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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太平/朱苏进典藏系列
装帧: 平装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作者: 朱苏进
出版日期: 2019-01-01
商品条码: 9787559430236
版次: 1
开本: 其他
页数: 272
出版年份: 2019
定价: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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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一壶老酒,酿尽天地精华,醉死千万好汉。醉与笑,是一种昂扬的人生态度更是一种坦荡开阔一无挂碍的人生价值
内容简介
军人,不是特种生物;军队,也不是一片真空。和平年代,英雄缺少了诞生的土壤,军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从基层部队出来的青年军官季墨阳进入军区大院后,发现自己犹如进入了一个棋盘,每个人都是盘中之子,进退走留全不由自己,越是算计越难算尽,无论车马炮,总有自我价值的体现。这是有名军旅作家朱苏进颇具代表性的长篇小说,以现实主义手法描摹出当代军人对待事业与爱情的态度,也从侧面折射出新时期军队与军人的人生百态。
作者简介
朱苏进,国家一级作家、有名编剧。20世纪90年代,以《射天狼》《接近于无限透明》《醉太平》等军旅小说立足文坛,先后出版长篇小说《炮群》《醉太平》等。编剧代表作有电影《鸦片战争》《康熙王朝》《江山风雨情》《郑和下西洋》《朱元璋》《我的兄弟叫顺溜》《新三国演义》《让子弹飞》等,其中《鸦片战争》获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很好编剧提名;《让子弹飞》获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很好编剧提名、第48届金马影展很好改编剧本。2013年12月2日,朱苏进以1400万的编剧稿酬收入荣登“编剧作家富豪榜”0位,引发广泛关注。
目录
韵味…………………………………………………………………001月斜斜………………………………………………………………048天意浓………………………………………………………………082大院儿,人团儿……………………………………………………141醉太平……………………………………………………………… 216
摘要
干部干事端着碗儿坐到夏谷身边,脸上的表情极像个来接头的地下党。他的目光研究着碗中的四喜丸子,低声对夏谷说:“哎,某同志马上要提拔了。” 夏谷惶惑地看他一眼,想追问,又怕显出轻薄来,便默然不语。 “简直!”干部干事气道。 这叫什么嘛,倒弄得自己像在献媚。本来就不该将如此要紧的消息告诉他本人的,不知怎地就露出来了,可见自己还是太善良啦。即使如此善良,人家还不信任,人家还净好事视做谣言,跟你老谋深算地从容着,反显出你太多情。干部干事摇头叹息:“老李我见多了见多了。人哪,一说到当官问题上就免不了作态!大头兵也罢,将军也罢,一样的无聊……” 夏谷涨红个脸,柔柔地检讨说:“小李你还不了解我吗?刚才我是给你吓趴下了。你想嘛,青天白日的,忽然闹鬼似地讲提拔,我还以为你小子调戏我呐。其实啊,咱俩谁跟谁呀,我还不了解你么?你一向原则得要命。对此我嘴上有点损,心里还是敬佩的……”夏谷嗖地收口,埋头默默吃饭,等身后那闲人端着饭碗走开了,才含着半口饭道,“小李你不是耍我吧?这种事千成不能开玩笑。哎,你是从哪儿听说的?是哪儿要提拔我?” 干部干事不语,任凭夏谷追问,半晌,才淡淡笑着:“麻烦你沉住气好不好?” 