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巷

《莫愁巷/民国女作家小说典藏文库》是民国时期有名女作家施济美的小说作品集，包括其中长篇小说代表作《莫愁巷》和《井里的故事》，短篇小说《晚霞的余韵》《戏》《暖室里的蔷薇》《童年》《野草》《口啸》《归来》《一个落花时节的梦》等。其中《莫愁巷》曾在香港出版，还被改编成电影，由有名电影导演艺术家朱石麟导演。

莫愁巷
井里的故事
晚霞的余韵
戏
暖室里的蔷薇
童年
野草
口啸
较为的蜜月
归来
一个落花时节的梦

     莫愁巷 第一章 莫愁巷原是神仙的家乡，以日为门，以月为窗，七彩长虹做成桥梁，星星在孔雀蓝的天幕上缀着凡夫俗子所不能识的三个字——莫愁巷；青玉的高墙上，镶嵌了琥珀花、翡翠叶、玛瑙枝、珊瑚朵……水晶砌成的街道，紫檀箫和黄金笛，合奏出缥缈的，美而且乐的仙音，飘舞的花瓣似连绵不息的雨点，长日，长夜，长年……这儿没有死亡和不幸，丑恶和肮脏成了没有用的字，眼泪和痛苦也变为无意义；只有绿水青山的美，历久弥新的辉煌，千古不灭的芬芳。 但是，有一天，几百年——也许是几千年以前：莫愁巷的神仙们忽然异想天开，觉得他们的家乡，极乐尽善，只是有一点儿美中不足，缺少人的气息。 有谁能够知道，而且相信：为恒河沙数人类所艳羡的神仙们，倒会欢喜起人的气息呢？人的气息，这无法形容的，但是不好的坏味道，红尘的味道……那会是真的么？ 莫愁巷就这样被贬谪到人间，神仙们因为没有了家乡，遂驾起祥云，到四方八处去游乐，观光。 且说莫愁巷自从谪世以来，迄今也历过不少朝代，遭遇不少兴亡，度过不少年月，看过不少沧桑，现在它已经和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一样，它的每一星尘埃也不比别处的尘埃较少人的气息。莫愁巷非复旧观了，它的美早已化为丑恶，它的辉煌消逝，剩下了晦暗阴霾，它的芬芳的神仙气息风流云散了，此处既已归人间掌握，众神仙又至四海云游，当初并非“治外法权”之规定，所以一切接近与人类同化，故有的馨香已经遥远，这儿只充满了贫穷、卑陋、丑恶、眼泪和不快，可憎而又可恶的肮脏气息；这就是红尘的味道，人的气息；因为人的故事就是这样肮脏的，人的故事就是这样可怜的，并且人的故事多半是用眼泪写起来的。 第二章 天上的莫愁巷，是神仙们的家乡；人间的莫愁巷，可是个晦暗地方，它是一个极寻常的小城里的一条极寻常的巷子，房屋很旧，灰尘又多。阴历四月底的一个黄昏，在将尽的春光里，将逝的太阳光下，一眼看过去，挺像一张年深日久褪了色的相片，也许再隔一段时候，就要变成一张白纸了。 那旧相片上有淡淡的人影子，不丁点儿大，不丁点儿高，原来是个小孩子，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然后，走到街心来了，走了没有两步，曲起一个脚跟，一跳一跳的，他是这么乐，一连好几天的大雨，关在屋里，闷也闷死了。那石板铺成的地，高低不平，积水跟泥浆还没有干透，他踏了个空步，摔在地上，这个黑而胖的小小子，像个小泥鳅似的，一滚就站起来，抹抹袖口上沾的泥，又曲起脚跟，一跳一跳地朝前走。 拉车的大个子躺在车上抽烟卷儿，看见他金鸡独立似的跳过来，使劲吸了口烟，把烟头儿掷得老远，站起身子，双手一抱，小孩子被他举得高过头，大个子喷着烟，呵呵地笑道：“小虎儿，腾云驾雾当神仙——”那孩子两眼眯齐，又是乐又是怕，平举了双手，嘴里直嗯嗯：“大个子叔叔，我不要当神仙——”烟呛了嗓门儿，大个子放他下地，拉了车，往吉祥街那边儿扬长而去。 小虎儿一溜烟地跑到空地上，这块空地是莫愁巷附近人家倒垃圾的地方，年深日久，垃圾堆得像一座小山，连扫街的走过，都不理会，反而把在别处扫来的垃圾，也送到这儿来总汇。人们走过此地，掩着鼻子，加紧脚步，掉过脸，看也不看一眼；可是五岁的小虎儿却把这儿当作乐园，他欢喜在这垃圾山上，看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有些跟他一样高的小孩，跟他姐姐领弟一般大的姑娘们，都穿着红红绿绿的好衣裳，像家里墙上糊着的画儿里的人一样。小虎儿打心里爱他们，看见他们走过时，总归招招手，他想他们一定要朝自个儿笑的，因为那画儿上的人老是一张笑脸。可是没有人理他，有的，还把脖子一扭，手绢儿一飘，“这脏小鬼，鼻涕做的孩子……”小虎儿缩回手，心里并不难过，只怙慑真人原来跟画儿里的人不大一样。偶尔也情不自禁地用袖子抹抹鼻涕。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