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的睡不着小姐

失恋又失眠的小lo娘涂杉去鬼屋寻找刺激，希望能够治愈自己的失眠，却没想到一进去就被吓得睡着了！直到被在里面打工的游寅抱了出去，然后——她就走上了瑟瑟发抖的追爱之路。游寅在酒吧唱歌，她要去捧场；游寅在健身房做教练，她就去等他。他们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诶？小哥哥怎么牵她的手了？“我牵我小女朋友的手，有什么问题吗？”“没……没有……”我遇见你的那天阳光正好，你突如其来地住进了我心底，从此，无法自拔。涂杉，我终于等到了你。

七宝酥，言情小说作家，平素养猫养狗，种花种草，热爱码字烘焙，作品以暖萌轻快，治愈人心著称。已出版：《暗恋无法好转》《光鲜宅女》《爱不释手》等。

第一章：第一次遇见，你就在我的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第二章：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藏我心底
第三章：我迷恋你的声音，沉醉其中
第四章：我向你投去惊奇的目光，不只是因为你漂亮
第五章：想要你一看到我为你洗的每一件衣服，就想起我
第六章：每天都想和你见很多很多很多面
第七章：你喂的冰粉，是我吃过最甜的
第八章：似梦境似幻象，我仍感恩遇见你
第九章：她像个新娘，来到我的身边
第十章：你的慵懒从容，你的明朗真挚，只有我能看到
第十一章：我想建一座城堡，送给我的公主
第十二章：我们怎么这么般配呀
第十三章：做我的小公主，只吃糖，不吃苦
番外：开学第一天

    第一章 第一次遇见，你就在我的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喏。”一只手把票递了过来。 涂杉接过，看了眼上面阴森森的鬼校图片，转而抬头望向前台工作人员说：“谢谢。” “你确定要一个人进去？”扎着高马尾的烟熏妆女孩嚼了两下口香糖，懒洋洋地问她，“我们可以找个工作人员带着你一起走。” 涂杉咬了咬下唇，摇头：“不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女孩上下打量她两眼，不怀好意地勾唇：“那你要当心咯。” “晚安鬼校”，青城颇具名气的鬼屋，因为场景过于真实恐怖，扮鬼者又格外敬业，时常把前来体验的玩家吓到连滚带爬屁滚尿流。 涂杉坐在墙边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矮个儿男生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一个竹筐：“包和手机等贵重物品放这里，我们会帮你保存好。” 涂杉照做。 男生把那筐子插进墙里抽屉，转头看她，伸手示意：“小姐姐，这边请。” 涂杉跟上，拐了个弯，就是“晚安鬼校”的入口。她停步抬眸，鲜血淋漓的藤蔓如厉鬼的枯手，胡乱伸向天空，里面隐约传来阴森的音效和阵阵惊叫。以为她迟疑，男生摆出专业的推销模板脸，笑眯眯道：“要买个驱鬼令吗，可以减少恐怖程度哟。” 涂杉还是摇头。 男生不再言语，递给她一个手环。涂杉翻过来看，是一个陈旧的学生名牌，上面血迹斑斑，已瞧不出主人原本的名字，还扣着一只圆圆的铃铛，轻轻一晃，叮当作响。 “进去吧，记得不要随意摇铃。”进了铁栅门，男生忽然这般提醒。涂杉回头，他本笑得友善，但映上门边血红的光，莫名有点恐怖。 涂杉捏紧手环，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拐过墙角，外面的光接近消失，四周阴暗下来，冷气侵袭，墙上广播滋滋的，传出听不真切的女声，似乎在催促大家赶快回宿舍，可她只有一个人，幽蓝的光只照亮一条小道，脚下血迹清晰。 涂杉摸了摸小臂，清楚地摸到了自己的鸡皮疙瘩。她心跳加剧，走得慢吞吞，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忽地，耳边响起一声不知是人是鬼的凄厉惊叫，背后仿佛有手掌重重地推了她一下！ 涂杉踉跄，倒抽口凉气，稳住身形沿路狂奔，手里的铃铛无法避免地响起来。背后传来成千上万的急促的脚步声，涂杉忍不住回头看，是一群身穿校服的僵尸在疯狂追着她，他们满身是血、面目狰狞。 天哪—— 涂杉一鼓作气朝前跑。不多会儿，眼前出现一个半掩的宿舍门，门板破旧开裂，淌满了凝固的鲜血，像从门缝渗出来的。涂杉心生踌躇，可僵尸逼近，前有狼后有虎，她只能溜进去，“哐当”带上门。 一段玩命逃亡过后，涂杉近乎虚脱。门板那头传来无数的拍打声、抠挠声，磨损着她那所剩无几的勇气。 涂杉回忆刚刚在外面看到的鬼屋介绍视频，这才是第一个场景。但她现在一动也不敢动，等到那些声音止息，才松了口气，转头，这一回眸，涂杉险些心脏骤停。 一个穿着女生制服的长发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女孩有一只眼是个黑窟窿，半张脸都血淋淋的，左腿膝盖以下，也露出一截血肉和白骨。