一旦叫他沉住气,夏谷反而越发显示出焦急,他以为急出个样来才能讨小李欢喜:“您老人家就别逼咱们了,快给个底,给个底呀。别开玩笑。” “嘿,叫你说对了,我就是在开玩笑。凭什么我就不能开个混帐玩笑,就因为我在要害部门工作就不许开个玩笑了么?你们这种人,表面上尊敬我,实际上拿我当克格勃。我算看透了,克格勃就克格勃吧,克格勃也是党内一项分工。你能咬掉克格勃的鸟去?” “哎呀呀,首长息怒。夜里我把党办那台大彩电偷你家去。要不,你不是有点肾衰竭吗?我把我的肾移植一个去!还不够么……那好,眼球要不要?睾丸缺不缺?凡是我身上有一对的,你都可以割一个去。我豁出去废掉自己,让你永远健康还不行吗?” 干部干事用筷子点着夏谷:“你小夏,别跟我油!其实你内心深处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几个老机关油甩甩的,我还可以理解。你要油甩甩的,我看着就十分可笑。就好像,”干部干事咽下一块肉,“就好像人为了和猴子打成一片,就去模仿猴子!” 夏谷伤感地低下头去。叫人这一骂,他觉得又痛苦又舒服,人家骂得透彻,很少被人这么透彻骂了。所以,骂上一下反而有点甜滋滋的感受:“小李哟,真没想到你有这么深刻。实话说吧,自从你进了干部部门以后,我就躲你远远的了。每次想和你聊聊,又想,何必朝油锅上贴呐?也就算了。刚才你说人模仿猴子,真是入木三分。不,简直他入骨三分!我这一向,闷得厉害。瞧外头,什么草包窝囊废都比我活得自在。孙自强——我手下一个班副,居然进了团的班子,中校;孙亦逊——当新兵时穷得偷我钱,一退伍成了大老板,昨天接到这小子信又离婚了,光赡养费就摔给那女的八十万。我想这小子就是为了叫我大吃一惊才写信告诉我的。他们凭什么牛皮?还不凭着调戏党和国家的那一套下贱功夫呗,我想我穷也该穷得潇洒点,上不去咱们就做出不想上的样子。唉,不是潇洒人硬充潇洒劲头,结果,油了!这大概是属于穷追猛逮精神时髦,叫你明眼人见了好笑是不?潇洒和‘油’,像得不行。我想我是他欠骂。你要不是好朋友,还懒得骂我呐。” 干部干事默默点头,思索夏谷话中苦楚,颇受感动的样儿。有一阵子,两人都不说话,旁边人看了以为他们闹别扭呢,其实正是两人很亲密的时候。只不过,由于好久没那么亲密了,一不当心亲密起来,反而发涩。 夏谷瞟一眼小李,知道自己成功了。 李干事沉默好一会儿,开始一句句沉吟着说话。他这种说话方式,也显得十分沉重有力:全然文件式的,从话人都能听出标点符号,句句都是主题,一个字也掐不掉。 “军区政治部下来个处长,姓季,看上去有40多岁了,但我估计很多30岁。为什么?因为他身上那种年龄感是贴上去的,是责任和权力使他变老成了。一聊,果然,和我同年兵。我和陈副主任专门接待他的。光是陪他走一走,我们就动用了三个工作日,他看现场看得特别细。现在,季处长正住小招待所。你别看他只是个处长,听说在军区政治部备受领导信任,是智囊一类的人物。呃,就像我在师里的地位。此次他来,明着是调查基层,实际上是挑选干部——第三梯队,送不错指挥学院深造一年,然后提拔起来全军区分配。你小夏,年龄、职务、军龄、表现……方方面面都合适,我跟陈副主任说了,力保你入学。在咱们这个减编师里,场面太小,呆什么呆,再呆下去,还不把人搁馊掉啦。你去,天高任鸟飞,上!” 夏谷略微有点失望:“入学,可不等于提拔。” “的确。有时候哇,要处理走的干部才叫他入学呢。但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差别?” “一、推荐的干部要经军区干部部审查,以往有过吗?二、一旦入学,三大关系立刻迁走,从此在编制上就算军区干部表上的人了,以往有那么干脆吗?三、此次入学干部,均报总政备案,第三梯队么。以往有这个规格么?懂了吧。” “懂了,我愿意去。我并不指望他们提拔我,我只期望毕业以后能留在大军区工作。” “我了解你,你呀,总把环境的提拔看得比人的提拔还要重要。” “不错,我重视环境。因为,我个人质量够了!就缺环境。” “,”李干事赞叹,“就算你连环境也没有,只守着这么大的自信,到头来也什么都会有的。