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山水 还有什么

《除了山水 还有什么》为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散文家冯艺近年来在报纸和刊物上发表的散文合集，其中多篇散文被选入年度中国散文优秀作品选。这一篇篇散文中，既有对历史的追寻，又有对风光人世的关注，对民族风情的赞美和对现实生活的抒写。文集题材丰富，或直面人生，或回眸过往，思索历史，感怀人生。透过这些作品，会使读者看到山水之外的许多或伟大或平凡的人文智慧，以及对生命的敬意。

一个人的国际共运史
上瑶山记
沿着河走
国殇二题
月为谁清明
郑和之后
走西口
像鸟儿一样幸福
好看的时候
老蓝的母亲
伯母的粽子
除了山水还有什么
昨日桃源今又桃源
峨边黑竹沟
常州味道
品茶羊楼洞
阿细月歌
怎一个"神"字了得
……

    一个人的国际共运史
     一
     世间的事物虽是风月，却不会了然无痕，它深深地刻在时光的深处。20世纪80年代初，恩师张元生教授告诉我：“你的老乡张报是一位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你可以去采访他。”于是，我在北京遇到张报――一位富于传奇色彩的老人。
     那天进门只见他独坐在书房里的一张藤椅上，聚精会神地看书。老人听觉十分灵敏，听到脚步声，他蓦地起身相迎。他身材颀长，鬓发斑白，面容清癯，目光炯炯，显得文质彬彬。我很难把眼前的形象与“苦难”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听说我在北京上学，他不停地询问老家的情况。他赤忱爽利，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他学识渊博，译笔严谨，在国内翻译界有口皆碑。离休之前，他忙于撰写中央与重量重要会议文件的中译俄文本的审定稿，负责中央发表重要文献俄译文本的审定工作。
     我说：“听说您老人家吃了很多苦，应该好好颐养天年了。”他说：“我从中国僻远的山村走出来，如今已白发苍苍。一辈子走过这么多路，经历过许多生与死，尚能做一些事很知足。经历过苦难的人，尤其有历史创伤的人，生命的过去是与血泪融在一起的，应该懂得淡看一切。”
     其实，那天最触动我心灵的，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1963年秋天，北京阴雨不绝。之前“联合舰队”和炮击金门等一系列事件，使中苏两党领导人分歧日深，争论公开化，导致两党关系日趋紧张。赫鲁晓夫恼羞成怒，愤而斩断两国友谊关系。这一年，中苏两党分裂终于公开。按理说．人类这个有灵魂的生物，应该互相理解和尊重。然而，自古以来，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国家、民族、阶级，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不断争斗，国与国交恶，势必将整个国家的经济、文化，乃至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席卷其中。
     这种紧张关系，也卷入了张报28年的国际家庭。在个人生活轨迹与政治轨迹发生偏离的状况下，所有苏联专家必须无条件从中国撤出。张报的爱妻娜佳就在撤出名单之中。尽管他们申诉种种理由，迫于“立场”“爱国”以及国家的压力，均无奏效。
     “悲伤逐一充满我们，想起过去我们一同走过的路，我们就愈发伤心。”张报说。
     折腾了一年多。一天，张报不敢直视妻子，言语中透着难以名状的决绝，无奈地做出决定。
     “娜佳顿时面色苍白，我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扭过头把一盘饺子慌乱地倒进还未开锅的水里。我走过去，如此零乱的脚步，我抱紧她，让她明白，我有多么爱她。”
     娜佳问，为什么两国关系坏成了这个样子？这个问题对于张报，对于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简直是一个谜。然后，他们只能抱头痛哭。
     苏联驻华使馆为娜佳办好回国手续。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娜佳和幼小的孩子登上了北京开往莫斯科的列车。
     汽笛一声轰鸣，颠覆了原野巨大的平静，撕裂这个曾经令人羡慕不已的恩爱家庭，却又像避开了一场政治瘟疫。
     这个夜晚，张报撑着伞走在风雨中，感到特别冷。
     情到深处人孤独。从此，每每凝眸，梦里梦外，张报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娜佳的名字，爱只能是长夜的一盏孤灯。娜佳，一定要勇敢，一定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停地唱着：‘啊，茂密的山楂树呀，白花满树开放；啊，你可爱的山楂树呀，为何要悲伤……’这样一唱，就能呼出我的泪水。我蜷缩着，每个夜晚，仿佛都能吞噬我。”一切的爱与愁付与了一片渺渺时空。
     因为悲伤，张报把与妻子28年的爱写成1500行长诗――《别了》。在诗歌的末尾，他悲愤地呐喊，狠狠地撞向无边的苍穹，泪水沿着故事轨迹下滑。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