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

《小舟》是旅德华人作家、画家周仲铮的自传体非虚构作品，讲述的是作者自童年至她少女时期的一段成长往事。周仲铮原名周莲荃，出生于上世纪一个传统的中国大家庭，祖父是曾任清廷总督的周馥。十五岁时，她在五四运动和新思潮的影响下，为了争取外出读书的权利离家出走，在《新民意报》和舆论的支持下，最终争取到了自己和姐姐外出读书的权利，先后就读于天津北洋女师和南开中学。《小舟》展现了受新思想影响下一代新青年、新女性的精神面貌和生活，被誉为“展现五四女性觉醒精神”的重要作品。上世纪50年代在西方社会出版后，曾引起轰动，被翻译成多国文字，成为一时的畅销书。

周仲铮（Chow Chung-Cheng，1908-1996），旅德华人作家、画家。原名周莲荃，出生于上世纪中国一个传统大家庭，祖父是曾任清廷总督的周馥。十五岁时在五四运动及新思想的影响下为争取外出求学的权利离家出走，先后就读于天津北洋女师和南开大学。1926年前往法国求学，是巴黎政治大学毕业的第一个中国女学生，后获巴黎大学文科博士学位。从五十年代起开始学画，入德国汉堡造型艺术大学学习，曾在德国、法国、意大利等国举办过画展。著有《小舟》《十年幸福》《必须是红红的，必须是圆圆的》等。本书封面画及木刻插画均为作者所作。

第一章 穿过悠远的小号声
第二章 向北方去，向死亡去
第三章 德高望重的祖父
第四章 小门声声喧
第五章 夏蝉阵阵鸣
第六章 太阳忽坠落
第七章 婚礼红通通
第八章 茉莉香如故
第九章 绣针上下舞
第十章 长辫拆散，发髻盘起
第十一章 女权主义者
第十二章 马蹄嗒嗒响
第十三章 弹奏月琴的青年
第十四章 小舟风中行

    第一章 穿过悠远的小号声
     母亲，您就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怎会不了解您。
     母亲，我是您身上的骨肉，您又怎会不爱我。
     母亲，经历过的不幸让我明白，您的悲楚巨如山川。
     母亲，破碎了的心让我懂得,您的痛苦深似江海。
     母亲，您可曾知道，身虽远在天涯，心却一直在您身旁。
     母亲，我满怀期望，您依旧深爱着我，当我再次回到故乡。
     听母亲讲，“男要午，女要子”。我哥哥出生在一个冬日的午时，四年后的夏天，我在一个午夜来到了这世上。若只看出生时辰，我们兄妹两个都适时来到人间。
     我听民间俗语说：小孩子不能出生在母亲娘家，不然会给外祖父母家带来不吉利。可是，我哥哥就是在扬州的外祖父母家出生的，那时母亲正在自己的娘家久住。而我也是在外祖父母家呱呱坠地，只不过出生地点是福建延平。彼时，我的外祖父在那里做官，母亲去探望他和我的外祖母。因此，若还要顾及出生地的话，我和哥哥又都不适时地来到人间。
     婴儿期的我非常健康。母亲说，我出生后八个月就已经会走路了。我的乳娘是延平当地一个俊俏的女子，她的乳汁喂养了我和母亲姐姐家的小女儿。前几年我还重遇了这个表姐。母亲曾感慨说：“真是难以置信。你们两个喝同一个乳娘的奶，可是性格却如此迥异。你这么顽皮，她却安静得很。”待我快满周岁时，母亲带着我去了湖北武昌，父亲在那里为官。可惜乳娘不想随行，母亲只得给我断奶。
     在中国民间，孩子一出生就算是一岁。孩子满周岁即虚岁两岁时，父母会办一个隆重的庆祝会，下一个类似规模的庆生会要等到孩子满十岁时才有。婴儿周岁生日时，大人将书籍、毛笔、剪刀、尺子、针线、钱币等各种物品摆放进托盘，再把托盘放在婴儿面前，任其抓取，以其先抓到的物品来预测他以后的兴趣和前途。我抓周时，一只手从托盘里拿了毛笔，另一只手抓到了针线。母亲由此断定：我长大后，应该既能写得好文章，又能巧手做女红。
     如果我尽全力追忆过去，我能看见我老家房屋后的一条水沟。站在水沟前，我感觉自己那么渺小，水沟看上去好深。保姆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到水沟边。我很害怕。听保姆说，有一个男人曾在水沟前自尽。我听后感到一阵恐怖。我还能记起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音――那清脆利索的脚步声。不久后，我们就搬离了那处住所。
     我们全家搬进了一所大宅子，那里有许多庭院和大大小小的花园。我依稀记得，有一个晚上，我在一个房间的长桌子上手舞足蹈，保姆在旁边扶着我的胳膊。那个房间里没有太多家具和装饰，只有一盏大大的煤油灯，顺着灯绳从天花板中央垂下来，发出昏暗模糊的光线。我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保姆，扶着一个男孩儿，他却不蹦也不跳，那应该是小我一岁的弟弟。两个保姆交谈着什么，我突然尖叫一声，开始大声哭喊，好像有小飞虫飞人我耳朵里了。两个保姆仔细检查我的耳朵，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她们想法子安慰我，但我却止不住哭喊。第二天，我病倒了。保姆告诉母亲，我应该是被吓着了，以致魂魄离体。为把我的魂儿叫回来附体，她必须要在夜里进到我被小飞虫吓到的那个房间里，手举点燃的香，在房间里绕圈走几次，边走边念叨：“二小姐，回来呀。二小姐，回家吧。”如此之后的那天，我的病竟然真的好了。后来，我没来由地害怕小虫子，母亲总打趣我说：“你连这小东西都害怕，还能指望自己今后干成什么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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