女孩盯着她，忽而一笑，牙齿血红。 “啊！”涂杉紧贴门板，“你别过来！” “你怎么不睡觉？”女孩幽幽地问她。 涂杉闻言，往里面看了眼。这里氛围阴潮，灯光只照亮了几张床，床是上下铺，白色被褥上全是血斑，墙壁上也是。有黑色的丝状物体从天花板垂下来，像是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头发，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你来睡觉啊——”黑黢黢的封闭房间里，突地响起缥缈阴沉的齐声呼唤，“你来一起睡觉啊——” 其余几张床上，两个女孩直起上身，她们也身穿制服，头发凌乱，周身鲜血，面目不清，只张着血盆大口，用黑洞洞的双眼盯着她： “和我们一起睡觉啊，天黑了——我们害怕——” 声音回荡不断，像直钻毛孔的数九寒风，冷飕飕的。独眼女孩一步步逼近涂杉，想要拉她的手腕。 涂杉匆忙避开，她口齿不清、浑身发抖地警告着：“别……别碰我。” 那女孩停下来，死盯着她。近处看未免太过逼真，女孩眼周脓血糜烂，嘴唇殷红如血，尽管知道是妆效，但涂杉还是胃里翻涌，不敢多瞧一眼。她看向其中一张空床，搓搓手臂，绕过女孩，走上前去。 一掀开被子，涂杉不由得一阵干呕……竟然是一床头发。 “快进去啊……” 正为难着，独眼女孩已经来到她床边，俯视着她，面无表情，皮肤惨白，看起来越发阴郁恐怖。 涂杉抱头，知道了知道了！她单手压着泛酸的喉咙，钻进了冰冷的被子里…… 戚霏霏撑着下巴，凑在显示器前，眼神聚焦在屏幕中的某一团上，仔细研究着。良久，她腮帮子动了两下，吐掉嘴里的口香糖，指了指监控的一处：“田田，帮我瞧瞧，这姑娘怎么了？” 矮个子男生挪过来，看见才送进去不久的那个独行女孩盖着被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吓晕了？”他不禁猜测。 “不知道啊，”戚霏霏随手拆了条新绿箭，“躺床上半天不动了。她咋这么听话，不跑路，还真搁那儿躺下啦？” “我去看看？” “你等会儿，”戚霏霏戴上耳麦，接通对讲机，“小雪，那姑娘怎么了啊……你也不知道？去看看啊，你坐那儿看戏啊？” 画像里，独眼女孩走到床边，推了几下那独行女孩，可她纹丝不动，独眼女孩只能对着监控方向无奈摊手。 “不是吧。”戚霏霏扶额，切了通话找靠谱点的人，“游寅，现在有空吗？你在哪儿呢？哦，你去小雪那儿看看，有个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床上不动了，你把她带出来，我怕弄出事儿。” 鬼屋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穿过铺满骷髅骨架的走廊、吊挂头颅器官的食堂，轻车熟路地走到宿舍场地。他戴着无框眼镜，身材颀长，白袍上同样血迹斑驳。进了宿舍，他和独眼女孩互换了个眼色，然后走到涂杉床畔。 他愣了一下，拍了两下被子：“喂。” 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蹙眉，又蹲下来，放大声音：“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是真晕了吧。”几个扮鬼的女生聚过来，小声发问。 男人不再犹豫，站起身，掀开被子，一把将涂杉打横抱起。 涂杉接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颠晃中，她逐渐转醒。视野里，是苍白而清晰的下颌，她发现自己正被“一只鬼”抱在怀里，登时魂飞魄散，嗷嗷挣扎：“呜……哇哇哇哇哇哇……你是谁啊？” 男人敛目，镜片后是漆黑的眼睛，肤色灰败，嘴角噙满黑红的血。 “醒了？”他露出森白尖细的牙齿，一本正经道，“怕什么，我是校医。” 校医？ 涂杉不禁多看了这位“男鬼”两眼，四周黑黢黢的，他的妆容那么浓，根本看不清真实的五官，只觉得他鼻子生得很妙，直挺陡峭。 涂杉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问：“是学校的校医？” 男人瞥她一眼：“是鬼校。” 呃——再瞄瞄他嘴角的血，还有胸口泛着冷光的听诊器，涂杉决定打住这个话题。 “您能让我下来吗？”她问。 男人放下她，下巴微抬：“前面就是出口，你出去没问题吧？” 涂杉循着方向看过去，不由得遮住眼，那儿一片亮光，她眼睛不大适应，只嘴里嘀咕：“再走回去都行。” 男人轻笑了一声，非常短促，音质清沉，如玉石击缶。 涂杉下意识回头，他已经背身离去，都没有道别。 涂杉挑了挑细长的眉，往出口走去。 那位矮个子男生早就在等她了，他笑容明灿：“哎，你终于出来了。” 涂杉停下身，蹬了蹬脚尖：“我都没走完。” 男生说：“你敢躺女生宿舍的床已经很了不起了。” “哦。”涂杉垂眼，并不觉得骄傲。 “你怎么搞的？”有人这般问道。 涂杉扬眸。 说话的是前台妹子，她正双臂环胸，侧身靠墙，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努努嘴：“真睡着了？” 