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人

这是一个名叫古杉夏的十二岁女孩写下的故事。故事发生在2259年的外层空间移民站。那里生活着人、仿生人、复制人，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M3、H7、A1、A2……他们都是从不再适宜生存的地球逃生而来的。空间移民站以永续能源控制温湿度，衣食无忧、从不生病，可快乐却那么少……而写着这个故事的女孩自己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她正生活在2055年的地球，每天戴着防毒口罩去上学，爸爸妈妈努力工作，只为能给她弄到一张搭乘宇宙飞船移民太空的船票。可事实上，这个叫古杉夏的女孩也是虚构出来的，虚构她的就是“最后一个人”。

引子
我是谁
殷教授忘了一件事
第一章世界不一样了
第二章写故事的人
第三章最后一个人
第四章一个叫沐月的地方
第五章五十二个
第六章谁来打造世界的样貌
第七章离开，或是留下
第八章第二个家园
第九章此时传来敲门声
后记
谁可以修正一切/王淑芬

     我是谁 我是M3，十五岁。我和好友H7私下探访这座神秘的蓝色温室，只是想看看我最敬爱的A1殷教授。 他死了。几天前，他的遗体被抬入这里。 我邀H7来这里一趟，是为了缅怀他吗?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来到他这里，可以让我静下来好好想清楚，为什么他一定得死? 没想到，我看到的是满满的自己—十多具的“我”，分别躺在一模一样的玻璃柜里。 我，是谁? 殷教授忘了一件事 “最喜爱的事?” 殷醒教授开启电脑，屏幕上年轻的Z42笑脸提问。这是殷教授设定的密码。 当然只有他能正确回答和顺利开启Z42文件。 他问精神饱满的Z42：“请说出我心中最动人的颜色。”Z42的笑明显有一丝狡黠：“红色?” 殷教授也笑了，摇摇头，说出了内心的答案：“不，是透明，因为它容得下一切颜色。还有比这更谦卑与动人的吗?”他想了想，又问：“再来一题。世界上伟大的数字?” Z42沉默地望着他。 “说嘛。随便说一个，我不会反驳。” Z42再度启口：“我并不想答，因为你只是想卖弄而已。或者，你只是想借我们的对话，测试我究竟变成了什么、与你距离多远，对吧?” 殷醒停下来，愣了一会儿。现在，Z42已经聪明到可以猜出自己的想法了? 他赞叹着眼前年轻如春日清晨的Z42的脸庞。 不断进化再进化，Z42每天与他的对话，都让他惊喜。去年，Z42对同样问题的回答，还是一板一眼的：“世界上伟大的数字，试分析如下—如果是数学，答案为‘无限’；如果想文艺一点，就是我的名字‘Z42’；但如果想耍幽默，就亲子关系而言，答案是‘三’，因为全世界的妈妈都会说‘我数到三喔’。” 那时，殷醒还哈哈大笑，为Z42已进化到可以说冷笑话而兴奋至极。他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自己，也绝对说不出这样的妙语。 然而，他只是兴奋了一下，瞬间转为了深深的失落。幽默，在此时有用吗? Z42长年与殷醒对话，基于对殷醒个性的判断，对其话语不断拆开又重组、分析和理解，才能这样自如地对答。今天，他已经能透过问题的字面表达，深入至言语背后的潜在意义了。这就是所谓人的心灵，或说意识吧。殷醒教授明白，刚才这番对话接近可以验证Z42知道自已想听什么，既准确又有趣—多么像理想中的自己。殷醒忍不住笑了。然而就算是这样，那个时间点终究已来到眼前。 就在此时，殷醒左手一阵微颤，幽渺的灯光闪了闪，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知道还是得面对。左手内的微颤，是有讯息传来，但他刻意不理会植入手内的微电脑，不，他一点儿都不想在此刻接收讯息。他知道是什么人十万火急找他，也知道那个人也许正在某处怀疑他、指责他。但是他不急，也不在意，心中反而无比宁静。殷醒教授点开左手内微电脑上的气象信息，画面显示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温湿度正常。待办事项十六件，但是他想：不，只有一件。 尽管如此，他还是知道没人会追来为难他。殷醒教授迅速按下每日他亲自设定的密码，将自己锁在实验室里。 他环顾四周，宽阔的实验室也用金属冷绝的眼神回望着他。左面墙上，屏幕上的Z42已经紧闭双眼，表示处于脱机状态。过几日，唉，再过几日…… 多少年来，他都在此奉献着自己。虽然他无法精准描述这是一生，还是几生。实验室已经像是他的一件袍子，穿在他人生的外壳上。此刻，殷醒教授竟然想起从前读过的小说，有个句子是：“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这是华文小说家张爱玲写的。等等，是虱子还是蚤子? 殷教授苦笑，他笑自己还计较这早已灭绝的小生物做什么。不论虱子或蚤子，此地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它是什么吧。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许久以前就不重要了。他取出冷藏柜内的药，为自己注射最后一剂。他轻轻叹口气，带着一丝终于解脱的微笑，慢慢闭上眼。 P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