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哪,哪里好

《心在哪哪里好》是一部很好作家、评论家的散文随笔集，编者姜？敏选取了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叶弥，编辑家石英、王剑冰等文化名家的关注现实人生、挥洒精神风采的佳作，它们或展“性灵”、议“世相”，或抒“风情”、观“乡韵”，亦掬深情以“怀人”。风格多姿多彩、言之有物，极富文人气和书卷气。

意味
从刘云若小说中看“梨园”
心在哪，哪里好（外二篇）
想象着那样一个美丽的月夜
微信时代的一根蛐蛐草
性灵
我与书的故事
拈花一笑
伟大的画坛巨匠
房间
灯影
怀人
范小青的奇怪种种
木语者（外一篇）
父亲的诗行
张謇在大丰
此情可记师恩难忘
风情
血脉大运河
乡贤
棣花之荷
旅欧散记
从明珠到木乃伊
回头望见莲叶田田（外一篇）
世相
漫谈
利安邮
走近吕城
深夜食堂（外一篇）
心灵之旅
听香
乡韵
日暮乡关何处是
我的寒假（外一篇）
我的烟草情怀（外一篇）
老家
论坛
中国散文理论话语的自主性问题
姚黄魏紫繁华满枝

    从刘云若小说中看“梨园”
     石英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拜读了20世纪前半叶的言情小说家刘云若的一些作品。那是1947年在故乡，十几岁的孩子赶上了“土改复查”。我们村外出经商的当然大都是“闯关东”的，但全是中小户，没有发大财的。其他的几户大财主都在天津做事，有的开绸缎庄，有的经营房地产，而且他们主要的人丁都在天津。在家乡只有部分土地、房财与浮财。“土改”还好，一旦“复查”，这些财主家必然不能幸免。而“复查”很大的“特色”是分浮财。我家是中农，不被分也不能分“果实”。赶巧，这些在天津发财的主儿有子弟也喜欢看小说，很便利也是看得很多的就是刘云若的言情小说。村里的农会会长知道我很爱看书，贫雇农谁也不要书这玩意儿，扔得满地都是，于是他就对我说：“你喜欢，就拿回家去看吧。”
     这样，我就抱了一大摞书回去。记得有《春水红霞》《燕子人家》等三四种，而且人家这位刘作家动辄一部书写好几卷，一部《春水红霞》就有上、中、下三册。这些现代言情小说，与更早时接触到的中国小说一起，成为我童年、少年时期文学的启蒙作品。尽管刘先生书中描写的都市生活对我来说都比较陌生，但觉得很新鲜，很有吸引力。尤其是他小说中所反映的“梨园”行的种种，更加深了自小喜爱京剧的我的兴趣。
     在刘云若先生的小说中，显现出他对“梨园”行非同一般的熟稔，对这个行业如数家珍般内行。尤其在《春水红霞》这部厚厚的作品中，更直接透视出天津“三不管”内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包括赌局、烟馆、妓院、戏班等等，揭示出旧时代这些阴暗角落中的惊人黑幕。其中有一点给我印象很深，这就是作者不仅是爱戏、懂戏而且是极了解唱戏的人。在我看来，他一涉笔于此，绝不说外行话。在这部小说中，他提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活跃在京剧舞台上的真实人物如程继仙、陈德霖、雪艳琴等。当然为了文学作品描写上的方便，也用了某些分明是化名的人物，记得有一位坤伶主角章行云老板，一度纵横恣肆俨若氍毹女皇，调弄得一些土财主和富家酸少三魂出窍，丑态百出。由于作者很好熟悉生活原型，应该承认他笔下的许多人物都是活灵活现的。几十年过去，我还记得他描写的一个妓院“大茶壶”（所谓“龟奴”），作为花脸唱腔的爱好者，在为客人送茶时必哼《牧虎关》中净角很出彩的一句。只要听到客人夸他“有金少山老板的原汁原味儿”，他立马便美得忘乎所以，走起来也屁颠屁颠的，比得到一块现大洋的小费更五官变形，其乐很好。刘作家在点染这类人物时很显绝技，只消二三个细节，便能使许多读者忍俊不，兀自几欲出声。在这方面，他很拿手的还是描写社会底层的某种小人物，或愚顽自得：或占便宜卖乖之态，每能达到淋漓尽致。
