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谈往

当下国内收藏古旧书界，谢其章之老杂志、杨成凯之词集、孟宪钧之碑帖、林章松之印谱、王扬之佛经、刘扬之西文汉学、姜德明之新文学、陆昕之说部丛书、吴兴文之藏书票、方继孝之手札、励双杰之家谱，皆可谓独步天下的专题收藏。《春明谈往》即谢老近年撰文辑录，老杂志的收藏心得之外，对往日的老北京也倾注了颇多怀想。 书中有40余幅民国期刊、杂志的封面图，这些封面图可谓独一无二，具有相当的审美价值和史料价值。

“春明”为北京之别称，“春明谈往”即作者六十余载居于北京的札记、书话、随想。书中颇有老北京风味，横二条搜罗民国老杂志期刊，中国书店和店员攀谈淘书，追溯“七七事变”爆发前后北平的文化界生态与媒体报道，甚至连旧时北平的地名和风俗，都在字句之间流露出来。一幅“书刊中的四九城”图卷慢慢展开。 为何“七七事变”当天报纸未有报道？姜文《邪不压正》中的影评人为何选择那部电影？旧时的杂志封面画署名有何讲究？收在本书里的小文章，分为两个部分，上半部分以读书和买书为主，记录收书、藏书的轶事，下半部分以怀旧和怀人为主，也多与书、书友有关。书中配有谢老珍藏的旧杂志书影，爱书人可按图索骥，一饱眼福之外，顺着线索“淘宝”，颇有意思。谢其章利用自身优势，时而以手头掌握的一手资料与当下文化现象考证、辩驳（如《邪不压正》《侠隐》），时而讲述四九城的中国书店，时而追忆陶亢德、施蛰存、叶灵凤与刊的趣事，且撰文常抄录杂志已发表之字句，不言自威。

谢其章，祖籍宁波，上海出生，襁褓之龄随父母迁居北京。于北京成长，幼小初结业，不及弱冠即赴农村插队落户，知青身份凡八年。二十年前转行自由作家。出版有《搜书记》《北京往日抄》《封面秀》《玲珑文抄》《风雨谈》《佳本爱好者》《蠹鱼篇》《梦影集》《漫画漫话》《出书记》《书蠹艳异录》《都门读书忆往》《我的老虎尾巴书房》等二十余部文化随笔。编撰有《电影杂志》《朴园日记》《北河沿日记》《东西两场访书记》等。对于民国电影和民国漫画有较深入之研究，对于民国画报和民国文艺杂志有较丰富之庋藏。

目录 第一分 横二条，我的琅嬛福地 / 3 我与圕 / 14 四九城的中国书店 / 21 封面画的署名 / 27 陶亢德编过的杂志我十有八九 / 34 听施蛰存讲那过去《现代》的故事 / 42 黄裳1942年冬离沪入蜀日期小考 / 49 《电影新闻》两种 / 59 《时代漫画》五帖 / 63 夜半无人私语时 / 76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83 马思边草拳毛动 / 89 沦为珍本的《中国文艺年鉴》 / 96 1937年1月8日之后的《新北平报》里的《午夜北平》 / 103 我与《邪不压正》的一毛钱关系 / 110 好看的小说杂志 / 119 关于鲁迅母亲与朱安照片及宋致泉 / 127 第二分 青海的劳动记忆 / 133 四友记 / 145 吃食堂 / 152 小院春秋 / 157 母亲的最后一天 / 163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 169 姜德明先生 / 176 我与“东方蝃蝀”李君维先生的交往 / 183 沈公送我繁体字版《读书》 / 190 止庵的东瀛文化之旅 / 197 书友胡桂林 / 206 想当年，一本书赚多赚少总是赚 / 210 那些消失的上海俗语 / 216 四十载春秋 集邮缘未了 / 222 在观战世界杯中老去 / 230 后 记 / 239

