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苍

《老苍/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杨国英卷》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塑造了多个形象鲜明的人物，记录了那些平凡的人物身上的闪光点。在成功塑造人物的同时，作者在书中合理地安排结构，语言上也给人以美的感受。这些都彰显了作者坚实的架构能力及语言功力，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杨英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原山东省德州市作家协会主席。不事张扬，潜心写作，半生秉持，锲而不舍。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发表小说作品，迄今已在北方文艺出版社、时代文艺出版社、民族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等出版长篇小说八部、中短篇小说集五部；在《山东文学》《民族文学》《北方文学》《新月》《回族文学》《当代小说》等国内报刊上发表散文、文学评论四十余篇；另有多部影视剧面世；有小说作品获得山东省文艺精品奖等国内多种奖项。

瘸三
促狭儿王
河神
“崭新世界”
冬深夜寒
鹅眼
老苍
倒仓

    瘸三
     瘸三来到D市两天，身上那点儿钱花完，两顿没吃饭，肚子瘪瘪的，有种肠胃给掏空的感觉。他跌跌撞撞出入于街上各家饭店商铺，打算找点儿零活干。
     几个少年站在街边闲聊，看到瘸三走路一点一点的，觉得好玩，就向他连连招手。瘸三走过去，问他们招呼自己干吗。瘸三的外地口音让少年们好奇，问他为什么来到这里。瘸三说自己亲娘死了，后妈虐待他，受不了就跑了出来。领头的少年说了句“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瘸三就成了这个小团体的成员。
     这伙人年龄不大，都是衣帽不整，邋邋遢遢。交谈后才知道，他们自称“D市丐帮”，类似无业游民，每日靠打零工、捡破烂儿谋生。队伍中细高挑白净脸的叫李常清，李常清当年跟着母亲改嫁，酒鬼继父喝醉了就打他母亲。有一次他实在看不下去，找了把三角锥就把继父穿了裆，随即跑出来混世界，再也没了家。这人很义气，弄到吃的花的一定和弟兄们共享，从来不独吞。所以，别看年龄不大，却是“丐帮”头头。戴眼镜的叫冯光胜，绰号臊仙，当初在家念初中时因为强行和一个女生亲嘴被取消了学生资格。爹骂他，娘损他，脸面上实在过不去，就跑出来打工。宽下巴大嘴的叫林矬子，一身力气。最小的是结巴刘，一句话吭哧半天。团体平均年龄不到十五岁，十三岁的瘸三混在里头，倒也般配。
     李常清告诉瘸三，眼下麦收将至，农民工纷纷回乡收麦子，他们打零工的那家工地停了工。因为冯光胜说他有个老乡是某工地的二老板，二老板虽说就是个工头，但多少也有点儿权力，几个人决定去碰碰运气。
     时近中午，冯光胜引着他们来到二老板的工地值班室，二老板正在独斟独酌，一张脸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红里泛紫。冯光胜赔着小心说明来意，二老板的醉眼迷离起来，他知道臊仙自从逃出来就和一帮混混儿在一起，眼前的几位无疑就是他的同伙了。他有些烦，更多的是厌恶，冷古丁虎下脸来说：就你们几个熊样的，还来找活干，这不是小草驴将骡子，硬撑吗？
     弟兄们大感意外，相视良久说不出话，没想到二老板这么没人味，不给活干也就算了，干吗红口白牙乱骂人呀！站在前边的瘸三拐着腿走上一步，意思要跟二老板理论理论。二老板的脸紧了紧，嘴角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说：哟呵，还有个铁拐李呢，也不尿个尿照照，扛着秫秸骑王八，枪不像枪马不像马的，还想充大将军！玩蛋去吧，惹急了爷们儿把你那条腿也敲折。
     弟兄们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大怒，正要鼓噪起来，忽见门外一个歪脖子保安提着哨棒探进了头。保安的歪脖子连同手里的哨棒拧了几下，眼睛盯向正在喝酒的二老板，见二老板依旧腆着脸地喝酒，就又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李常清是个仔细人，明白这种工地上的人谈不到什么王法，惹恼了他们招来保安揍你一顿棒槌，你有冤没处伸，有苦没得说。他冲弟兄们使了个眼色说：没指望，撤吧。
     弟兄们骂骂咧咧往外走，快要走出工地，忽听一个声音喊道：那不是小冯吗？几个人转身看时，一位十分漂亮的女人提着一塑料袋包子站在他们不远处。女人白脸大眼，嘴唇圆实红润，举止端庄自然，通身上下透着一种敦厚善良气。弟兄们一时看得呆了，脑子里千回百转，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想了半天猛然醒悟，是见过，这女人很像《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冯光胜看了女人一眼就慌忙低下头，嘴里嗫嚅着：婶子，是，是我！
     女人走到他们跟前，朝众人打量了一眼又转向臊仙：听你大叔讲，你如今在外边漂呢是吧？这可不是长法，不行我跟他说说，到这里干个零活。臊仙很是难为情的样子，垂着头说不出话，一溜细汗沿着镜片流到鼻子翅上，赶紧用手抹了。他吭吭哧哧地说：婶子，谢谢你了，其实，俺跟这些哥们儿在一块儿，挺好的。
     女人的目光踅回来，说：这都是你的哥们儿啊，唉！可怜的孩子们，这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光胜先别走，我去和你叔说说，你们都到这里干零活吧。说着用手抚了一下站在身边的瘸三的头，又朝瘸三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李常清也学了臊仙的口气喊了声婶子，鼓起勇气说：我们刚从大叔那里出来，眼下淡季，这里没活，以后再说吧。
     李常清嘴里说着，招呼弟兄们转身要走，被女人一伸手拦住。女人将袋里的包子递到臊仙手里，说：晌午了，你们一定没吃饭，把这些包子拿去吧。臊仙不收，漂亮女人有点儿急，说：你这孩子真别扭，这是给你叔送的午饭，你们先吃了，我不会再去买吗？臊仙看了看众弟兄，只好接过来。漂亮女人想了想，又掏出五十元钱塞给他，嘱他和弟兄们随便买点儿东西吃。臊仙推辞不掉，也只好收下。女人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实在过不下去就让小冯领着来找她。几位弟兄绝对受宠若惊，只有臊仙不时说上个“谢谢婶子”，其他人的嘴好像都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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