你小子的自信心啊,看了叫人替你害怕。” “精神原子弹么。”夏谷笑笑,“我手里掐半个露半个——就比一整个还多。” “狼子野心!下回整党有内容了。” “哎,小李子,既然入学这么好,你怎么就不去呀?”夏谷关切地道,“你的年龄、军龄、职务诸条件样样比我优越,你干嘛不自荐一下?” “看看看!……五分钟不到,又不信任我了不是。人哪。”李干事费劲地咽下一口饭,从腹内挤出词来,“良心只有一颗,而疑心往往有三四颗。” “常规嘛,要不人哪有这么累?还往往累及他人。哎呀小李,这些话你别朝深处想,想多了没意思,只会害了你自个。刚才那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哩。别绕,绕也绕不过去。是你告诉我答案还是我自己猜?” “自己猜。” “猜错了赔你两包烟。” “猜对了我出一条!” “小李啊,我要是猜对了,只有一个条件。”夏谷微笑着看他。 “别张牙舞爪的,有话只管说。” “在下若是不幸猜对了,只希望你承认我猜对。”夏谷这话的意思是,“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吗?你嘛,经常是别人说对了,你也死不认帐。” 李干事脸色难看了一刹那,随即愈发从容,点头道:“这个自然。” “我猜啊,真要被提拔的人,不是别个,就是你自己。你看你今天有多快活,你小子心里要没鬼,敢这么快活吗?” 李干事用筷子直点夏谷,灿烂地笑着:“污蔑,污蔑。”已然是一副认罪的表情。 “诈出来了不是?”夏谷没有任何快活,只慢慢地朝口里扒饭。至于小李将提拔到何处任职,他什么也不问,给小李一个机会,让他自己交代。假如小李什么都不肯说的话,夏谷不会逼他。他俩仍会亲切地,甚至俏皮地分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是,以后他们之间便只剩俏皮,各色各样的俏皮,却再不会有什么信任了。 李干事沉默片刻,道:“正式通知你一下,今天下午3点钟,你要去见季处长。我想,你该有个准备。你今后的前途,恐怕就在那儿决定了。” “我的天!听起来真怕人,我担心我受不了那考验。你给点建议吧。” “唉……你呀,卖嘴皮子行,关键时刻就阳痿。就我对季处长的观察来看,你记着:靠前、见了他别和他握手,敬礼就行了,他好像不愿意和人握手;第二、别给他递烟倒茶的,虽然他是抽烟的人,但是不喜欢别人给他敬烟。我给他敬过两次烟,他虽然接下了,但是放在边上不抽,只抽自己的。” “有特点,我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一句话,这种人你永远跟他亲切不起来。” “第三点你知道的,和我们管干部的人说话,很好少开口。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没问你的事,你就别卖弄聪明。言语越简明越好,这是常规。” “这个我懂。我在这上面跌过不止一次跟头。”夏谷眼中流露着感激的目光。现在,他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对小李那么尖刻,小李到底是朋友。 后来,夏谷又反复想过这个问题。这人和那人都不缺真诚的时候,缺的就是,谁先把真诚亮出来。唉,出示真诚需要点胆子,真诚可不是你想掏就掏得出来的东西。真正真诚的人,并不需要费心保持真诚,真诚在于他接近是种习惯。大多数人还没这个习惯,大多数人是你掏多少我也掏多少,就跟掏票子一样。生怕掏多了吃亏,甚至不安全。比如自己。 李干事眼望四周,轻轻地说:“这儿乱,不好讲什么。吃过饭,到我家喝茶去吧。” 夏谷悲壮地呼应着:“喝!不喝白不喝。” 2 下午上班的钟点过了许久,夏谷才从李干事宿舍出来。 他们痛聊了整一个中午,因激动,人都少许精瘦了点,又因这精瘦而通身发亮。夏谷步履轻快地朝师部小招待所走去,觐见大军区的季处长。他知道,这次会见对自己十分关键,因为它断然是化装成见面的考察。假如自己不能让季处长满意,那么自己今后大块儿人生就荒在这儿了,甚至连这种性质的觐见也不会再有了。