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星辰 尧山壁散文

尧山壁先生是中国文坛老而弥坚型的那种作家，老树盘根，临风啸啸有声。他的文章浑然有力，但看不出用力，是写法老到，入了化境。那种平和，是波澜之后的，是老僧只说家常话。 ——穆涛山壁先生早年以诗成名，后以散文立世，晚年又把诗与文结合起来，纪事纪史，慧心慧言，文思灵妙，史记风韵。《不灭的星辰》可谓此类作品的代表。数十位名家大师生命缝隙中的鲜切故事，真纯、朴实且烟火，不仅是他们各自人生侧面的呈现，更是时代风云的皱痕。谈笑之间，勾勒出一个很好时代人物画廊，活灵活现，流光溢彩。——李春雷尧山壁散文以质朴见长，写自己平生遭际，自然清新，谱乡土风俗人物，历历在目。这一部《不灭的星辰》忆念他平生交往的作家艺术家，赵树理、臧克家、郭小川、田间、梁斌、乔羽、方纪……在公众视野里声名显赫的名家巨星，各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跌宕故事，与作者青年时代的经历相交织。非常年代，生死之交，患难识真情，板荡存精神，个人命运与历史大潮迎头碰撞，演绎出令后人唏嘘的传奇——呈现在朴实的文字之中。这是星辰闪耀的夜空，也是真实历史的侧影，以平实出奇崛，立伟岸于峥嵘，客观真实的书写中，作者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坦呈于读者面前。 —— 谢大光

上辑 文坛星灿
忆赵树理／003
诗人田间／012
忆梁斌师／022
李满天／032
忆公木先生／044
方纪回乡／053
河间刘流／063
平山老杨／073
田涛先生／082
老坚决——张庆田／091
哀谷峪／100
记刘真／109
风雨雁翼／119
怪人汪润／128
秦兆阳与邢台／135
流沙河在北戴河／141
拜访郭小川故乡／149
怀念臧克家老师／157
随白羽同志访苏／162
乔羽与邢台／166
“醇正”冯健男／175
泰然刘艺亭／179
“小金马”硬汉子李涌／183
汪曾祺滇境半月谈“跛行云南”／187
“一生不被名利信”——记王昌言／191
朱增泉印象／197
大山不假贾大山／201
难忘浩然／209
中辑 书画星辉
“圆魏”周惊湖／221
“草书笔法画花鸟”——白寿章／229
“铁戟磨砂”——大家黄绮／236
“画笔辛勤六十年”——刘凌沧／245
“东方鸡王”——画家冯英杰小传／255
逢场作“贼”——戏说韩羽／275
铁峰铁笔“刘一刀”／278
“内画王”王立夫／286
下辑 曲苑星耀
“女花脸”齐啸云／299
迷上奚啸伯／306
亲睹梅兰芳风采／311
尚小云回乡／315
“梆子皇后”张淑敏／320