涂杉抠抠额角：“应该是睡着了吧……” 前台妹子笑出了声，眉毛快拧成疙瘩：“怎么睡的啊？” 涂杉认真回忆：“我很害怕，躺到床上，紧闭着眼，什么都不敢看，然后……没然后了。” 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涂杉默默在心里补充。 “你真行——”前台妹子连点几下头，一脸佩服，“还是回家睡吧，里面冷，容易受凉。” “好吧。”涂杉看了眼自己蝴蝶结小皮鞋的鞋头，湿漉漉的，却没有变脏。 原来地上的血，只是水啊。 拿上包和手机，涂杉想起刚才的事，折回来问：“抱我出来的那位男士是谁呀？” 前台妹子理所当然回：“就里面的鬼啊。” 涂杉说：“才不是。” 前台妹子看她：“啊？” 涂杉站定，慢悠悠地给了句分析。 前台妹子和矮个儿男生一齐大笑出声。 傍晚，游寅收工。在更衣间换回T恤，卸了妆，擦干净脸后，他把衣柜里的吉他包挎上一边肩膀，朝外面走去。沿路，他搓了搓头，才洗完，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到了门口，游寅跟田乐挥挥手，刚要走，一条细腿横过来。 不动脑子都知道拦路的是戚霏霏，游寅扯了扯嘴角：“你压腿呢。” 戚霏霏立马收回去，弯着眼，嚼着口香糖，含混不清地问：“去唱歌啊？” 游寅“嗯”了一声。 戚霏霏撑着下巴，笑容中带着揶揄：“抱萝莉的感觉咋样？” 游寅皱眉，不解。 “下午那个……”她的手指在半空画圈，“小姑娘，那么可人，抱得都舍不得撒手了吧。” 矮个儿男生田乐在一旁咯咯直笑。 游寅展眉：“你知道我怎么抱了？” 戚霏霏故作玄虚一笑：“你知道人家走之前跟我说什么吗？” 游寅问：“什么？” 戚霏霏指着自己胸，一脸虔诚：“她就这个姿势，这个表情，说，他这儿，有心跳，还很暖。” 游寅一怔，微微笑了。 不听他们贫了，游寅提高吉他包，摆了摆手，离开鬼屋。 涂杉回到宿舍后，就往椅子上一瘫。她的书桌橱柜被嫩粉色调和蕾丝纱帘环绕充斥，像个少女魔法结界，将她跟其余室友接近区分开来。 无精打采地坐了会儿，涂杉“啊”地哀叹一声，换了个姿势，趴到桌上。少女的裙摆层层叠叠，仿佛把自己埋在那个“马卡龙棉花糖”世界里，几乎浑然一体，如童话书里描述的一般。 室友袁欣啃着一只水蜜桃走过来，停在饮水机旁：“今天曹致成来找你了。” 涂杉瞬间抬起脑袋，眼睛晶亮，如回光返照。 袁欣把杯子搁到开关下面：“把你送他的东西都还回来了，让我们给你。” 涂杉又丧丧地趴回去。 “我没收，全古驰、LV的，吓死人了，”袁欣接着水，“弄丢了我可赔不起，我让他自己找你。” 涂杉从椅子上跳起来，握住她的手不断鞠躬：“谢谢你！袁欣，好同志，给了我和曹致成破镜重圆的机会！” 袁欣嫌弃地甩开她的手：“行了吧，分就分了，曹致成一看就不是好鸟，你也别一蹶不振了，你这条件什么样的不好找。” 涂杉眨眨眼：“你说话怎么和我妈一样。” “去你的。” 涂杉又失眠了。 曹致成提分手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没合过眼，身心疲惫至极，每天出门都要盖比以前厚的粉底。 分手前一天，曹致成冲着她怒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你的花裙子让我很尴尬，你知道吗？” 第二天，涂杉特意换了颜色清淡款式简单的JK制服去见他。 “你有毒啊。”曹致成再次破口大骂。 “你不喜欢我这样穿，为什么现在才说？”涂杉嗫嚅着问，眼底泪花闪闪。 曹致成面色阴冷几分：“不知道，看够了吧。” 她抹抹眼睛：“你要跟我分手吗？” 曹致成回：“你觉得呢。”他的眼神像一片冰川，毫无感情，这件事在他心里已成定局，毫无转机。涂杉止不住地抽噎，一路疯跑回宿舍。 她的胸口空了一块，心脏落在了曹致成那里，被他碾烂在鞋底。 涂杉躺在床上，哭了一宿，没有室友劝得住。 第二天，她想再找曹致成，却发现她的联系方式已经全被拉黑了。 第三天，涂杉去男生宿舍堵曹致成，曹致成嗅觉敏锐地绕着走。 涂杉等了不知多久，陆续下楼的男生看着她的大裙摆、小洋伞，跟看猴儿似的，嬉笑不断。 第四天…… 第五天…… …… 第十五天…… 涂杉彻夜难眠。东方既白，窗外鸟雀啁啾，她知道，这一晚又这么耗没了，浪费在她接近不起作用的自尊、落寞、苦楚、想念和压抑之中。曹致成离开的这段日子，就像漫长无边的夜。暮色降临，连星星都没有。 涂杉开始寻求解脱，想要找到能让自己释怀的途径，她在网上查了很久，看了蹦极、跳伞、滑翔……最终选择去鬼屋发泄。 效果还是有的。 涂杉开始怀念昨天在鬼屋那短暂的一觉，没有噩梦，没有记忆，没有那些难以割舍的过往碎片。只有恐惧，能让她全身心投入的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倦怠。 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种发展接近在她意料之外，涂杉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再去现场试试。 