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毛

《白羽毛》是张品成的小说集，收录了《白羽毛》《缝隙》《兄弟》。《白羽毛》讲述了主人公“我”——孤儿席衡辍学进城打工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席衡打工住进了房东万从恒的家里，万从恒性格古怪，养了一只整天说脏话的八哥，通过几个邻居的口，万从恒的生活经历渐渐露出端倪……席衡认识了姑娘苗天，对她心生爱慕之情，没想到却经历了背叛。然而，在随后一系列遭遇中，每个人都找寻到了自己。房东万从恒跟席衡换了房子，他到了乡下后，被邻居的关爱感动，心逐渐融化；席衡经历了失恋、丢工作，回到乡村与万从恒一起办了一个养鸡场，两人一起互相依靠生活……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常常有出人意料之处，最后开放式的结局令人省思。

张品成，1957年生于湖南浏阳，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海口市作家协会主席，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作品有中短篇小说集《赤色小子》《永远的哨兵》，长篇小说《可爱的中国》《红刃》等二十余部，电影剧本《我是一条鱼》等十余部。曾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巨人”中长篇儿童文学奖、中国国家图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等。参与主创的电影《旋风女队》获第十七届中国电影华表奖。

1 白羽毛
74 缝隙
175 兄弟

    白羽毛
     席展跟他爸妈说，他想去城里。他爸说，那学呢？席展说，我不想读了。他爸狠狠给了席展一巴掌，他妈叨叨了一个晚上。席展没来成城里。席展说，我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他，他那只是说说，他怕他爸怕他妈更怕死。我不同，我没爸没妈。没人问我“那学呢”，没人跟我叨叨一个晚上，更没人朝我甩巴掌。我拍拍屁股就来城里了。不过来城里以后会怎么样，我一点儿不知道，也没去想。我记得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很早就有人骂人，这事儿有点怪。天才透一点点白，就听得有人骂人：“你妈啦的，你妈啦的！”骂第一声我就醒了，就再睡不着。想想也是，正是优选的睡眠时候，可有人放着觉不睡，天蒙蒙亮就骂人。
     “一张猪脸呀，看什么看！”那声音说。
     说谁呢？我想，我是睁了眼，但我没看什么呀，看的是天花板，其实也看不了，那地方黑黑的一团。我想，不会是说我，可说谁呢？
     “你个狗东西，好好走你的路！不要东张西望。”
     “你妈啦的，你妈啦的！”
     我没法睡了，心上有很多蝌蚪在游，游成一大堆的问号。有片刻我想开灯，可想想不对，也许会惹麻烦。四周黑黑的，独你这儿灿灿地亮。那算什么？又没骂我！我想，让他骂去，我不睡就是。我把眼睛睁得老大，傻看着上方黑黑的地方，有一会儿我曾想把耳朵堵上，但好奇心还是让我放弃了那打算。
     那阵骂声持续了有近半个钟头，天亮时停歇了。那时我才小心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开了门。那边，房东的房门开着，我知道早上的声音来自那道门缝。我探头进去看了看。他喊一声倒好，我最多吓得半死，仓皇而逃。你做错事了嘛，你像个贼嘛。却不是那么回事，那老头儿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看不出眼神里的意味。你就不知道他把你当贼呢还是当客呢，你就进退两难了。我也呆呆地看他，但我有些抵不住了。我觉得身上成千上万只虫虫在爬，是汗，这种难受没法说。
     那么僵持了十几分钟。老头儿终于转眼珠了。
     “你听到叫骂声了？”他说。
     “你生谁的气？”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头儿笑了：“我能生谁的气？都是人家生我的气。”
     “那你骂人？”
     “我没骂人……”老头儿往阳台那边指了指，那儿有只鸟笼。一只八哥在笼里蹿上蹿下。
     我恍然大悟，是那只鸟。我想笑笑，这事儿也确实有点好笑。但老头儿脸上的表情让我笑不出来。他依然板着脸，看上去让人觉得你借了他的米还的是糠。我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但看样子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他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也没有睡觉的意思。你很难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些后悔，不该贪图便宜住进这么个人的家里，我想起进城的事，工作没找着，当然，找工作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这我知道。但没收入，荷包里的钱用一个少一个。捉襟见肘了，语文老师上课我别的词没记着，但对这四个字印象深刻。那时老师比画古人在身上找铜板的样子，很是滑稽。我就记下那四个字。现在，我也是这样，身上没几个钱了。我得找个便宜的栖身之地。
     这个万从恒，就是那个老头儿，那时他还没成我房东。我从电线杆上揭下那巴掌大的广告，广告上说在老城区有处便宜的房子，我看了看，那上头标出的租金确实便宜得让人不敢相信。那地方虽说是老城区，但却是有特色的老城区，大多数人叫它五条老街，是由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建造的一些具南洋风格的小楼组合成的五条街道。万从恒家的房子在水巷口，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儿叫水巷口，后来知道先前的河岸是在这儿的，船可以直接开进来在巷口做生意，人称水巷口，五条老街整个骑楼街区最早就是从这里延伸开来的。
     找到水巷口时已是傍晚，我敲开那扇门。门洞里一张脸晃了一下，我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那张纸。那人没说什么，丢给我只枕头，指了指那房间：“就那儿了。”
     然后，他就成了我的房东。
     我没跟他说上几句话，甚至没看清他那张脸，就一觉睡到被那只八哥吵醒。
     我以为我忍忍就能习惯，但不是那么回事儿，鸟吵醒你的好梦，这没什么，可周边的那种氛围，总让人感觉阴沉压抑。老头儿每天早上睁了眼，我相信他耳朵也大张了，他睁眼看不见什么，那对耳朵却在搜索窗外的蛛丝马迹。可每天除了鸟“骂人”，也并没别的回应。
     “我知道他们心里不舒服。”那天万从恒对我说。
     “为什么要别人不舒服呢？”我说。
     老头儿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吼着：“你个白眼儿东西，是他们先不让我舒服的，我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我只好缩在墙角，任他发泄。我知道我捅了马蜂窝了，我也知道，要么我走人，要么待下去，做个哑巴。这几天仅有的接触中，我没见万从恒笑过，他好像也没跟什么人来往，只跟那只鸟说话。也没人上他这儿来，他也不出门。想想，当然没人说话。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