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回合(下)/于敏文集第9卷(小说)

于敏不同时期的作品，正是从一个独特侧面认识和感悟中国电影发展脉络，在艺术创作、学术研究等领域，特别是电影创作和电影理论方面为新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于敏辛勤耕耘60多年，经历了艰辛的创作过程，时代变迁了，社会发展了，作家的作品却留下了时代的烙印。

小说·第一个回合(下)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尾声)

     第十三章 1 夸丈夫是女人的天性，热爱丈夫的妻子特别是这样，也不论是女干部还是一般妇女。当然，有的人夸的含蓄，有的人夸的露骨，有的人夸的巧妙，这是因人而异的。 向雨村白天很少有人，只有像梁静宜这一般太太们是例外。天这么热，这些太太们白天很少露面，都在自己的房顶下面或者操劳家务，或者静享清福。同厂区的喧腾嚣闹相反，这里实在是悄没人声。树荫深处的几声蝉鸣，房檐高头几个麻雀的跳逗，反而更使人觉得静得发慌。到了晚上七八点钟以后，丈夫们和妻子们下班回来，孩子们也下学回来，这一带才满是人声。干部们要是不开会，多半埋头看文件，看报纸，或者补习文化课。这一阵天太热，屋子里待不住，有的就到门外乘凉。一些较老的负责干部连乘凉的份儿也不多。在这些大忙人的意识深处，大概都把消闲看成不合时宜的。既然是创业维艰，有这么一大堆事儿压在头上，偷闲岂不是可鄙的吗? 阮文会和丁楠这一对好朋友住的并不远，可是都忙，很难得碰到一起。八月半的一个晚上，文会从市妇联回到向阳村，可巧碰见了丁楠。一见面，一开话匣子，两个人就黏得分不开了。文会拉了丁楠的手，硬把她拖到自己的门前。门前那棵枫树枝叶浓密，好像一柄亭亭的大伞。文会拉出两个小凳子，面对面和丁楠坐在枫树下面，把专享的芭蕉扇给了朋友，自己拿一张报纸赶着蚊子。能够和老朋友咬咬耳朵，嘀咕一会儿，她觉得是极大的享受。 “你这人简直不可救药!”丁楠装作生气，不过她那胖乎乎的圆脸上生气也好像在笑。“大夫我早就帮你请好啦，这么多日子你可就是不去。看你瘦得只剩下两个大眼睛，那一头密密匝匝的头发都好像顶不动啦。咱们说好，病倒了你自己负责，我们医院不收。” 阮文会心里一热，很感谢老朋友对自己的关心。她看着丁楠在昏暗里发光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不知道，我在省里开了十多天会，回来一瞅，桌子上光文件就压了这么多。”她用两手比画了一下，有半尺厚。为了替自己开脱，她不免多少有些夸张。“你说怎么办，我哪里还有心肠去看病，省里有一个机械厂，人家的党委书记亲手抓家属工作，开展家属互助，保证工友出勤，起了很大作用。咱们这里也有一些出色的妇女，可惜家属工作还没有抓上去。” 丁楠抿嘴一笑，打断她说：“真有意思，你这个死也不愿意干妇女工作的，现在好像迷上妇女工作啦。” “硬拿鸭子上架，上了架怎么办?不会鸡叫学鸡叫呗。”文会说着，拿报纸扑打几下，赶走几个发狂的蚊子，也轻轻笑了一声。 “我看啊，咱们这些老家伙也只能干一行爱一行。咱们不干谁干?你没见老郁，别的都没兴趣，一门的是炼钢学，一大本一大本，像砖头那么厚，有中文的，也有外文的，硬是往里啃。我说，‘你歇一会儿好不好?党又不要你变成炼钢工程师。’你猜他说什么?‘我不能光靠几句政治空话吃饭，我不啃透它，我就没有发言权，我听着那些技术干部的意见就没法判断是非。我变成个炼钢工程师对党的事业有啥坏处?’我说，‘咱们有许多百战百胜的将军，难道他们还一定得甩一百米手榴弹，才能指挥战争啊。’他说，‘得啦，你少抬举我!我不是坐在后方指挥所里的将军，我是亲临火线的排连长，我甩不出手榴弹就休想指挥人家去冲锋。’你听听，这说的也满有理。” 可惜天早就黑了，要不然文会准能看见丁楠因为夸丈夫而泛上两腮的红晕。她只能看见老朋友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隐没在嘴唇里的又白又密的牙齿，看见她那闪耀出幸福的眼光，很高兴共享朋友的幸福，这种共同的幸福感是两个朋友十多年来常常体验到的。十多年前，两对青年男女刚刚在恋爱，一对姑娘总可以在紧张的战斗生活里找到一点空儿，互相向对方心里倾注自己的幸福。文会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会错过今儿晚上的大好时机，不能不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就说的是，”她点点头，思量着说，“老方倒还不接近像老郁那样。虽然也是三句话不离他的高炉，也啃炼铁学，总还是说自己是吃政治饭的。也许因为他是书记兼厂长，同老郁有所不同。不过像他这样的，想钻成个红色专家也是枉然。瘸子爬不上高山。老郁底子多厚啊，三停里老方一停也没有。幸亏他有那一股子死抱住不放的劲儿，他常常爱说什么人的一句诗：‘咬定山根不放松，’要不然我看他一事无成。” 这话是夸郁文宗，更是夸她的方向明。弦外之音是说：底子薄，干得也蛮不错嘛。这用的是映衬法，是抑扬法，是无师自通的女人天分里就有的无数夸丈夫的妙法之一。丁楠很能体味这一点，不过她丝毫也不嫉妒：她的好心眼巴不得朋友比自己更幸福。文会身体弱，声音低，一字一字地讲着好像背书似的。 “这两个人，那么大了还孩子似的。”丁楠想起一些有趣的事，嘴边含笑说，“见了面三句好话过去，就争，就吵，好像翻了脸；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好啦。那一天老郁说老方放个大工程师不好好用，把个炉缸烧得发热啦。老方就说他道听途说，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这个就说他用一句名言做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