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和进化的敌人们

作者用独特的视角和想象，用插叙的手法讲述了一个韩国中低收入家庭中两代女人因生活压力而发生的情感纠葛的故事。婆婆得了口腔干燥症是事情的切入，调查某日停水事件是明线，探究婆婆的患病原因是暗线，尽管是婆媳间的故事，却没有过多地描写家庭琐事，而以女人心去聆听和解读女人们的世界，引用大量生物学术语，注入大量的隐喻和暗示，一步一步将真相揭露出来，并逐步将读者引向对社会问题更深层次的关注与思考。

一、唾液干燥之时
二、繁殖后记
三、进化与灭种之间
四、露西以后，选择K
五、豌豆和突变心理学
六、物种的分化
七、共生的幻想
八、双重生物
九、症状与处方
十、极其古老的处方
十一、唾液心理学
十二、镜子的目的
十三、阴险的战略
十四、寄生苍蝇的案例
十五、鮟鱇鱼的收拾法
十六、唾液聚集时
十七、露西的出现
作家的话

     一、唾液干燥之时 她经常忘记女人唾液干燥的事儿。今天早上醒来时又没想起来，睡觉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是很自然的。不过，她也承认自己太健忘了。事实上，至少到今天上午为止，她忘的时候比记着的时候更多。 她那么健忘是有原因的。因为即使唾液干燥了，也不会像打喷嚏、打嗝儿、呕吐、腹泻、高烧等这些病症一样有明显的反应；更不会像患了骨折或关节炎那样行动有所不便，让身边的人可以察觉到；而且，唾液干燥的症状，要比轻微的积食以及身体酸痛更加微不足道。 比起太阳下毛巾脱水变干的过程，唾液干燥这样一个口腔变干的过程更加安静，没有声息。唾液一点点地、慢慢地变干，就像一位独居老人的死亡那样悄无声息。 唾液不同于鼻涕或汗液。虽然它们同样是人体的分泌物，但分泌的方式却接近不同。鼻涕和汗液在产生的同时，会从鼻孔和汗毛孔排出。投有人流唾液会像流鼻涕或流汗一样，因为鼻涕和汗液流过一阵以后就会告一段落，而唾液却是持久的。唾液由唾液腺分泌，在口腔内像糨糊一样黏着成团，渗入口腔内的某处，或者与食物混杂在一起进入食道。唾液也不同于眼泪，眼泪凭借被赋予的高兴、悲伤、悔恨等不同意义，其价值也不同，而唾液却不像眼泪这样含义复杂。 唾液只是唾液。 人们不会流着唾液高兴、悲伤或是悔恨，也不会因为不停地流唾液而得到心灵的净化。人只有在食欲强烈时，流涎才会像流泪一样。另外，唾液与另一分泌物——奶水也是不同的。 总而言之，唾液不是流出来的，而是吐出来的，能吐出来的东西便是唾液。这就是她对唾液最明确的认识。 女人的唾液是从何时开始干的，她不得而知。或许对她来说，这事儿并不重要。也就是说，比起那个女人以前唾液干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又是如何干燥，以后会有多严重、会持续多长时间等这样的问题，唾液干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问题更加无足轻重。唾液是不会在一瞬间蒸发、消失的。据她猜测，至少从一年前开始，女人的唾液便开始干燥了。潸然而下的眼泪总会有流完的时候，因此眼泪干涸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就此而言，唾液不同于眼泪。 她并不清楚唾液干燥究竟是一种什么症状，她只是猜测，应该和嗓子干燥不同，不停喝水的方式并不能缓解这种症状。这种症状更具有顽固性、根源性的特点。但是，也不至于像癌症那样致命。 她同样不了解女人的唾液为何会干燥，又是怎么个干燥法。干燥的部位为什么偏偏是口腔?用肉眼接近不能确认，而且女人的嘴巴一向紧闭着，像被密密缝上的口袋一样。也没有可以测定唾液流量的仪器，她见过有人用机器测量血压、血糖，还从未见过有人每天测量唾液流量。 可以肯定的是，女人唾液干燥的症状，并不是原来就有的，至少在女人住进她家以前，丝毫没有这种迹象。她从事电视购物客服工作已经十五年了，通过电话里顾客的语气、语调、语速，她就可以猜到顾客的需求：是希望订购还是取消订购，是退货还是索赔，抑或是因为订的货迟迟未到而想知道商品的下落，再不就是骚扰电话……所以，女人唾液干燥的迹象哪怕只露出一丁点儿，她都能觉察得到。即使猜不出具体症状，至少会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当然也不是说，女人搬到她家不久后就显示出了唾液干燥的迹象。因为一年前她还没有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这样算来，一晃她们合住已经有五年了。 九点多她才醒，起床后走进客厅，女人正在厨房。如平常一样，她径直走向浴室洗澡，无视女人的存在，女人也尽量不看向她。反正“睡得好吗”这类问安的话反而会令彼此尴尬别扭，毕竟每天都能见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女人当然会有让她感觉厌烦的时候，就像家里的家具，用久了、过时了，也会有突然令人生厌的时候。可是，家具可以换掉，而女人却不能。然而就在今天早上，在看到围着像苏子叶一样黑漆漆的围裙、站在饭桌旁的女人的那一瞬间，她的脸就不自觉地像银箔纸一样皱了起来，厌烦到了极点。女人还是一副惯有的模样：中不溜儿的头发，不施脂粉、发黄的脸庞，像用熨斗熨过的衬衫衣领一样挺直而固执地紧闭着的嘴，如同南瓜条纹一样模糊的眉毛，耷拉着盖住半只眼的眼皮，连同手里拿着的抹布，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每当她起床时，女人一般都会在厨房里，要么是在拌凉菜，要么是在擦桌子，或者是开着水龙头洗碗。有时还会看到她瘦小的身体蹲在地上，相对肥大的屁股贴着地板，从冰箱里拿菜桶或洋葱之类的蔬菜…… 抑制住心中的烦躁，照着洗脸池上方的镜子，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水龙头，开到一半，拿起了香皂，可是并没有水滴落下来。即使到那一刻，她还是没有想起女人唾液干燥的事。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她没有必要一直放在心上。因为即使她记着，女人干燥的唾液也不会因此多分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