翌日，涂杉又在购票APP上买了张“晚安鬼校”的票。 她换了条小裙子，天国少女tea time，胸前是粉色的蝴蝶结，缎带垂曳，浅蓝色裙摆罩着薄纱，如梦似幻。花朵发梳的丝绦轻轻晃着，她面无表情地走着，路上的行人都在看她，神色各异，有惊艳，有羡慕，但偷笑撇嘴的更多。 “睡美人小公主”再度造访，前台妹子戚霏霏和矮个儿男生田乐都有点诧异。 戚霏霏给她兑好票，特意嘱咐：“今天千万别在这儿睡了啊，后面风光更好，起码得值回票价吧。” 涂杉点点头，模样很是乖巧。 目送她进去，田乐回到前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们打个赌吧，看看公主多久能走接近程。” 戚霏霏回了个白眼：“无聊。” 田乐接近不管她态度，已经押下赌注：“我赌半小时，两百块。” 戚霏霏嘴上嫌弃，身体倒是实诚：“她一看就是慢性子，我估摸着怎么也得一个小时。” 互瞪一眼，两人散开，各自玩起手机，结果还没过五分钟，台面上的对讲机沙沙响起来。 “霏姐，霏姐。” 是小雪的声音。 戚霏霏拿起来：“咋了啊？” 那边说：“昨天那女孩又来睡觉了。” 戚霏霏火速看监控，“公主”果然正往他们那破旧不堪的床上爬，她死死抱住床架，几个扮鬼女生都拽不下来。 “这人怎么回事？”戚霏霏头痛。 田乐大步走过来，瞧了眼监控画面上的“盛景”，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 “笑什么笑，”戚霏霏啐他，“她来砸场子的吧。” 戚霏霏切了对讲，咬着牙下令：“游寅，昨天的瞌睡虫又来了！” 游寅赶到宿舍场景的时候，眼前是这样一幕—— 几个扮鬼女生赶人无果，已经散回各自位置。而那个又跑过来睡觉的女孩子，正坐在床边，双手死攥着被子。 她皮肤极白，裙子也是浅嫩的色调，整个人匿在暗处，像笼了圈柔光。 游寅在门边短暂停了两秒，女孩的眼睛也瞟了过来。一见来人，她眨眨眼，惊恐地往床内侧连挪好几下，也不管身后墙上的那些斑驳血迹。 游寅用手指搓搓额角，有点想笑，但忍住了。他加快脚步，朝她走过去。 涂杉蜷腿抱坐，下半张脸埋在膝盖后面，一双眼睛剔亮澄明。 游寅在她床边坐下。 涂杉也在此刻看清了他的相貌，这个鬼哥哥虽然浓妆艳抹，但他不像别的鬼那般狰狞恐怖，深刻的眉眼和挺拔的鼻梁撑出了另一种风格和气质。接近不是僵尸厉鬼嘛，应该是古堡里的吸血伯爵。 “还记得我吗？”游寅问她。 涂杉嘴巴埋在衣料后面，声音小而闷：“记得啊……校医大人。” 大人？这称呼倒是新鲜。 游寅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又问：“为什么来这儿睡觉？” 涂杉抽了下鼻子：“我在宿舍睡不着。” 游寅偏头，示意角落音响：“这里也很吵。” 涂杉说：“但是我可以睡着。” 游寅说：“但你不能在这儿睡。” 涂杉小幅度指了指旁边一个扮鬼女生：“我可以扮鬼，也不用你们付薪水，能让我躺在这儿睡一觉就行，我有她们那种衣服，同类型的妆也不是不能化。” 游寅：“……” 她居然还打起商量，甚至计划周详。 游寅立即拒绝：“扮鬼人员数量已经饱和了，你屡次三番过来，已经严重干扰我们工作了。” “明明才第二次……”涂杉嘟囔，又鼓了鼓嘴，“而且这里有空余床位。” 这时，游寅兜里的对讲机沙沙响起来。游寅看了她一眼，接通。 戚霏霏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传来：“快把她弄出来啊！磨磨叽叽！你们在处对象啊！” 游寅：“……” 他盯着涂杉，问那边：“怎么弄出来？”他也好奇该用什么法子，腔调因此有些玩味，又有些威逼。 涂杉感觉他们可能会采用暴力手段，忍不住悄悄往后挪了一寸，眼神却没退缩，还与男人对视着。 他眼周画着厚重的黑眼圈，不太瞧得清本身形态。 “强抢民女啊，拖啊抱啊随你便。”戚霏霏愤愤回着，接近想象得出她此刻忍无可忍、抓耳挠腮的模样。 涂杉深吸一口气，问：“你能帮我问问她吗？” 游寅抬眉：“什么？” “就我刚刚和你说的事，”她忽然探出一只手，扒开自己左眼下眼皮，耷拉着眉毛卖惨，“你看我密密麻麻惨不忍睹的红血丝，我真的好久没睡好了，不骗人，我连美瞳都不敢戴了……” 游寅失笑：“我不是老板。” 涂杉说：“但你是好人。” 游寅回：“我是鬼。” 涂杉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嘴上下微微动：“那你是好鬼。” 她声音软软糯糯，听得人心尖发酥泛痒。 旁边一扮鬼女生都受不了了：“你让她睡着呗。” 另一个女生又说：“反正在床上，谁会仔细看她啊，都一路狂奔加尖叫跑掉了。” 涂杉抱拳，秒转画风，做嗓音浑厚江湖人士状：“谢各位女侠鼎力相助。” 她们一起笑了。 游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吧。”他站起来，“我出去说。”转身将走，涂杉“哎哎”地喊住他。 游寅回头，俯视。 女孩已经跪坐在他眼下，裙摆像一朵娇嫩的花。她挺起上身，举高一只手臂，微微吃力地朝他下巴够过来。 游寅眉心微蹙。 下一秒，她的手指来到他唇畔，不轻不重地揩了一下。触感鲜明，游寅微怔。