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馔

古人以花入馔，餐芳饮露，风雅无限。从冬末的蜡梅吃到早春的梅花，接着樱笋宴开，春别夏来，又从盛夏的荷花吃到秋天的菊花……名花调鼎，和春韭晚菘一样寻常。蓝紫青灰著的《花为馔》写了三十余种常见花卉，有中国的有西洋的，有古代的有现代的，融趣味和知识于一炉，治玫瑰和堇莱共一盘。且捧桂花酒，与君同醉。

蓝紫青灰
女，上海人。
已出版长篇小说《离魂》《天堂里的陌生人》《十二楼》《随身而没》《时间的玫瑰》等十部，散文作品《谁佐清欢》《一番花事著光影》两部。

序  闲花乱落一钵香
烂煮春风三月初
纸帐梅花
世无玉附
松至三月华
尹伯奇采？抚琴
《百年孤独》与香堇菜
樱吹雪
无弃浓艳
藤花迷，豆花肥
潘金莲的一盏玫瑰泼卤茶
夏云如火煮仙砂
碧玉簪
“长老魔杖”
？卜煎
愿生命化作那朵莲花
木甑饭和米汤化
金银花露
黑死病上盛开的薰衣草
黄萱独占打卤面
我们的田野
焦花喃咪
好一朵美丽的莱莉花
亦舒师太的那枝姜花
一灶秋云煮菊花
洛神如花
明月前身
雪霞羹
大地的苹果
且持金盏
优昙钵花岂有花
传觞遥指菊化开
围炉煮雪漫敲诗
海洋之露
饮之太和
杨凝式的韭菜花
十丈珊瑚是木棉
传说中的水性杨花
龙猫的雨伞

    世无玉树
    世无玉树，幸有琼花。玉树琼花两者向来并称。中国人喜欢玉，以玉比德，以玉喻花。
    传说隋扬州蕃？观有一棵琼花树，是神仙种的，这个神仙的名字就叫蕃？。有一回蕃？和人谈起天上的花木之美，说花瓣都是玉做，香气就能治病。世上的人多是愚钝之辈，有眼不识金镶玉，当然不相信。蕃鳌就从怀里取出白玉一块，种在地下，须臾之间，长起一树，有花无叶，满枝白花，如琼似玉，便取名叫琼花。这个道观也因此被称作蕃？观。这琼花花如白雪，蕊瓣团团，芬芳馥郁，世所罕见。到了隋炀帝那时候，炀帝幸江都，听说蕃？观的琼花开了，带了人过去欣赏。正喝酒赏花，忽然来了一阵大风，把一树琼花都打落在地。炀帝气得要命，让人把这棵天上地下只有一株的玉树齐根砍了，就此失传。
    这事当然是后人编的，蕃？观原名后土观，是宋朝时改的名。“蕃？”这两字看着古怪，意思却简单，就是洪福。蕃是多，？是福。蕃？观的那株玉树琼花早就没了，后人用绣球荚蘧（即八仙花、聚八仙）代替琼花。现在扬州琼花观里种的便是绣球荚？。绣球荚？也就被称为琼花。
    但真要说什么花像传说中的琼花，绣球荚？的花是美丽的，但一来花开有叶，二来花开不香，诚为憾事。这时幸有木兰出山，千干万蕊，不叶而花，当其盛时，可当“玉树”之名。五代的欧阳炯写过一首《木兰花》：“今年却忆去年春，同在木兰花下醉。日照玉楼花似锦，楼上醉和春色寝。”从那以后，木兰花便被叫作玉堂春。到了明代，干脆就改名了，《群芳谱》里就讲玉兰花色白微碧似玉，香味似兰，所以叫玉兰。
    玉兰美啊。春花之美，始于玉兰。有一首日本歌曲我很喜欢，名字叫作《北国之春》：“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木兰花开山岗上，北国的春天啊，北国的春天已来临。”写歌词的人是观察过自然原野的，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早春之美。南风一吹，木兰花开，那碧空映衬下的一树木兰花，美得让人心悸。这时候，别的花都还早呢。
    二月很早开的春花，是望春玉兰。“望春”，顾名思义，先春而花。其后，白玉兰呼啦啦接天连地开遍，得一日阳春，展一树琼蕊。白如玉，洁如雪，明如灯，皎如月；端正如茶盏，盛开如羽觞。可惜只消一夜雨，便花败如山倒，狼藉风雨：白瓣见锈，香消韵散；玉杯倾侧，羽觞覆地；半残枝头，半埋泥淖……
    惜花未必要学黛玉葬花。玉兰花可食，古书中常见玉兰食谱，古人们常常把玉兰花瓣择洗净，裹上调好的面糊，入油锅轻炸，或者将花瓣用蜜浸。明王世贞在《弁山园记》中说他家有座楼，左右各植了玉兰五株，花开时交映如雪山琼岛。他说“采而入煎，啖之芳脆激齿”，真不浪费。    只有袁子才在《随园食单？戒单》中恨恨道：
    西瓜被切，略迟不鲜，竟有制以为糕者。苹果太熟，上口不脆，竟有蒸之以为脯者。他如《遵生八笺》之秋藤饼，李笠翁之玉兰糕．都是矫揉造作，以杞柳为杯椿。全失大方。
    我检索良久，发现《闲情偶寄》中不曾记载玉兰糕，恐是袁才子记忆有误。玉兰糕之法，倒是被我查到一个：鸡蛋、面粉、糖和匀，少添酵母，于蒸屉内一层面粉、一层玉兰花瓣丝、一层面粉覆盖，蒸一刻钟至熟，取出放凉切块。滋味呢？据说芬芳绵软，为春饼靠前。
    举凡花瓣肥厚者，无不可面拖油煎。此法一脉相承，直至清宫禁中。清末女官裕德龄离开紫禁城后，撰书谋生，多记宫中游宴食事，玉兰花自在其中。约莫清明节前后，那些高大的玉兰花开得旺盛的时候，太后命人把它们采下来，浸在用鸡蛋调和的面粉里，分为甜咸两种，加些鸡汤或精糖一片片地放在油锅里炸透，做成一种极适口的小食。
    香甜清脆的玉兰片，宫中当作消闲小食来吃，听来与薯片相似。
    油炸玉兰片，从明吃到清，又吃到今，已无新鲜感，不如来个“玉兰花蒸肉丸”吧：肉糜加姜末加调味品搅匀，玉兰花瓣浸淡盐水洗净切丝拌入，团丸，蒸熟取出；撒少许花瓣丝点缀其上，原汤加热淋上。
    以玉兰花之清雅辟肉丸之厚重，有春之色，兼春之味。
    P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