他觉得好笑:如此重要的考察通知上只说叫他去“随便谈谈”,用词轻淡得不行。这里头透着居高临下者的做作,透着老谋深算般的成熟,透着不凡的气度。夏谷决定,预先不做任何准备,以免把自己框住了,到时候全看临场发挥。日后前途远大且复杂着哪,你无事准备定了才干,全靠素质。比什么都不如比素质管用。今天偏就了无牵挂地上场去,以自己的素质与季处长一赌前程。 小李子终于说出实话,他很快就要被提拔,不是别人,正是大军区的季处长看中他了,要把他调到军区某部当干事。季处长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保证错不了。依照惯例,季处长不过是个处长,处长么,讲细点是部长候选人,讲粗点不过是个大干事,手中没有半分人事大权,那权全归部长把守。可是,季处长绝非一般的处长,处长在于他只是个过渡。他的言语方式中已经提前透出部长味了。小李判断,季处长当部长必然是近期的事,他正预先为“自己的部”选拔人才呢。小李说:“也就是今年明年吧,咱俩争取都到大军区去工作!那儿要是再没发展,咱们就不发展了,转业。总之,走到高处再看路子,反正绝不屈在这儿。而剩下的这几天里,你要把它作为很后的日子来过,再难过也没多少了,珍惜着吧。” 听小李那意思,好像他已经是军区干部,并决定将夏谷也调到自己身边去。夏谷想:“他不过是把自己多出来的快活,朝我身上抹一点罢了。” 师部执行所有一幢大楼一幢小楼。大楼前头只站着两株半死的小柏树,而小楼前头不仅站着两行罗汉松,还站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常规是:小干部来住大楼,大干部来住小楼。季处长官不大,但规格高哇。所以夏谷径直朝小楼走去,对哨兵回个礼,径直上楼。顶头有个套间,军区来人,都在那儿下榻。夏谷很怕碰着闲人,尤其是别碰到师里的干事参谋,他们嘴太碎。此外,他也很讨厌自己这种“怕碰到人”的心理,腹腔子里窝了块火炭似的。走路都不舍得走出声音来。 走到套间门口,夏谷听见里头轰隆一响,是抽水马桶。他站住脚,这时进屋保证不合适。马上,他又意识到站在门边上也不合适。万一叫看见了,会以为他想见某领导又不敢进门,怯场。于是他抽身朝楼梯走,爽快地下楼了。这样,再叫人看见,只能以为他已办完了事正赶着回去到了楼下,他在拐角旮旯处略站一站,再重新洞楼梯上来。回到套间门口,正欲敲门,又听见盥洗室里水龙头哗哗响,夹杂着很有气魄的啐痰声。估计季延长还没有方便完,他转身又下楼了,又在旮旯处缩着。第三次上楼时,他恨恨地想:要是他还没有揩完屁股,老子就再不上这鬼地方来了,情愿在山沟里干一辈子!“,一辈子也不见得有这楼梯口这么长吧。” 夏谷走到套间门口,凝神一听,里头正洗淋浴呢。他心中怒喊:“去他蛋!我走人……”但是,他非但没掉头,反而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门把,嘣地推开套间的门,居然昂首挺胸闯进去了。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一刹时感到,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 “季处长在吗?”夏谷发现自己声音十分镇静。 “哦哦,哪位呀?……我一会就好……稍等。” 盥洗室里的声音倒有点怕然,起码夏谷觉得是这样。他暗中长吁一口气,在沙发上松松地坐下。“不忙,处长您慢慢来,我等着。” 季处长从盥洗室里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脖子。夏谷从容地站起身,敬礼,报告自己姓名。季处长亲热地把他按回沙发里,给他泡茶递烟……多大了?什么地方人?做过些什么工作?……都是些常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从季处长口里出来,就显得那么的新鲜,精妙,丝毫不枯燥。夏谷在回答着这些问题时,仿佛自己也被这些问题更新了,从心里往外舒服出来。