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童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头看自己的文字，记录了那么多我在新疆遇见的一些人和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爱、他们的渴望、他们的生活方式，甚至他们的梦境。这些故事都是从新疆这片美丽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穿过诡异奇绝的沙漠、长调缭绕的草原、拔地而起的楼宇、冰雪覆盖的湖泊、人神共居的村庄，我把它们收集在一起，写下来。忽然发现自己的文字一半在生活里，一半在梦里，但与我都是真实的体会。新疆这块土地太神秘太丰富太美丽，我在此生活半世，还是觉察到我只能爱她，无法说清她。即使我在它的怀抱里走来走去，它仍是我的诗与远方。在这里遇到的很多人，对我来说，是真实的也是属于梦境的。我似乎只能这样来表达。这些熟悉而陌生的人啊。我们相遇又告别。我的记录成为一首首小夜曲。

刘慧敏，新疆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新疆作家协会儿童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鲁迅文学院第十九期高研班学员。著有故事集《额尔齐斯河的神秘码头》，长篇报告文学《放飞梦想——内地新疆高中班纪实》，系列绘本图书《江格尔》等。

种扫把
指尖上的加依村
悠悠泉水街
谁穿走了我的短靴
太阳山的冻瀑布
绣苍穹
夜村
巴扎出金色尘埃
乐起天堂花园
蓬草深处的星辰
悬在草原上空的梦
大脚精灵吉娜
街边的冬不拉班
桑加拉的博物馆
草原上那些事
学者扎西
被偷走脸色的人
抱墙
正面的背影
走掉的阿合买提江街
搬到斯大林街去
阿克塔木烽火台
一片叶子上的海洋
神韵博斯腾湖

     种扫把 一 在黄昏，起伏的高粱把远远近近地把天地都搅红了。风被挤到高梁梢上，在一粒一粒的高梁糜子间盘旋。喀斯木躺在高粱地里，透过细小高远的缝隙盯着满天的高粱糜子，感觉这片高粱地就像一个巨大的扫把，在蓝色的大地上轻拂，4900年的尘土像草垛一样堆在不远的地方。所有被记住和被遗忘的事也堆在那里，不离去。阿亚格曼干村真是老透了。老的高粱地一直蔓延到沙依巴克乡，老的高到天上去的树木快要把村庄抱在怀里了，老的扎扫把的手艺都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听爷爷说，200年前这个地方叫玛尼村，叫着叫着不知为什么叫成了阿亚格曼干。人们也懒得再追问，反正都是爷爷的爷爷们传下来的。可能村庄和人一样，老到一定程度万事都不需要理由。喀斯木觉得自己也是一颗尘土，穷其一生和高粱纠缠在一起。8岁的一天，喀斯木用红色的高粱扎了一个扫把，爸爸伊敏惊讶地对妻子说：“我的小巴郎是个天才，我根本没教过他扎扫把呀！”他忘了，喀斯木是在高粱秆中间长大的。阿亚格曼干村的孩子们一代又一代几乎都是在高粱秆里长大的。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吊在绳子编制的摇篮里、木头刻制的小木床上，摆在制作扫把的窝棚或院子里。地上和四周堆放着截断的长长短短的高粱。亲人们围坐在四周，背上靠的是一捆一捆的高梁，屁股下坐的是一片一片的高粱，腿下面垫的是一把一把的高粱，手上摆弄的是一棵一棵的高粱。空气中弥漫着高粱的草木香。在喀斯木还稚嫩的感官里，这草木香是有形状的，一粒一粒的椭圆形就好似草丛中的小瓢虫；这草木香是有色彩的，暗暗的檀香红凝结着草木的贵气；这草木香是有光泽的，闪光的高粱籽藏在哑光的高粱梢中，犹如月光在夜河中闪着粼粼碎光，这草木香是有味道的，使人嗅到秋高气爽、禾果丰收…… 自从伊敏看到喀斯木扎的第一个扫把开始，他就开始教儿子扎各种扫把，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然后，喀斯木学习扎扫把的记忆就永远地停留在了8岁。这一年，伊敏永远地走掉了。妈妈告诉喀斯木，爸爸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从此，扎扫把这个手艺成为爸爸留给他的礼物，伴随着喀斯木的成长。喀斯木放学回家就帮着妈妈扎扫把，身体也像高粱一样，噌噌噌往上长。但喀斯木觉得自己跟高粱比，长得太慢了！每一天经过高粱地，喀斯木都发现，高粱顶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糜子犹如红色的瓢虫，全都用力地向上飞着，把高粱往天上拼命地拉。喀斯木仰头看着满天星辰的时候，常常觉得每一颗星星都被一只红瓢虫抱着睡着了。爸爸也被红瓢虫抱着睡着了。 二 在很热很热的夏天，阿亚格曼干村一声不吭地藏在树影里。如果你穿过它去某个村民的家里，肯定是穿过一片片浓得化不开的树影，推开被树荫染成深绿的大木门。几乎所有的大门里都藏着羊圈、鸡棚、驴圈、牛栏，花花草草和高梁秆。 村庄和孩子一起留在藏猫猫的童年。 母羊安静地待在羊圈里，伸长脖子透过羊圈的泥窗张望着外面的草垛，公鸡雄踞在草垛上嘹望着鸡妈妈带着它的小鸡群在院子里觅食。驴在草垛下嚼着草，时不时抬头瞄一眼牛栏里的花奶牛。花奶牛大多长得很健硕，黑色和白色在它们的身上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待在哪里都让人觉得合适。这样的人家阿亚格曼干村有1196户，约5000多人。由于土地紧张，平均每个人不到1亩地。想在这么少的土地上种出一家人的口粮，多少有点费神。但不要紧，他们会扎扫把呀！阿亚格曼干村有150户左右的人家以做酸奶作为致富的目标，还有一部分以养殖为目标，其余的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扎扫把。几把高粱秆，一卷线绳，一个拉线绳的木棍钉的三角，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一个大产业。据统计，阿亚格曼干村一年能销售100万把以上的扫把。每一个家庭一年下来会多出3万到5万元的收入。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