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阑中的叙述 增订本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标志性人物黄子平 代表作品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洪子诚 作序

在地上用石灰画一个圆圈，古时候叫作“灰阑”。在这个“无往而非灰阑”的世界里，且看本书作者如何抓住语言的自我分裂、消解，从“标准”与“叙述”的缝隙间，窥见戴着镣铐跳舞的文学创作是怎样以反讽消解“神圣”价值。作者用温润而平和的笔调，举重若轻地展现“文本秩序与社会秩序的互动”。一方面，“小说”是如何被卷入社会之中，担负建构社会的重任；另一方面，社会又如何深刻改变了我们想象、虚构和叙述历史与现实的方式；在这一讲述过程中，“小说”形式本身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作者尝试多种解读角度，不断寻求新的阐释可能性，拒绝将文本意义固化。此次出版为增订本，收录有2001年版全部正文章节。附录增加上万余字，其中既有对本书的深度解读，又有不少在之前的版本中从未出现过的新讨论。

黄子平，广东梅县人。香港浸会大学荣休教授，中山大学（珠海）讲座教授，文学史家和批评家。著有《沉思的老树的精灵》《幸存者的文学》《害怕写作》《历史碎片与诗的行程》《远去的文学时代》等。

代序 “边缘”阅读和写作v
前言xix
第一章 “革命”的经典化与再浪漫化1
第二章 “革命历史小说”：时间与叙述15
第三章 革命·性·长篇小说29
第四章 革命·土匪·英雄传奇55
第五章 “革命历史小说”中的宗教修辞71
第六章 《故事新编》：时间与叙述91
第七章 命运三重奏：《家》与“家”与“家中人”117
第八章 病的隐喻和文学生产129
第九章 语言洪水中的坝与碑——重读中篇小说《小鲍庄》149
第十章 灰阑中的叙述165
附录
访谈：文学批评和文学史179
课堂讨论：怎样叙述，如何解读203
后记231
参考书目235

     第一章 “革命”的经典化与再浪漫化 一 经典化与“重大题材” “革命历史小说”，在中国大陆的当代文学史中并无统一的称谓。较简洁的，叫“革命历史题材”小说，或“革命斗争历史题材”小说。详细点的，日“反映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斗争历史”的小说。有的则将专写战争的另归一类，称为“反映革命武装斗争历史”的小说，或简单叫作“军事题材”小说。尽管称谓不一，从20世纪60年代直到20世纪90年代的十来部当代文学史教科书，其所论述的作品群却都大致相同，正好证明了这些作品业已“正典化”（canonized）了。 成文的当代文学史在处理纷繁的当代作品时，依例将之从时间上分期（比如：“十七年”“”和“新时期”）、文体上分类（比如：诗歌、散文、小说，小说又分长、中、短篇），以及依重要作家作品分章。这种叙事方式的知识来源和运作逻辑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此处不做讨论。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说”门中，又往往进一步依“题材”划分，其中赫然并列的，往往有“革命斗争历史题材”“工业题材”和“农村题材”三类。每每又必定提到“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成就较高，“农村题材”次之，“工业题材”的小说尽管乏善可陈，仍取得一定成果云云。这种分类法和评价，似已成定论，甚至一再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撰的当代文学史沿用。“题材”的这种划分方式，初看颇有几分蹊跷，其实大有道理。文学生产纳入国有化计划经济，也不一定刻板地依照“国防工业部”“工业部”“农业部”的领导机制来操作，其间必定有更复杂深刻的缘由存在。 “”中江青等人制定的文艺纲领《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批判“文艺黑线”的文艺“黑八论”。“黑八论”中，其中有三论即与本文论及的小说有关。一日“反味论”，此论其意甚明，无须多做解释。二日“离经叛道论”，即离“革命经”，叛“战争道”是也。三日“反题材决定论”，意谓文艺作品的优劣并不由其所写“题材”决定，而由对各种“题材”的处理是否成功而定。此最后一论看似平平无奇，其要害，乃是鼓动作家不写或少写党所认定的“重大题材”，其用心，是为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风花雪月”争一席之地。在当代文学史中，“题材”绝非一客观自然存在的创作材料或素材，而是业已经由当代文化一权力结构划定、构建的具有等差级别的言说范围。“题材”问题成为当代大陆文学界一再争拗不休的“重大”理论（？）课题，良有以也。 “革命斗争历史题材”不言而喻地属于“重大”之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政权“出”来之后，笔杆子能不写写枪杆子吗？表述得最简洁明了的一本教科书写道：“新中国是在战火硝烟中诞生的，很自然，反映革命斗争的作品优选出现，并占有重要地位。”所有已成文的当代文学史都不屑于花费哪怕最少的笔墨论证，何以“新民主主义革命历史题材”就比“旧民主主义革命历史题材”重大，或“革命历史题材”就比“一般历史题材”更受欢迎。“不言而喻”与“很自然”正是题材划分的意识形态性的表征。人为的划分被遮掩并转换为天经地义，且这遮掩本身亦成功地被遮掩时，当代作品的正典规范已无形奠定。 饶有兴味的是，这些正典化了的作品群，本身又承担了将刚刚过去的“革命历史”经典化的功能。它们讲述革命的起源神话、英雄传奇和终极承诺，以此维系当代国人的大希望与大恐惧，证明当代现实的合理性，通过全国范围内的讲述与阅读实践，建构国人在这革命所建立的新秩序中的主体意识。可以说，对“革命历史”的经典化讲述构成了这些作品进入当代文学正典的基本途径，其间的相辅相成关系，至为明晰可探。（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