她白净的指端沾上了一片血浆，然后，她快速在左右脸、下巴抹了几下。 涂杉望向其他几个扮鬼女生，笑起来，神情灵动：“这样能不能融入你们？” “还不错。”那个独眼女孩微微一笑。 涂杉扬眸看回来：“谢谢你啦。” 游寅颔首，不再言语，大步走了出去。拐出宿舍，游寅忍不住用手背碰了下嘴角，那里的留存感过于强烈，好像真被谁划下一道伤口，久久挥散不去。 第二章 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深藏我心底 不知道那位“校医”是怎么说通老板的，总之，涂杉顺利地在这儿睡了一觉，直到有人把她拍醒。 “几点了？”她慌张坐起来，睡眼惺忪。 “我们要下班了。”眼前是个不认识的清秀面孔，披肩发，干净整洁。 涂杉迷迷糊糊地问：“你是？” “我是……”女孩捂住半只眼。 涂杉立马领会：“哦——你卸了妆好漂亮啊。”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叫我小雪吧。” 涂杉递出一只手，煞有介事：“你好啊，小雪，我叫涂杉，糊涂的涂，杉树的杉。” 女孩跟她握了握，又放下：“你是糊涂，太能睡了，几拨人咆哮而过都吵不醒你。” 涂杉：“……” 舒适的睡眠令人身心愉悦倍感满足，她揉揉鼻子：“是挺好的。” 涂杉下床，打量四周。这里亮了灯，那些黑暗中格外真实可怕吓尿一大帮人的道具场景，也在强光中变得虚假搞笑起来。她整理好花朵发梳，一回眸，发现小雪一眨不眨盯着她。 涂杉问：“怎么了？” 小雪说：“你这种衣服，叫Lolita（洛丽塔，该处是指以哥特风格、甜美风格和复古风格为基础的服装）是吗？” 涂杉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 小雪又说：“你家里有矿吗？” 涂杉知道这个梗，笑起来：“没有。” 小雪说：“那也很有钱吧。” 涂杉一直不擅长回答这种问题，只站回地上，整了整后面头发说：“也不是我赚的钱啊……” 小雪的笑微微发涩：“不用自己赚钱，多幸福啊。” 涂杉轻而慢地，点了两下头，认同了她的说法。 两个女孩并肩往外走，涂杉从粉白兔熊挎包里取出手机，她面色一震，都晚上十点了！ 她们十点半门禁。 涂杉加快步子，迈出门，一抬眼，就看见前台妹子倚在她对面的墙上，手里还掂着串钥匙。 两人对望。 涂杉：“……” “睡饱了？”戚霏霏垂手，讥诮地撇了撇嘴角。 涂杉赧颜，头点得倒颇有力道。 戚霏霏走到她身边：“睡饱了就赶紧回家吧。”她手一抬，哗啦扯下卷帘门，利落上锁。 涂杉侧眸：“谢谢你。” “谢游寅吧。”戚霏霏走去另一边，拉另一道门。 游寅？ “是那个校医吗？”涂杉问。 “对。”戚霏霏站起身，掸了掸手。 涂杉神色诚挚：“你有他微信吗？我想和他道谢。” 戚霏霏没有回话，兀自把钥匙揣裤兜里，转过头来，直直越过她，根本没有视线接触。 涂杉无声地立了几秒，开口道：“我明天再过来道谢吧。” 戚霏霏立即回头，唯恐慢了：“我有他微信！” 走出大厦商场，涂杉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她呼出一口气，下了台阶，一直走到定位的路口才停下。夜风拂过，对面街角是间咖啡馆，被橘色灯光充满，像个温柔的蜂蜜罐子。 涂杉背手站着，神清气爽。 有行人在遛狗。一只白色拉布拉多，和它的主人一样，新鲜地望着她。 涂杉悄悄朝他们摆手，目送他们离去。 忽而想到什么，涂杉捂住鼻子，偷偷笑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校医鬼哥哥还没通过呢。不过，让她忍不住发笑的，是他的微信名字。 bard。 巴德。 她家古牧也叫这个。 提着小裙子一路狂奔，涂杉总算在宵禁前赶回了宿舍。阿姨正要锁门，瞧见她后便停了手，留意到她脸上的异常，冲她走近两步，关切地问：“你脸怎么了啊？” “啊？”涂杉抹了抹脸，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什么，忙解释道，“哦、哦……没事，不是血，都是假的。” “没伤着吧？” “没事，就是道具，”涂杉把小脸凑过去，让她看清，“化妆化出来的，您别担心。” 这小姑娘每日都穿得与众不同，今天又弄出额外的幺蛾子，阿姨也见怪不怪了，只轻叹一声说：“上去吧。” “好。”涂杉一路小跑上楼。 回到宿舍，三个室友又问了一样的问题。 涂杉捂脸，一边简单解释了两句，一边举起自己的小镜子，心里犯嘀咕，有那么夸张吗……她的那面小镜子颇为别致，一整圈欧式浮雕，手柄是蔷薇花款式。 “……”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涂杉沉默了，是有点恐怖。她脸上有好几处逼真的血指痕，跟刚从凶杀现场落荒而逃似的，难怪来接她的司机师傅一看到她，就一脸欲言又止。 袁欣站在一旁，将信将疑：“你是不是想不开了，你状态不对很久了。” “啊？”涂杉扭头看她。 室友成慧补充：“因为曹渣男……” “没有没有，”涂杉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但室友已经全部围过来，把她架在椅子上，在她的手腕、胳膊、脖子各处检查起来。