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哨的发动机/紫金文库

一部工厂题材的小说，由五个独立又相互关联的中篇组成。小说叙述了一个青年工人的在工厂的种种奇遇以及非常的人生命运。小说中的工厂是一处略显荒诞的现实之所，工厂里充斥各种奇怪的工人，有小偷、魔术师、演员、骗子、腹语者，既有从学校退学的少年厂长和会说话的哑巴，也有驾车狂奔的青年以及误入大学的汽车修理工等等。每一个人都在现实中苦苦挣扎，为了改变困窘的命运各施招数……18岁的X是一名汽车修理工，小说开始时他遭遇到了一台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修好，不得已之下他向会魔法的工友求助，准备把这台发动机偷出去卖掉，但是他们的计划一开始就被警察盯上了，在即将成交之机，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赵刚，写作者、电影导演、音乐爱好者、业余足球运动专业票友。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从事中国新小说的探索与写作。著有《北纬32°》（长篇）、《7月39日》（长篇）、《活在树上的狗》（中短篇集）、《卖鬼记》（中短篇集）及《露天电影》、《抄近路》、《小家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姓氏，父亲的帽子》等一批中短篇小说。作品多次被转载，并入选多种小说选本。获过《北京文学》小说奖，紫金山文学奖。

紫灯
吹口哨的发动机
等待戈多
图兰的故乡

    紫 灯
     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关于汽车的故事。我希望大家不要在意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以及故事里的主人公究竟是我们当中的谁谁谁等问题。你们只须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一辆紫颜色的小汽车，它为一个青年带来过一段非常的经历，而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故事。好了，现在言归正传。与每一个传统的故事的结构一样，咱们也从头开始。
     十七岁那年，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了一家工厂成了一名汽车修理工。我的职责就是将那些出了故障不能正常行驶的汽车修好，让它们重新回到大街和公路上去，带着某种速度，并在某个交通岗的一盏红灯前停留片刻，然后继续前进，带着某种速度，经过路程以及风景……
     在一辆出了故障的汽车回到大街和公路上去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这些修理工经历了怎样的一个单调、乏味、枯燥的工作阶段，恐怕是你们难以想象的。我们握着一把扳手，从车前爬到车尾，从车上钻到车下，好像要拧紧或松开世界上所有的螺丝。有时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小故障，你必须将整个车子拆散：车前脸放到一边，保险杠放到另一边，发动机放到一边，变速箱放到另一边，驾驶室放到一边，车厢板放到另一边，前桥放到一边，后桥放到另一边……接着再针对某一件进行具体的操作。
     假如先确定发动机作为你的工作对象，那么你必须依次拆下马达、发电机、空气滤芯器、机油滤芯器、化油器、分电盘、汽油泵、风扇叶、水泵。然后再抬下缸盖，拆下油底壳、连杆瓦、活塞、机油泵、曲轴、曲轴瓦、凸轮轴、凸轮轴瓦，你还要将进气门、排气门、气门座、缸套……从发动机上一一拆卸下来，东一点西一点地散在地上，或者将它们相互之间毫无联系地堆在一起。一台机器的正常的运转速度和声音就此被打散和拆卸到了大力度优惠限度。
     它们分裂、变异、脱离车身，回归到最初的某一个单独成立的零部件或某个螺丝螺母身上以及最原始的某种状态之中。此时唯有你能感觉到它那零碎的声音，唯有你能从那些零件里体会到一种已经残缺的速度。一辆汽车对公路的所有可能，这时已经被它的四只处于静止状态中的轮胎，跑散。
     如果我的工作进行到这一步能够结束，那么我不仅不应该对此有任何的抱怨，似乎还应该对它产生兴趣并最终喜爱上这一份工作的。可问题是工作进行到这里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去我要对所有的零部件进行清洗、检测，任何一个细小的零件和零件上任何一道细微的痕迹都不能放过。这是一个极其乏味的工作过程，所有零件的好坏与否全需要你的手和眼睛予以判断。
     在我的感觉中，那些形状奇怪的零件都介于好坏之间，我根本分不出它们之间的差别。但是因为汽车出了故障，所以肯定它们中间有损坏并拒绝被继续使用的零件，可是你却不能全将它们换成新的，因为这种代价等于买一辆新车，领导一般是不会同意的。
     既然不能换一辆新车，那么接下去的工作便十分地棘手，常常一连数天我只能面对着那些零件发呆。我一会儿觉得它们全是好的，一会儿又觉得它们全像是坏的。就这么一天天地挨着，直到哪天领导催促得紧了，我再将这些零件按照拆卸的程序反着装配起来。
     你还别说，有时候并不需要更换任何一个零件，汽车的故障在我的一番拆卸装配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其中的原因我也说不大清楚。不过多数情况下，我这套独特的修理方法并不管用，有时候反而出现小故障被我修成了大毛病、正常的好车子被我修坏了的一类事情。而那些故障突然消失的汽车们在开出去不久往往又突然出现故障而返回来要求继续修理。所以经我修理过的汽车，返修率一直居高不下，这使得领导和驾驶员们对我深恶痛绝。
     可我想说的是这些汽车呀、领导呀、包括司机都是让我难过的原因，我想，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这几样东西，许多人将会生活得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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