    横二条，我的琅？福地
     第一回
     横二条胡同，位于西单牌楼东侧，南北向。张北海小说《侠隐》里写到“李天然到西二条探访羽田据点”，“西二条”东西向，被横二条截断为“东二条”与“西二条”，今已不存。姜文电影《邪不压正》改编于《侠隐》，真实存在的胡同都弃之不用，何谈不存在的胡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上班的单位离横二条很近，横二条路西有家书店（中国书店下辖的门店），当时我分不清“中国书店”与新华书店有啥不一样。在这家店见到了《语丝》影印本，定价五十块，超过我一个月的工资，每次去都会翻翻，始终没下决心买。不买的原因还有一个，我不喜欢《语丝》开本的大小不一，别人也许无所谓，我却非常在乎。还记得在这家书店花两块钱买的《丰子恺漫画选》，觉得真贵，那时候吃食堂一个月才十块。
     横二条成为我淘书的宝地，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二十年间，我于琉璃厂、隆福寺、潘家园各处豕突狼奔，以求一逞，没料到中国书店期刊门市部，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横二条。我早先知道期刊门市部在广安门外太平桥西里，隐匿在居民小区内，不显山不显水，“庙小神灵大”，不起眼的门脸，里面的宝贝多得眼晕，尤其是民国杂志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存放民国杂志的地下室原来是防空洞，与我以前挖过的防空洞很相似，主干道两边一个一个小窑洞，码放的全是一捆捆的古旧杂志。我在地下室买到过《文饭小品》《文艺画报》《良友》画报等零册。洋杂志买的是英国老牌幽默杂志《笨拙》，老店员王永志推荐我买，我也乐意，盖读过恺蒂的“《笨拙》之死”，精彩极了。这些“防空洞货”也许全部随着门市迁移到了横二条。我在横二条见到了熟悉的店员，老店员王永志，第二代“杂志大王”刘广振的高徒韩宝玲，他们给了我很大的便利，至今心存感念。
     最要感谢的当然还是马经理，只有他掌握“打折权”和“卖谁不卖谁权”。马经理待我不薄，他觉得我是读书人，而不是书贩子，卖给我老杂志，我能研究、能写出文章来。马经理的看法没错，我写的书中国书店门市常年有售，单篇文章刊发的报纸店员们也经常传阅，这些因素也许就形成了所谓的“口碑”（近乎我最近才搞懂的一个词，“人设”）。期刊门市部在横二条路东（路西的那家书店早已改作他用），往北走到头右拐就是太仆寺街。知堂老人1949年8月自上海回北京，没有直接回八道湾老宅，而是借宿在太仆寺街尤炳圻家。最近宋希於君查出尤炳圻在北京至少有三处房产，另两处为“民康胡同25号”“南太常寺7号”。加上已知的上海横浜桥尤宅，厉害了。扯上这些闲话，要来说明，巨量古旧杂志出现在闹市腹地，终归与宿命啊，冥冥之中啊，搭连上。
     横二条期刊门市的古旧杂志，似乎无穷无尽，买不胜买。上海是期刊出版中心，期刊目前的名牌杂志大多出于此，期刊目录记载上海图书馆所藏期刊一万八千种，北京图书馆只有七千余种。横二条的库存不能与上海书店相比，若有足够的钱，当个杂志藏书家富富有余，可是欲当超级杂志藏书家，还是得向上海买。我知道有一位超级藏家，自上海拉回了“一火车”古旧杂志。二十年前“超级藏家”曾对我说：“你拿着五万块现金，旧书店的库房就会向你敞开大门！”我对“超级藏家”的“鲸吞式”购买力目瞪口呆。只有一件事，我庆幸比他抢先一步。
     横二条举办民国期刊创刊号展销的前两天，马经理对我说：“你就准备钱吧，东西有的是。”那真是个“老鼠掉进米缸”的淘书盛会，更幸福的是，开幕当天只有我一个淘书者对创刊号有兴趣。马经理一捆一捆拿出创刊号让我尽情地挑。连着数日我天天去，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偶尔有一两个淘书客，还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胡桂林君和柯卫东君。胡柯二君另有所爱，对我的创刊号专集不构成威胁。胡君还大度地将毛边本《新月》创刊号让给我；柯君于创刊号心不在焉，我动员他买《六艺》创刊号，他居然嫌一百元太贵。
     第一天，我从数百种创刊号里精挑细选出四十种文学类创刊号，马经理按一百块一册算的账。四十种里文学史期刊目前赫赫有名的有《甲寅》《小说丛报》《作家》《清明》《大江》《苦竹》（《文学时代》。后来，据店员称，我挑剩下的创刊号，“超级藏家”不计环肥燕瘦，通通一枪打包圆儿，从此他也倾心于创刊号，并一举置我于“小巫”地位，尽管我写有《创刊号风景》《创刊号剪影》两本小书。
     隔了一天再去，马经理仍热情款待，不厌其烦地将创刊号一捆捆拿来，我一挑就是几小时，中饭也省了。意识到这批创刊号是中国书店“底本”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触到了文学期刊史的主动脉。挑完结账之时，才发现袖口都蹭黑了。回家打车，从包里一本本往外掏翻看，的哥烦了：“你别老乱动，挡着后视镜了！”
     第二趟有个意外收获，挑了许多本“蝴蝶鸳鸯派文学”创刊号，有（《滑稽时报》《快活世界》《橄榄》《万岁》《情杂志》等。过去从未接触过这派杂志，却一见如故，并开立项专集。二十年下来，郑逸梅《民国旧派期刊丛话》里面的一百四十余种，寒合泰半有存，接近颠覆了对鸳蝴派的坏印象。（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