涂杉敏感怕痒，一会儿哇哇叫，一会儿又咯咯笑。 确认没有可疑伤口，三个姑娘才放开她。 另一个室友段诗嘉断言：“那只能是杀了曹致成了。” “哈哈！”袁欣拍桌笑起来。 成慧一脸严肃地问：“所以，杀了吗？” 涂杉大声否认：“我哪敢，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求求各位，放我洗脸洗澡！” 下一秒，三位室友回给她默契而一致的失望脸。 涂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宿舍已经临近断电时间。 袁欣和成慧早就上了床，只剩段诗嘉一人坐在书桌前。她开了局《王者荣耀》，全身心投入，手指飞舞。涂杉吹干头发，又拿起镜子照，她脸上已经干净了，当然，白天精心化下的妆也没了，生动演绎着每日奇观之“消失的眉毛”，不过…… 涂杉按了按眼下，下午睡了个饱觉，黑眼圈……好像淡了点…… 也许是心理作用，涂杉这般想到。也是此刻，她遽然记起一件事，一个人。 涂杉“啪”的一下放下镜子，从兔熊包里抽出手机。她直奔微信，查看消息列表，提着的心，在顷刻间松懈下来。 鬼哥哥还没同意好友申请。 涂杉咬咬唇，把手机搁回桌上，把吹风机放回了书架上。 当晚十二点多，游寅才走出酒吧。他放下帘子，隔绝了另一个鼎沸喧闹的世界—— 一片群魔乱舞灯红酒绿的不夜天，后面还有三男一女跟着他依次走出。 游寅手握拳到唇边，打了个呵欠，转身同他们道别：“走了。” “走什么啊，”红毛女孩一把扯住他胳膊，“撸串吗？” “就是！”穿格子衬衣的光头男扬眉，“走什么啊，今儿才刚开始。” 游寅眼皮微挑：“累。” “你这么虚的啊？”另一个扎脏辫的男人揶揄道。 游寅歪了歪嘴角，懒得反驳，就“嗯”了一声。 “你今天干啥了这么累？”光头男很是痛心疾首。 “我都喊一晚上了。”游寅摁了下喉咙，有点不耐烦。他的拇指刚好擦过喉结，那处的线条格外诱惑，有种叫人不禁吞咽口水的性感。 “我还敲一晚上了呢，手都给我震麻了。”脏辫男揪住他衣领，露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不准走，陪哥喝一杯，喝两杯就燥起来有精神了。” 游寅没动，敛着眼，居高临下，睫毛也不颤一下。 “算了，”红毛女孩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劝脏辫男，“老唐，算了。” 脏辫男瞪眼：“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几个比他老的？” 红毛女孩抬了抬下巴，吐出一团烟雾，示意荫翳处一个悄无声息的小孩：“那儿还有个更小的，他不吭声，连话都不跟你讲，是不是也瞧不起你，你看谁都瞧不起你。” 脏辫男不吱声了。 光头男跟着劝：“发脾气就没意思了，咱几个喝不一样嘛。” 脏辫男这才撒手，替游寅理了理衣领，摇头惋叹：“年纪轻轻这副德行，真没劲……” 游寅换了边肩膀背吉他，刚要走—— 红毛女孩问：“你白天还搁那鬼屋上班？” 游寅回：“下午在那儿。” “上午呢？” “随机，睡觉，或者别的活儿。” 红毛女孩嗤笑：“是够随机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拍拍他的背。 游寅看她一眼，又看看其他队友，走了。 游寅拐进胡同，刚刚树影里的小男孩，也跟着他进了胡同。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地上映出两道长短不一，却平行瘦削的影子。 游寅驻足回头：“你不回家啊？” 男孩声音轻轻的，也背着把吉他：“我爸打我妈，今天又被喊派出所调解了，奶奶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回去。” 游寅沉默两秒：“明天又不上学？” 男孩如临大敌，剧烈摇头。 游寅稍稍偏头：“那走吧。” 男孩肩胛一垮，像是松了口气。 回到租来的小公寓，游寅放下吉他，弯腰把散在沙发上、地板上的T恤捡起来，丢去了卫生间。 男孩冲完澡，就和以往几次一样，安分听话地睡到了屋里专享一张床上。他靠在床头，有种久违的放松感，虽不在自己家里，却更加舒服惬意，还顺手拿起床头一本灰色的书，掀开来，全英文，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他又赶快放回去了。 游寅开了听冰啤，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屋里只亮着盏台灯，光线暗淡，也把男人清瘦的影子投绘在墙面上。游寅的脸，半明半暗，他眼尾扫过去，见男孩老看着自己，放下啤酒问：“怎么了？” 男孩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由啊？” 游寅勾唇：“人没有自由的。” 男孩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游寅眉梢一动：“我又混得不好。” 