他暗想,大机关的人,就是有水平,不承认不行。 散淡地聊了几句,双方都知道是过渡。也就是说:这种谈话意味着还没有正式开始谈话。 “哦,‘天然’是你的笔名?”季延长侧首盯着夏谷,目光一下子锐利了。“你就是‘天然’?等一下,上个月我在军报上看到一篇文章,讲个人英雄素质问题的,署名天然,是你吧。文章写得不错,观点很有力,篇幅也不小,议论文章在军报可是不容易发的。当时我还以为是一个什么写作班子,想不到是你一个人。你有点很特别的才气。当然,要不是军委26号文件把这一条放开了,你有才气也没有用。才气离不开机遇。” “是的,叫我碰上了。那天,主任说文章发出来了,我还不敢相信。” “对了,我恍惚记得,几年前,有人谈过这个问题,文章发表在军区小报上,批这种英雄主义观点,批得也透彻有力,给我印象很深。题目怪有味道的,叫个叫个……” “是不是《大英雄和小英雄的界限在哪里》?”夏谷问。 “对了,主题是界限。捅得很深!看来有所指,不知道是何人手笔。” 夏谷脸红了,轻声说:“也是我写的。” “哦,”季处长久久地看他,“肯定与否定都叫你一个人说了,左派和右派都叫你一个人当了,雄辩和诡辩都叫你一个人占上了……你怎么看待这问题?批判一个东西时批得精彩,赞扬同一个东西时也同样精彩。你有自己的思想原则性吗?” “写那篇文章时,我还年轻,还在部队当战士。想出名,想提干。”夏谷嗫嚅着。 “不止这些。”季处长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当时团里有规定,上一个头版要闻,记一个三等功。我就使劲抠观点,力求有所震动。”夏谷竭力说得朴实些。 “三等功记上了吗?” “记上了。” “很近这篇呢,也是为了记功?” “这篇是我想写的,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对这篇文章负责。” 夏谷忐忑不安地看季处长。他踱了足有十几个来回,沉重的思索已铺满了这屋子,使夏谷感到窒息。终于,季处长停住脚,却不看夏谷,冷冰冰地说:“夏谷同志,我看你不需要进什么学院了。你的才华够了!很好实用,谋生谋职都不愁的。” 完蛋啦,夏谷暗想。他尽量不露出沮丧神情,静静地坐着,听季处长谈一些读书学习之类的空话。直到季处长伸手向他送客,他才站起身来。季处长已经恢复了很初那种笑容,陪着他出门,竟然送他到楼下。 这是怜悯,夏谷看出来了。他显示出不需要怜悯的样子,矜持有礼地告别。回到单身宿舍,他反复回想经过。一幕幕再经受过来,肯定自己不能做得更好了。于是,他死心了。专享可供宽慰的是,他说的都是实话。所得的结果也都是说实话的结果。 晚上,夏谷告诉李干事:“他们不要我了,学院事告吹。”他将经过复述一遍。李干事听罢道:“其实,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想听一听,你说的跟季处长说的一样不一样。唔,大体上还是一样的,你没隐瞒什么。当初我怎么交待你的?”李干事斜着脸儿训道,“对待这种类型的谈话,永远只回答对方问到的问题,没问的事一概不要多嘴。你呐,肯定炫耀自己了!炫耀不一定在语言上,神态举止方面有没有忘形呀?” 夏谷承认当时是有点那该死的意思,没掐住自个。 “这下叫我怎办,你毁了,我们还得找一个来顶替你。大家都想去,而你是很没争议的人选,剩下的都有争议。这下苦了我啦,已经不是叫谁去不叫谁去的问题了,而是如何安抚一大片,是一个面上问题了。” 夏谷暗叹:瞧,人家这苦恼多棒!苦恼到这份上,才不愧是苦恼。 “你这人,重才轻德,对形势很敏感,善于捕捉机遇,有两套笔墨。说好听点,是聪明过人,说难听点,是投机取巧。暂时用用很好用,但是早晚要跌大跟头,累及旁人。” “是季处长的话吧?” 李干事不讲这是谁的话,只顾自己叹息连连。叹罢,掉头便走。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回过身补充——拍拍夏谷肩:“算啦算啦……哎,叫你算了你就算了呗!天下哪里不容人?在哪儿干都是干,你给我想开点。”沉痛地走开。