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入旧年

八月的一个午后，即将上小学的黎黎跟着妈妈搬进了红砖楼里的姥姥家。在这栋青山脚下的老房子里，黎黎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观察着老邻居们的生活，也与两个同龄小伙伴一起书写烟盒纸、烧卖馆、宝可梦卡片、凤仙花的故事。 没有谁的童年真的无忧无虑，复杂的成长难题和宏大的人生命题接踵而至。黎黎想执拗地停留在过去，却也不得不学着适应漫长岁月里的一次次道别。放眼望去，人人都有自己的坚守与无力，被时间与世事冲刷得聚散无常。 青烟霭霭，青山岩岩。我们逆水行舟，拾捡往昔的每一段记忆。在那里，我们存在过，遗忘过，一往情深过。

安徙（An Xi），生于内蒙古，转徙于南北之间，现居北京，四喜烤麸与Cosplay爱好者。豆瓣阅读作者，译者，前影视行业从业者，互联网行业从业者。各种形式的作品曾见于豆瓣阅读、书店、南京南站候车大厅与上海地铁早高峰各大线路，如长篇连载小说《孽海记》、已出版小说《如果……就好了》、译作《厨房越小，做饭越好》。内蒙古首届搭蒙古包骑马射箭锦标赛四十公斤以下级少女组冠军（爱信不信）。

老房子
红领巾
烟盒纸
我为你翻山越岭
绥远烧卖馆
幸运小姐
旧人灼灼
一起回家好吗
鹿神与春
无词歌
万籁俱寂
老房子的人和事
丁香结
何日君再来
姥爷老了
布日古德
尾声 再见邻圃路
后记 记忆小偷

     老房子 黎黎坐在自行车上，看着烟囱时不时地抛出雾气，前方是浅灰色的厂房与砖红色的铁门，穿过那道铁门，就到了爸爸工作的地方。 她睁大眼睛，看着硕大颀长的机械手臂起起落落，像是无声的芭蕾，小小的胸膛里竞渐渐有了一种周而复始的安心，甚至开始觉得，这些覆盖在黄色油漆之下的物体，都慢慢有了生命。 “晚上想吃什么？” 爸爸一边按着控制间花花绿绿的按钮，一边问道。 起重臂上面的黄灯对自己眨了眨眼，她还没有回答，就被抓到了空中，突然身体向下沉去，下面是无声运转着的传送带，那一瞬间，黎黎体会到了两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绝望和飞翔，接着便惊醒了。 此时房间空无一人，窗帘半掩，朦朦胧胧照得并不真切，在梦里，爸爸冲到最前面接住了自己，从失控的厂房里跑了出来，回头看时，烟囱依然慢吞吞地吐出灰烟，消散在远处青灰色的山脊之间，厂房内外，分明就是两个世界。 黎黎四下张望着，地上是散落的旅行箱，墙上是彩色玻璃纸映衬的倒影，斑斑驳驳地投射出陌生的图样，没有自行车，没有控制间的按钮，更没有会跳舞也会抓人的机械手臂。 劫后余生。 工厂的那条传送带，把扔上去的每个人都变成了相同的模样，真正的冒险刚刚开始。 门外有人，黎黎赶忙躺好，半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睡觉，却在妈妈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又装睡，妈妈刮了刮黎黎的鼻尖，眼睛却看着外面。刚才一只鸽子站在那里咕咕叫，不等人靠近，就倏然飞到了马路对面的高楼上。 黎黎张了张嘴，想要讲做过的梦，却发现梦境仿似烟尘，风一吹就散了。 窗外近处是集市，远处是青烟，青山岩岩，青烟霭霭，飞到天上便成了云，落在地上就有了生命。透过纱窗，可以看到高耸的烟囱在不疾不徐地呼吸着，正像那座工厂里不紧不慢的人群。在自己家住腻了，换个地方，黎黎觉得新鲜也有趣。 黎黎的姥爷一家姓程，住在机械厂旁边的六层家属楼里，一单元三楼的中间户，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双阳面。那时中苏关系和缓，加上厂里很多技术员早年都在苏联学习过，所以就连楼房都设计得多少带那么点儿苏联意味。 程师傅是工段长，又年年得优选，新盖的红砖房自然要分他一套。当年厂里分房子要抓阄，隔壁的老郑抢着优选抓，想要一个双阳面的中间户。程师傅不着急，把最后一铲子煤填进炼钢炉里，悠哉悠哉地最后才到，剩下的专享一个纸团儿，恰好就是老郑最想要的三楼双阳面。可见运气这个事情，并不讲什么先来后到。 分到房子那年刚入秋，程师傅就把阳台封住了，这样冷气跑不进屋里，加上新装的暖气片，冬天也能好过一些。不仅是自家阳台，连着六楼李主任家的阳台，程师傅也帮着封得严严实实的。 “水泥这东西，扔了也可惜。”程师傅说，“人家说了，当年在苏联，也这么弄呢。” 于是，冬天还没到，家家户户都封起了阳台。原本凹凸的红砖房，就方方正正地迎来了第一个冬天。 那时程家最小的儿子，黎黎的小舅舅程明远，刚学会打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的时候，四楼的周家奶奶说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小账房。 明远眼睛一翻，说自己才不当账房，他刚看了一本《小灵通漫游未来》，信誓旦旦地跟每个人说以后都用微型半导体电视电话，到那时候就没人当账房了，都交给“铁蛋”机器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