男孩说：“但你不用待在家里。” 游寅哼笑，有点自嘲，然后没有再说话。 “你在团里叫Bard，”男孩眼睛透亮，很是好奇，“那你真名是什么啊？” “游寅，”游寅看向他，“你呢？” “我真名叫北辰。” “你姓北？” “不是，姓姚，”他一字一顿地说，“姚望北辰，四个字。” 游寅夸：“很好听。” “是啊，我同学都说很酷，遥望北极星。” 游寅瞄了眼窗外：“我看到了……”还拖着尾音。 北辰激动起来：“真的？” “假的。”游寅回过头，笑起来，“天是红的，怎么可能看到。” 北辰瞬间泄气。 …… 夜已深，被子里的小孩也已入眠。 游寅站起来，没有趿拖鞋，赤脚走去了卫生间。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快深夜一点了。 他点开微信，居然有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个卡通粉兔子，名字很长，叫“我一兔熊抡死你”，申请消息就更长了：“校医大人你好，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说情，让我睡了个好觉！”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一秒，游寅点了同意。 他把手机放回洗手台，走进淋浴间，再出来时，手机屏幕一直在闪，游寅搓着头发，把它拿起来。 微信里，女孩的消息有如轰炸： “你还没睡吗？” “我也还没睡！” “看来我们都是夜猫子。” “托你的福，我下午睡得太好了。” “太谢谢您了。” “……” “呃……” “你是同意后就秒睡了吗？” 屏幕上消息还在跳动。 游寅擦拭头发的手停下来，随后垂至身侧。毛巾就那么覆在他脑袋上，他细长的眼，在边缘阴影间，逐渐弯起来。 “好的吧……” “我退下了。” “静悄悄地……一小步、一小步地……” “突然停下！” “那个，对手指，我明天，还可以去鬼屋睡觉吗？” 人没有自由的。 因为羁绊无处不在，更难以预知。 当晚，涂杉等来了鬼哥哥的回复，就三个字：别来了。 她激动得差点坐起来。 考虑到室友都睡了，涂杉不敢弄出更多动静，只抚抚胸口，栽回小枕头给他回消息：“为什么……”紧跟了一个热泪盈眶哭哭脸表情。 鬼哥哥回：“床上脏。” 涂杉：“……”就这个理由吗？ 涂杉回：“我不嫌弃。” 鬼哥哥忽然问：“你多大了？” 涂杉说：“十九岁。” 鬼哥哥问：“学生？” 涂杉：“嗯嗯。” 鬼哥哥：“没课吗，天天往这儿跑。” 涂杉：“……” 和曹致成分手后，她终日在宿舍以泪洗面、寝食难安，隔三岔五地翘课，连食堂都去得少。涂杉当即切出去看日期，明天周二，下午满课。 涂杉老老实实地回：“有课……_(:з」∠)_” 鬼哥哥：“上课。”他寥寥两字，就把涂杉的注意力扭回生活上。 涂杉努努唇，恹恹答应了：“好吧。” 鬼哥哥又说：“课上比鬼屋好睡。” 涂杉：“……” 怎么说呢，放在以前，这话不假，但现在，一去上课就意味着会碰到曹致成。分手那一天，他不加掩饰的嫌恶眼神还如梦魇一般，纠缠不断。 涂杉揉揉忽然发热的左眼，回：“我失恋了，半个月没睡着。吃过褪黑素安眠药，听过催眠频道，还去跑步举铁，可一点用都没有。” 鬼哥哥问：“只有在鬼屋能睡着？” 涂杉：“嗯。” 鬼哥哥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睡在鬼屋。” 涂杉整个人都凋谢了：“好像是这样……” 涂杉忽地身心绝望：“我会好起来吗？” 鬼哥哥回：“不知道。” 这个人，就不能装模作样地安慰她一下吗？ 涂杉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呢？” 鬼哥哥：“我刚下班。” 涂杉脑洞大开：“都半夜了，难道你真的是鬼？” 鬼哥哥：“嗯。” 涂杉激灵了一下：“噫……”又转念一想，“那你可以附到我身上替我睡觉吗？” 鬼哥哥：“……” 他又回：“会鬼压床。” 涂杉：“对，行不通，痛哭捶地。” 涂杉又问他：“你平时睡不着会做什么？” 鬼哥哥回：“不会睡不着。” 涂杉：“羡慕。” 她猛然想起什么：“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又补上，“对不起对不起！晚安晚安晚安！刺啦——拉上嘴了。” 游寅从来没见过聊起天来画面感这么强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接近投射在方正死板的汉字里，还活灵活现，如在眼前。枕着的手臂酸了，他换抱枕卡在那儿，懒洋洋翻了个身后，他给了她新建议：“怎么不喝牛奶？”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试过？”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 我一兔熊抡死你：“桌上硕咧，木发索话（含混不清）。” 游寅笑了。 他不由自主地配合她：“你说吧。” 涂杉：“呼——自由了，空气真好。” 她回他：“我喝过。” 游寅：“没用？” 