     小说中的一个重要情节仍是与“梨园”行有关的。这就是一个买办大亨兼黑社会老大式的人物，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到了极点，竟挖空心思从捧角到将一位年轻俊俏的男旦掠至家中，加以阉割，藏于密室之中，待这位被摧残者伤愈后，大亨又将他打扮得珠光宝气，以“五姨太”（或七姨太，此点记不准了）的身份出入交际场中，并将这位名叫安啸珠的伶人与其他姨太太姊妹相称，出双入对，供他恣意玩赏。与之同时，小说还交叉写了大亨、安啸珠与另一位武生演员壬千寿以及大亨宠妾之间的错综关系，种种纠葛。作家刘云若对上述惨无人道的暴行虽不是径直地揭露与批判，但显然也不是欣赏的态度。反正当时在我这个少年的心灵中，加深了对这个不熟悉的社会环境的认识，及对恶霸式富豪的强烈憎恨，特别是对那个被摧残的男旦深怀悲悯。不知怎的，直到现在那个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血淋淋的场面仿佛还能浮现眼前。
     刘云若的小说使我了解了“梨园”世界，使我初步认识了天津，也使我远距离地认识了当时达官贵人和资本家的“上流社会”。虽然，他的作品在当时还不如张恨水的小说那么“火”，影响力也不太广，但也许是个“缘”吧，我读他的小说却比张恨水的作品要早几年；同时在这以后的几年，我才读到现代作家鲁迅、巴金和茅盾的小说，但比读赵树理的小说要晚些，因为我读的靠前本现代小说也是解放区作家的作品，是《李有才板话》。说起“板话”来，这中间还有一段插曲：那是1946年的，我进城赶集，顺便到新华书店看书，无意中发现了由胶东新华书店翻印的《李有才板话》，书印得很糙，纸张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杂质，周边切得也不齐整，但当我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虽然兜里只有母亲给我的几角钱，很后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记得出城后，太阳已转到西面，为了先睹为快，我只好退着向后走，以便书页迎着夕阳能多看一点。六里的路程，不觉就走到了。晚饭后月光甚好，又在院子里坐在长凳上接着看，一本不厚的小说就这样“抢”着读完了。
     尽管《李有才板话》这类解放区作家的书对我说来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却有时还在翻阅刘云若的小说（剑侠之类的小说已全被挤了出去）。主要是那陌生的生活天地对我仍有一定的吸引力。
     20世纪50年代，我自部队机要部门考入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刘云若先生还在世。听我的一位老同学说，他家与刘先生同住在河北路××里，还说刘先生的“笔头子很快”，能同时给两家以上的报纸写连载作品。他每天给一家只写几百字，把很后几个字写在纸条上贴在案边的墙上，以备下次接着写。有时报纸的编辑提前来到门上，他还没有写完，便请编辑坐会儿“等一等”，他当场写完这一段叫人拿走，以不误见报。
     那时，天津作家协会已经成立，据说刘先生还是靠前批作协会员。记得我上大一时，去劝业场买东西乘四路公交车经过河北路，在一个胡同口，看见一位不同寻常的小老头在那里溜溜达达，手里好像还拈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烟斗，似吸不吸的。我当时还在猜想，此人，也不知是不是刘云若？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百花文艺出版社又整理重新出版了刘先生的《红杏出墙记》《燕子人家》等小说，据新华书店的同志说：“卖得还不错。”如此，假若刘先生地下有知，也会长长吸上一口烟。当然，估计他也会知道：太“火”是不可能的。
     可是，甭说别的，单拿他那“快手”和“量大”而言，当代许多作家还是望尘莫及的。幸而如今的明白人心胸越来越开阔，如果太小心眼儿，还不把鼻子气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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