裂肺；水生动用了三条渔船在河里打捞；两岸站着的村民伸长脖子叽叽喳喳，像一群等待着进食的雏鸟。他们表情严肃、紧张，只有我一边奔跑，一边巡视河面，看到水面上泛起旋涡就悄声低语：“喂，三娃，快藏好，别让他们找到你!”河水在流动，给打捞增加了难度。暮色在河面上散开的时候，水生他们开始收拾打捞工具。“水流着哩，鬼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三娃他奶被人从浅水区架了上来，浑身湿漉漉的，目光呆滞地坐在岸边。 那段时间，我对三娃高超的潜水本领钦羡不已，并时常幻想自己也拥有那样的技能。倒不是要玩捉迷藏取胜，我只是想像三娃一样顺流而下，到一个叫海口的地方。 三娃他爸妈在海口打工，我爸妈也在海口打工，他们很久没回来了。自从豁子爷告诉我们河水流向长江，长江流向大海这个秘密后，我和三娃便常坐在桥上看着流动的水，觉得自己离爸妈很近。 后来，我和三娃开始给各自的爸妈“写信”，把烟盒子里面的那层锡箔纸叠成小船，让它顺水而去。由于不会写字，我俩给爸妈的信上都没有字。我们在叠船的时候，把自己想对爸妈说的话都悄悄告诉小船，并坚信小船从汾河流入长江，从长江流入大海的时候，在大海的入口处，会被自己的爸妈一舀子舀上来，然后他们把船贴在耳朵上，就能听到我们想对他们说的话了。很多次都是叠着叠着，眼泪吧嗒吧嗒打在手中的纸船上。 我和三娃曾在一个蝉鸣聒噪不止的午后，蹲在柳树下看蚂蚁搬家。豁子爷坐在门口的一把竹椅上乘凉，他听到我们的动静，便主动跟我们搭话。豁子爷七十多了，先前患了白内障，他儿子石头心疼钱，没给他瞧医生。一天早晨，豁子爷醒来后发现世界一团黑，他摸索着爬到院子里，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石头啊，石头!我瞎啦石头……”那时我和三娃在屋檐下捏泥人，听到豁子爷的哭号，便循声跑去，看到他趴在雨后泥泞的水洼里，浑身脏兮兮的。石头从窗户里伸出头瞧了一眼，把头缩回去的同时撂下一句：“嚷嚷啥?不是你瞎，是天还没亮!” 往后的日子，豁子爷又哭喊了几次。他一哭，石头就断他的口粮，渐渐地他不敢哭了，一个人长年累月地坐在大门口的柳树下。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瞎子闲聊，包括整日在村里无所事事的我和三娃。但后来，我和三娃还是被豁子爷那张嘴吸引去了。他的嘴一张，妖魔鬼怪就喷涌而出。可我和三娃也有听乏味的时候，乏味了，便不再往豁子爷身边去。那段时间，豁子爷一个人坐在柳树下愁眉不展。有一天，我和三娃路过他身边，豁子爷突然提高嗓音来了一句： “狗剩家的老母鸡生了个猪娃子!” 豁子爷的这句话在我身体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和三娃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老母鸡生猪娃子?”三娃斜眼看着我。我确定地点了点头。三娃回头望着豁子爷问道：“老母鸡咋可能生猪娃子?”豁子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咋生的?你过来听听不就知道了?”就这样，我俩好奇地蹲在豁子爷跟前，听他讲述一只老母鸡是怎样生下一头猪娃子的。 豁子爷讲得起劲儿，我们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 爷爷说三娃被水淹死了，并警告我以后不许再去汾河玩，不然我的屁股就会被他的巴掌打开花。三娃他奶整日跪在汾河边痛哭。我路过豁子爷身边的时候，连豁子爷都说：“阿伍，水里有水鬼你不知道吗?那水鬼就爱吃你这么大的小孩，肉嫩，一口吞一个，连骨头都不用吐!”即便我知道三娃压根没被水鬼捉去，但豁子爷描述水鬼的模样时，我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愿意出卖我的朋友，因此没有告诉他们那天三娃躲在一片水草的下面，夜幕降临，水生停止打捞后，他顺水而去，朝着海口出发了。 客观讲，三娃的消失并不突然。半个多月前，三娃他奶因下雨路滑，提水时摔伤了一条腿，我和三娃坐在桥上叠纸船的时候，三娃说：“我奶不买药，我奶舍不得把钱花到自己身上。”他还说，这一次他给他爸妈“写信”，就是想让他爸妈快点回来。“我奶摔伤腿了，好几天下不了床，我爸妈再不回来我奶就要死了。”说着说着，三娃哭了起来。看着三娃哭得稀里哗啦，我心里一酸，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累了，我和三娃便开始下河捉鱼虾。太阳西沉时，我捉了两只螃蟹，三娃捉了一条小鱼和十几只虾，用方便面袋子装着往回走。三娃想用他那一条鱼和十只虾换我的两只螃蟹。我不想换，可当三娃说他奶爱吃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