涂杉答：“没用。” 游寅：“喝过酒吗？” 涂杉：“摇头。” 游寅：“跟室友出去喝两杯，醉了就睡着了。” 翌日，涂杉按时去上课了。 由于曹致成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她选了一套比较日常的小裙子，lulu双子猫的灰色吊带裙，上面缀满了绒绒的猫咪图案，内搭是雪白的泡泡袖荷叶边蕾丝衬衣。 这一天，涂杉过得战战兢兢，先是拉着室友坐在教室角落，又草木皆兵，疑似曹致成身形的人一现身就慌张低头，恨不得躲到桌肚里。 可这一天，她也没见着曹致成。他翘了全部课程，不知是在宿舍打游戏，还是避她唯恐不及。 但涂杉并不开心。 她昨晚没睡着，睁着空洞大眼和天花板面面相觑了一整夜。下了课，涂杉跟着几个室友往宿舍走。她想起鬼哥哥昨晚的建议，开始怂恿室友：“我们晚上去酒吧喝酒吧。” “啊？”成慧被她惊到。 袁欣问：“你要借酒浇愁？你也太矬了，就这么难走出去吗？” 涂杉说：“我只是想睡着。” 段诗嘉的口气理所当然：“你别总想着曹致成就能睡着了。” 涂杉否认：“我才没想他。” 段诗嘉搭住她肩膀：“你还不如晚上跟我去图书馆呢，看会儿书说不定就犯困了。” 袁欣说：“我同意。” 成慧做了个“V”手势：“我投第二票！” 没用的…… 涂杉鼻子发酸，她快羡慕死了，羡慕死她们深夜之中——那一阵阵沉稳均匀的呼吸，那是最妙的音乐，她们梦里一定有全宇宙优选的画面。与此同时，她也认识到，世间难有感同身受，失眠只是她一个人的事，睡得着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和理解。 回到宿舍，涂杉换上奶茶熊挎包，一个人下了楼，打车去了市中心的长明商业中心。窗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灯火如珠宝闪烁。涂杉眼睛干涩，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小小的监狱里，接近走不出去。 “晚安鬼校”在长明商业中心负一层。涂杉快步往那里走，再拐个弯，就是鬼校入口了。刚与戚霏霏对上视线，后者就一脸见鬼表情，继而翻了个白眼，趴回桌上。 涂杉抿了抿唇，上前两步，小声说：“对不起，我又来了。” 戚霏霏无力作揖：“那宝宝您别来不就行了吗？” “我今天不是进鬼屋的。”涂杉垂着长长的睫羽，试图解释。 刚送进去一拨客人的田乐走过来问：“那你来干吗啊？” 涂杉扬眸，眼底潋潋：“请问校医鬼哥哥下班了吗？” “还没有。” “下班了！” 田乐和戚霏霏一块出声。 涂杉两眼扑眨。 戚霏霏恶狠狠剜了田乐一眼。 田乐僵硬两秒，意识到自个儿犯了错，但真实情况已经脱口而出，他只能挠挠脖子，讷讷道：“过会儿……就出来了。” 涂杉道了声谢，坐回墙角。 少女双手搭膝，双马尾自然垂落，两边还别着大大的蝴蝶结发卡，她微低着头，唇瓣粉润，睫毛如翎。身后背景墙是一整面的血斑长夜、厉鬼怨魂，而她是软嫩的一小团，有几分待人拯救的楚楚可怜。 快七点时，游寅走出鬼屋。 涂杉还盯着怀里的奶茶熊发呆，一下一下、很轻地摸着它的脑袋。 “喂！” 女人的声音。 涂杉抬头，是前台妹子瞪着她。 “你的鬼哥哥下班了！”戚霏霏嚷嚷着，口气讥讽，神情不屑。 涂杉往她身边看去，那里站了个男人，也看着她。 涂杉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唰”的一下起立，挺胸收腹，一脸严肃，可捏着奶茶熊挎包的指节却在微微用力，紧张战栗。 呜呜，小熊，他真好看。 这就是鬼哥哥本来的样子吗？ 涂杉移不开眼，因为男人过于深邃锋利的眉眼，他的面庞，有一种直扎眼底的料峭浓烈的英俊，像雪山的风。他皮肤苍白，身形瘦削，背着琴盒的那边肩膀微微偏塌。他的手本随意搁在台上，看见涂杉后，他食指轻叩一下，放下了，而后朝她走过来。 “您好。”涂杉慌忙鞠躬。 上身倾下去的一瞬间，她也拧起了眉，接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鞠躬。 游寅被她这番阵势唬得站住，他挑起眉，没有走更近。 涂杉直起身子：“又过来打扰……” 游寅打断她：“我下班了。” “我知道……”她轻轻应着，“你可以，带我去喝酒吗？” 游寅：“……” “你室友呢？”停顿两秒，他问。 涂杉看向他：“她们要去图书馆。” 游寅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她对视太久，她眼神太过热烈真诚，容易引火烧身。他略略避开，去看趴在她脑袋边上的一枚蝴蝶结：“你就来找我？” 涂杉追着他视线：“只能找你。”说着，眼里就起了层雾水。 游寅问：“你认得我？” 涂杉唇瓣微张，有点困惑。 游寅接着问：“就找我带你喝酒？” 涂杉点头，一脸笃定：“认得啊。” 游寅说：“我叫什么？” 涂杉想也没想地回：“鬼哥哥。” 游寅掀起嘴角，笑了。 见他面色有缓，涂杉立马自我介绍：“我叫涂杉。”她音调变弱，没底气地问，“现在我们算认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