即使从背景上,也可以看出他还在叹息。 大半个月以后,军区给师里下了一道使人震惊的调令:任命夏谷为军区某部副营职干事。并电催其迅速上任报到。而李干事调动的事荒掉了,师里的入学名额也给取消了。 夏谷所要去的处,正是季处长所在的处。他很想向小李子解释一下自己的茫然,还有:无辜。但李干事根本不屑理他。周围人也十分同情被伤害的小李子,对夏谷则集体保持一种世故的笑容,仿佛很理解他,又原谅他。 夏谷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他执拗地想:我没有做过任何手脚,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自始至终听天由命。所以,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一件好事弄得像一场灾难。整个机关都为此大加兴奋。 小李更加尴尬。他已将自己提拔到大军区的消息,神秘地告诉过好几个人,每个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此事,并用同样口吻传递给下一个人。所以,师机关老早都知道李干事要高升,人们紧忙着跟他密切感情。小李自己,也已将心态呀、思维方式呀、言行举止呀……统统调整到大军区那个档次上去了。别人的送行礼物与离情别绪他全都收下,作为回报,他热情地邀请别人到大军区来玩,许诺下一顿顿酒菜。这下子,他陷入绝境。他被迫做出傲然的、对成败荣辱不屑一顾的样儿,以为这样才显得不屈,才仿佛是崇高。小李也知道,夏谷那人不会在季处长面前谋害自己。但是,如果不认为是夏谷谋害自己的话,那就要承认还痛苦的事实:夏谷比咱们很好,季处长一眼就看上他了,一脚踢掉自己……这个事实比“谁谋害谁”更叫他难以忍受。所以,他必须显示受害者的形象,听任外界沸腾着“夏谷谋掉小李位置”等等传言,不去辟谣。久之,连他自己也相信这些传言了。 很后几天里,夏谷只在吃饭时才露面。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方桌前,四周干事参谋们喧闹不止,却无人坐到他跟前来。他安慰自己:再吃三顿饭我就走了。下次吃饭时又想:再有两顿饭我就走了……忽然发现,师里的杜政委也是一人坐一张方桌,面前象征性地隔着一扇屏风,将他隔在另一个世界,他默默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思考问题,不朝这里看。其实,杜政委一直是单独一人进餐,只在今天,夏谷才发现他实际上很孤独,干部们囿于级别差异,不往政委跟前凑。政委习惯于众人离他远远的,不会唤谁进去共进午餐。夏谷想,也许小干部们都想过去,只是怕人说巴结领导,才裹足不前。而政委也暗中希望有人嘻嘻哈哈地坐到他身边来——纯粹是为了吃饭才坐过来,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因为久久没有人来,他也只好做出思索的样儿来掩饰孤独。 发现了这点,夏谷觉得舒服多了。他猛地站起来,端着菜盘子走到政委方桌前,挨着他坐下,笑着:“政委也和我们吃一样的菜呀?……” 杜政委立刻笑了:“你以为我有什么特殊么?真要有,我也不会当着你们的面大吃大喝呀,你说是不是?” 蓦地,夏谷感觉到外头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倾听屏风里面的动静。他又解恨又快乐,有意低低地跟政委说话,让外头人忌妒这里头伪装出的密切。 杜政委开着玩笑:“小夏呀,我是从大军区下来的。对那地方不要抱太多幻想噢。” 夏谷想起,杜政委调师里工作前就是大军区的部长,听说他是被排挤下来的,今年已54岁了,再有一年就该退休,看来,前程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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