    上辑？文坛星灿忆赵树理赵树理是山西人，也是太行山人，这太行就有了河北一份儿。抗日战争开始建立的太行区，划界为石太铁路以南，京汉线以西，同蒲线以东，包括晋东南，石家庄、邢台、邯郸、安阳西部山区，也称晋冀豫，属晋冀鲁豫边区。从1937到1949这十二年，赵树理先后在太行区委、北方局党校和边区新华书店工作。八路军总部在山西武乡王家峪，太行军区在河北涉县赤岸，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在河北武安冶陶，最后一年晋冀鲁豫与晋察冀合并建立华北人民政府，赵树理也随迁平山县。所以冀西人习惯把赵树理看作自己的作家，赵树理也多次自称：“我是农民出身，是在华北的太行山区长大的。”也正是这十二年，赵树理完成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的变迁》，确立了在中国文坛的重要地位，形成了通俗化、大众化、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风格。当年仅有五百万人口的太行区，《小二黑结婚》就发行了四五万册，平均每百人一册，真正是家喻户晓。1947年美国记者杰克·贝尔登在冶陶访问赵树理，出版的一本书中说：“解放区的人物，除了、朱德，就是赵树理。”我是正儿八经读着赵树理长大的，边区小学课本有《地板》《福贵》《孟祥英翻身》《田寡妇看瓜》，乡村舞台上有《小二黑结婚》《武家坡》《罗汉钱》。歌剧《小二黑结婚》的主旋律就来自武安平调，太行山区人人会唱。我在邢台上高中时，班上好多同学是武安县人，武安与邢台县山水相连。他们说上小学时经常看见赵树理，老赵还把老婆孩子接过去住。有个同学是赵庄人，说老赵在他们村搞土改，住了一年多，还是工作队的领导。赵树理留着分头，经常不梳，粗布对襟褂子，棕色旧毡帽，趿拉着旧布鞋，端个大烟袋锅子。经常出现在田间、饭场和老百姓炕头上，也去巫婆神汉家中，好像一个和事佬。夜里趴在棉油灯下写作，鼻孔熏得黑黑的。写累了到合作社买一碗白酒，一饮而尽，也不就菜。喝罢抹抹嘴往回走，逢人便问好。群众说他像济公，一次，去冶陶开边区群英会，门岗看他衣帽不整，挡住不让进。老赵说话像他的小说一样幽默，妇女会没人发言，他就拐弯抹角地启发。说旧社会妇女没地位，就在茅坑里顶个人。外边问：里边有人吗？里边答：有哩！来到大街上就不顶了，问谁发言，没人吭声。赵树理在赵庄写了两本书，一本是调查报告《民主整党在赵庄》，一本是小说《邪不压正》。小说是根据真人真事写的，有一户中农，闺女长得俊俏，村干部想占她的便宜，不从就把她家划为富农，扫地出门。老赵了解实情后，定为错斗中农，力主纠偏，处分了坏干部，为闺女找了个对象。结婚那天，还从他们边区新华书店拉来一匹大红马，让闺女骑上，风风光光走了四条街，使政策深入人心。邢台是太行区优选的城市，建立新政权，第一任市长是任仲夷，副市长中有个王量宏，是赵树理长治师范的老师，闹学潮时曾经掩护过他，所以赵树理经常来邢台看望老师。1956年春天那一次，在地委礼堂开座谈会，团地委书记董振国主持，到会的多是师范和一中的学生，我也有幸参加。先由王副市长介绍，说赵树理是长治师范学生。长治有个山西省立第四师范，邢台有个直隶省立第四师范，都是名校。邢师出了个刘宁一，革命家；长师出了个赵树理，文学家。赵树理在学校就是个传奇人物，入校时别人都是赶着马车送到，唯独他一条扁担挑着行李，二百里山路一步步走来的，可是一百名新生考试他成绩高居第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床上床下都是书，大部分时间被书埋起来，外号“赵子曰”——老舍先生一部长篇小说的名字。学富五车，可是家里穷，二十岁前没吃过一片肉。在长治师范入了党，发起驱逐贪腐校长运动，一纸《驱姚宣言》出自赵树理手笔，犀利如徐敬业、骆宾王讨武檄文。“四一二”政变后被开除校籍，摇着串铃、穿着长衫，以江湖郎中的模样把脉治病，还真有两下子，偏方治产后风，治一个好一个。赵树理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出来，与王副市长介绍的不同，已经戴上前进帽，穿起中山装，也许是进了京，当上中国曲协主席、中国作协理事、《人民文学》副主编，需要讲究一些。但是坐下来，帽子一摘，扣子一解，还是那个万人迷，一口地道的晋东南话，满嘴笑话、顺口溜，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一阵接一阵。座谈会主题是《三里湾》，《人民文学》连载后刚刚出版，正是街头巷尾说老赵时节。真不愧为中国语言艺术家，高深的道理，从他嘴里出来，三言五语，一两个比喻，就变得简单明了。关于长篇小说叙述方式，他戏称自己是卖盆的，大盆套小盆，讲故事有头有尾，循序渐进，环环相扣。问到怎么学习群众语言，他说处处留心，用心记也用本子记，记下来就是法宝，用到点子上就会出彩。写书呆子马有翼上夜校，玉梅讥讽他：“你是‘哥渴我喝’吧。”用的是汉语拼音g、k、e、h，谐音双关。“骂死公公缠死婆，拉着丈夫跳大河”，是民歌民谣。写王满喜见义勇为，“为了气不平也可以不收秋也可以不过年”，全是群众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