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

她由一个追求新心想的师范女学生变成秘密的地下党员。她冲出和伪警察的痛苦婚姻，背着私奔的恶名投奔抗联。她是备受战士们尊敬的文化教员，每天在白桦树树皮上写字教大家认。她丧夫别女，在西征途中，27天粒米未进，仅靠吃野果、山蘑菇维持生命。为了掩护大部队，她和七个姐妹把日寇引向自己，子弹打光后，手挽手踏入汹涌的乌斯浑河，直剑被河水吞没……她们正值青春妙龄，她只有23岁，小的只有13岁。她们是那么年轻，她们走了，把一条河留了下未……

王鸿达，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十三期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大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61年生于伊春林区苔青小镇。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等刊发表长、中、短篇小说和散文作品三百多万字。作品曾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散文选刊》、《人民日报》海外版转载。代表作品有：《孤鸟》、《代课教师》、《正午的阳光明亮》、《不被他人伤害》、《绿》、《站前民警》、《方庄行动》、《片警温良友》、《太阳岛》。作品曾获得首届东北文学奖，第一届、第三届、第四届、第七届黑龙江省政府文艺奖，第三届金盾文学奖，第十二届中国人口文化奖。有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还有作品被译成英、法文。

引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尾声

     乌斯浑河打刁翎境内关门嘴山脚下流过，甩了个大大的弯向北流去，像谁画的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流进下游不远的牡丹江里。两岸是峰峦起伏的柞木山岗，河水像奔腾的骏马，驮着两岸的山峰在奔跑。乌斯浑河满语意为凶猛暴烈的河。 一九六二年一个深秋的下午，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长途跋涉步履蹒跚地来到这里。他伫立在乌斯浑河河畔，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瑟瑟的秋风吹动着他有些凌乱的长发和落满了尘土的衣衫。不时有一两片柳树叶儿被风吹落到他头上，悄然滑下飞到河里，随着河水漂走了。他浑然不觉，痴痴地伫立在那儿。 现在这个季节，两岸的山都黄了，河面上倒映着黄黄的山影。这里实在是僻静，东西都是高高的山峦，那紫黄的柞树山峦像给这镜面一样的河流镶了一道金框。对岸的山峰下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白色纪念碑，那碑的倒影也映在这盛着山、盛着白云的河水里。 老人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河流和山谷，一行浊泪从面颊上滑过，他轻轻地呢喃着：“香芝，小妹，哥哥来看你了!”他缓缓地蹲下身子，用手抚摩着身下的土地，像抚摩着心爱的妹妹的头发一般。这油黑的泥土多像家乡黑黑的泥土啊!他抓了一把泥土攥在手里又痛苦地念叨起来：“香芝，你没给咱老郑家丢脸，你走得光荣啊!只可惜你专享的骨肉，哥没给你找到，哥对不起你啊!”老人说到这儿，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这个老人叫郑殿臣，他嘴里念叨的小妹就是“八女投江”中的冷云烈士。距离一九三八年那个壮烈的瞬间——八个女战士为了掩护大部队，把日寇引向自己，最后身处绝境，在冷云的带领下手挽手奔向波涛滚滚的乌斯浑河，为国捐躯——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四年了。今年春上，上面来人去家乡调查，郑殿臣才知道在家乡广为传颂的“八女投江”的故事，其中的指导员冷云就是让他和家人日思夜想的小妹郑香芝，当初女子师范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才知道冷云就是那个秀气文静的女学生郑志民…… 郑殿臣从上面来调查的人那里得知，小妹是当初上山参加抗联时改的名字。小妹离家出走的那个秋天，家里人只知道她是和人“私奔’’了，谁知道这个活泼可爱有时还跟他调皮的小妹在读师范时就秘密参加了地下党。时隔这么多年，从来人嘴里听到小妹的消息，一家人百感交集。伤心难过惊喜之余，让一家人欣慰的是听说小妹参加抗联结婚后，还生下一个孩子，送给别人抚养。组织上也曾设法寻找过，但还没找到。听到这消息，五十八岁的郑殿臣从家出来了，要为妹妹找到这个孩子。 根据组织提供的仅有的一点儿线索——当初西征前是送给依兰土城子一带一个朝鲜族老大娘家收养的，郑殿臣开始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寻找。他先是在依兰土城子一带一个屯子一个屯子地寻找，没有找到这户人家。有人说抗联西征走后，日本人把这个屯子的人都杀光了，还有人说日本人并屯把这个屯子并到别的地方去了。后来又听谁说这户朝鲜族人家隐名埋姓躲到延边朝鲜屯去住了，他又到延边去一个屯子一个屯子地寻找。 几个月找下来．他人黑了，瘦了，头发胡子老长。出来时带的干粮吃光了，粮票也用完了。又是刚刚度过的饥荒年景，他就一路挖野菜吃，渴了就趴在路过的河边或井口挑水人的水桶旁寻口水喝。 路上碰到的人看他这副样子，就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说是从佳木斯、从依兰那边过来的。 人家问他找什么。 他说他在找孩子。 村人又问他是孩子什么人。 他说他是孩子的大舅。 村人都知晓了那孩子的身世，就纷纷拿给他吃的东西，有刚蒸的馒头，有刚做的打糕，有刚从园子里摘下的苹果、鸭梨、大枣。东西多得他都吃不了，也拿不了，还有人撵着往他怀里送。 这么一晃儿大半年过去了，郑殿臣走累了，也找累了。看到南归的大雁从头顶上呜叫着飞过，天凉了，地染白霜了，他就不想再这么找下去了，就怀抱着一提篮东西打听着往北走。他要在妹妹牺牲的祭日赶到她牺牲的那条河边去。 此时，他已将一提篮东西摆在了脚下的黑土地上，分成了八份，那馒头还是白面粉蒸的，那苹果、鸭梨也是水灵灵的，那大枣红红的很饱满。他还咬开了一瓶白酒，这是路上陌生人送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喝。他把酒洒在了黑泥土里，洒在了河水里。 他又一次跪在了地上，眼里噙着泪，大声说道：“妹子啊，我知道这哪里是人敬我的，是人家敬你的，敬你们的啊!我给你们带来了，你们走的时候肚子里一定很饿，打鬼子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啊……你们吃吧，妹妹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妹，你们给咱中国人争脸了啊……” 清冽冽的河水在静静地听着郑老汉的诉说：“……只可惜你们走时还都那么小，还都是像花骨朵一样的年龄啊……”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