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携式文学简史

《便携式文学简史》是西班牙当代著名作家恩里克·比拉-马塔斯的成名作。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马塞尔·杜尚、瓦尔特·本雅明、乔治·安太尔、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乔治亚·欧姬芙、曼·雷、保罗·克利……这些杰出的艺术家、哲学家和作家都是“项狄社”的成员。想要加入“项狄社”，需满足两个条件：首先，其全部著作不得沉重，应轻易就能装进手提箱；其次，须是完美的光棍机器。从苏黎世镜子街1号（伏尔泰酒馆前）到布拉格、塞维利亚，项狄们走得越来越远。

序
黑暗与魔法
酒店轻生
齐聚维也纳
奥德拉代克的迷宫
布拉格新印象
克劳利的明信片
成天窝在躺椅里
动物园火车站
蛮横艺术
项狄描绘其生命的地图

    黑暗与魔法
     同马塞尔？杜尚的一次浅谈，尤其是弗朗西斯？毕卡比亚至今不为人知的那本《寡妇与军人》，让我获知了一个最珍贵的信息，那就是项狄秘社在阿提夫港成立之际有两位致命女郎加入这一决定性事件。
     毕卡比亚称，一九二四年晚冬，在苏黎世镜子街一号亦即伏尔泰酒馆对面――那段日子达达主义者正在这里举行他们从文化界消失五周年纪念活动――有个用木瓜枝条搭建的短笛形露台；月圆之夜，一席风衣，里面有个躁动的西班牙美女，她有着骇人名字：贝尔塔？博卡多；她悄然谛视着过气的达达主义者持续的奔忙劳碌――顺便一提，这些人对西班牙女郎的窥探浑然未觉。
     是夜，贝尔塔？博卡多如一台光圈全开的相机：静默，专注，若有所思。她刚收到旧情人弗朗西斯？毕卡比亚的来信，在述说心事之余，也请她设法与一位名为安德烈？别雷的俄国作家结交，看看此人除了在永载史册的巨石上精神崩溃外，是否还拥有些许智慧与幽默感：“无论马塞尔(杜尚)还是我，”信的末尾说，“都很想知道别雷是不是我们的一分子。资料显示，他与你住在同一条街，傍晚常会去和特里斯唐？查拉下象棋。他看上去像台光棍机器。在他优选的小说((彼得堡》中，主角是密谋者，也是独身，他在灵光乍现的一刻吞下一颗炸弹，感受它在腹中欢快的嘀嗒作响。这别雷很可能是个高质量的疯子，我们希望你去认识他，而后告诉我们他是否与那主人公有相似之处。我们静候佳音。”
     不知是因为致命女郎的身份还是她平时就这么迷糊，贝尔塔？博卡多把别雷与另一名俄国公民搞混了。后者也居住在镜子街，且常与查拉、阿尔普、施维特斯等一干人下棋，但每到夜晚他总是躲在家里，不想与老达达们有任何瓜葛。他叫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正在一个名叫克鲁普斯卡娅的人的陪伴下在苏黎世停留，等待祖国革命的爆发。
     几日后，贝尔塔？博卡多将她接近错误的调查结果寄给毕卡比亚，制造了这个为便携式秘社的奠基做出杰出贡献的误会：“这俄国人的确可疑，大晴天上街都穿着雨鞋，带着雨伞，裹着冬天的棉衣。他的伞装在伞套里，怀表套在灰羚羊皮匣里，削笔刀套在盒里，连那张脸也像是套起来的一样，因为他总是竖着衣领。他戴深色墨镜，穿羊毛衬衫，用棉花塞着耳朵，一上车就叫司机收起车篷。一言以蔽之，这人总想找个类似套子的东西将外人的眼光隔开。我猜他把自己的思想都藏进了套子里……”“我试着勾引他，最成功的那次他让我上楼了，但一进家门他就举止怪异：也不看我，只关心他那几个文件夹，紧张得都要抽搐了，把它们搬到这儿搬到那儿：有些夹子被他换了好几个地方，还有些他干脆藏了起来。我估计是他小说的手稿。说估计是因为他一遍遍地告诉我他不是写小说的，讲这话时还特别惊恐，可以说是吓坏了，还强调自己从没写过吞炸弹的阴谋家这类东西。显然，他想让我赶紧走，可这样的话，你也懂的，我当时就火了。我骂他没教养，没想到他神神秘秘地回答，他不是没教养，只是喜欢把便携的东西挪来挪去……”
     毕卡比亚读完信，只觉得在这俄国人的奇异行为背后隐藏着他必须解读的关键信息。他日思夜想疯狂移动文件夹有何意义，直到杜尚――他尚不知晓博卡多来信的内容――向他谈起自己的一个梦，无意间抖出了那条他苦苦追寻的决定性线索。
     杜尚说，他梦见四个句子，头三句是由近音词组成的，反映了偶然性――众所周知，这本就是他的专长。所有这些句子，除末尾那句，都将在数年之后被安德烈？布勒东收入他献给黑色幽默的文学选集：
     绞死异乡人
     教堂 流亡
     罗丝？瑟拉薇与我逃离爱斯基摩人的淤血进入美妙的词语
     别雷是波塔提夫的元老
     末尾第四句，专享不以近音词构成的句子，在毕卡比亚眼中平添了几分魔法意味。他相信自己在“波塔提夫”(便携)一词中见到了启示。这个关键词像谜一样把杜尚的梦与别雷的信息联系起来，将他引向波塔提夫――那个位于尼日尔河河口的非洲小镇。
     他大费周章，终于让四位朋友――杜尚、费伦茨？绍洛伊、保罗？莫朗和雅克？瑞冈特――相信，前往尼日尔是当务之急。于是，一九二四年七月二十七日，他们从马赛登船驶往非洲，怀揣着未来的项狄密谋，尽管尚不知它究竟为何物，但毫不怀疑它将诞生在――这点不言自明――那块比仍处在晦暗阶段的便携精神更加幽暗的大陆的黑暗中。
     到了波塔提夫，毕卡比亚称，他们立即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世界的诱人恐怖：“我们像被运到了一个新的星球；记得抵岸时正值傍晚，乌泱泱的黑人拥到甲板上，从舷窗探出理着短发的脑袋张望，亮出他们美丽的眼睛和被皓齿辉映着的微笑；他们伸出瘠臂，手心如玫瑰色的海贝，向我们讨要钱财……”“……接着我们来到美丽的波塔提夫方形大广场，边上满是客栈、商店和酒吧。当发现这儿有个卢浮宫咖啡馆时，马塞尔、费伦茨、保罗和雅克齐声笑了出来。大伙欢坐其中，品鉴着香醇的米克里：哈拉尔咖啡豆覆上厚厚的一层糖。（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