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录

艾玛著的长篇小说《四季录》讲述的就是一个关于生活正当性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罗浩和木莲是象城大学的老师，木莲生病，接受了一个死刑犯的捐赠器官后，一家人的工作、生活因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多年前发生在象城的一桩谋杀案，也与他们的生活产生了某种隐秘的联系，罗浩与木莲的婚姻很终因此走到尽头。罗浩带着年幼的女儿出国访学，开始了一场看似没有尽头，也不知该如何结束的漂泊生涯。小说以身在异国的罗浩的回忆来讲述一家人曾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有他们身边的朋友、亲人的遭遇，以及对一人的不公，是如何影响到多数人的。

艾玛，本名杨群芳，湖南澧县人，现居青岛，自由撰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靠前6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2007年开始创作发表小说，曾出版小说集《白日梦》，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首届茅台杯小说选刊排行榜奖、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等奖项。

楔子
第一章  一九九六年夏
第二章  二○○二年春
第三章  二○○三年夏
第四章  二○一四年秋
尾声

    男人嘀咕道：“别是进小偷了吧？”
    女人于是走过去，用手里的马扎顶了顶那扇门，门很轻松地打开了。女人把身子探进门里望了望，两三秒钟过后，嘴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身子就像被抽了一鞭的陀螺似的倒转过来，扑在了男人推着的小车上。小车失去平衡，哐当一下倒在了路上，白色的豆浆、豆腐脑和有些发黑的食用油淌了一地。
    乌衣巷虽然住得鱼龙混杂，但凶杀案还是头一遭。
    租住在乌衣巷一百五十二号的夫妻俩，男的姓何，六十来岁，来自距象城三百多里之遥的偏远山区，他们在一百五十二号已经租住了六年。在租客流水一样不停更换的乌衣巷，他们可以说是老居民了。搬离了乌衣巷低矮旧屋的房东多年来只是每月一号来收房租，渐渐地，关于这条小巷的诸多人事新闻都得从老何夫妻俩那里打听。老何夫妻俩四十岁那年进城务工，是村里很早出门打工的一拨人。他们很初在亲戚承包土方工程的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后来扫过一段时间的马路。就像那些吃苦耐劳而又机灵的乡下人一样，他们在城里吃尽了苦头，但也发现了城市的便宜――“好活”。承包建筑工地土方的亲戚要随建筑商辗转其他的城市，老何夫妻俩挂念老家的三个孩子，希望逢年过节能方便地返乡与孩子团聚，就留在了象城。那时他们都还身强力壮，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份清扫马路的工作，一千就是十来年。老何五十五岁那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出台，为保障劳动者的权益，该法对劳动者的社会保险、劳动时间、工伤补助等都做出了保护性规定，并对故意不跟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形做出了惩罚性规定。《劳动法》就要生效之时，恰好老何陈年脚伤复发，跛脚拐行三日后，他失去了这份清扫工作。“是他们怕啊，其实我们没想赖人。”丢了工作的老何一点也不感谢《劳动法》，闲了跟人聊起来，总能一针见血地道破个中缘由。此时他们留在乡下的孩子已长大，两个女儿出嫁了，木讷的儿子婚后继承了他们在村子里的老屋，还有十来亩山地和三亩七分水田。儿子自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和他们十分生分，儿媳妇又不是一般的泼辣。老何夫妻俩都是识相的，回去后要如何在一起生活呢？夫妻俩想来想去，很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做个小本生意养活自己。乌衣巷是他们能找到的很合适的地方，房子足够拥挤破旧，价格自然也就便宜，而出了巷口就是闹市区。可以说，在象城，不可能找得到比乌衣巷更符合他们理想的栖身之地了。
    一百三十九号就在一百五十二号的斜对门。
    “他们搬来也就四个来月吧，来的那天是晴天，屋顶上还有点雪没化完，融水滴滴答答流下来，打湿了他们搁在檐下单车后座上的包袱卷儿。”老何对警察说。
    老何的老婆同样记得那天。那女孩扎着长长的马尾，看人时细长的眼睁慢慢张开，像刚被人从梦里叫醒一般，一看就是个没多少算计的孩子。天还冷着呢，但女孩早早地穿上了裙子，一条黑色的粗呢裙子，臀部、大腿都包裹得很好紧，到了小腿肚那儿，忽然褶皱翻卷，形似鱼尾，露出一截圆滚滚光溜溜的小腿。老何的老婆对警察说，女孩没什么正经工作，是个……卖肉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第就晓得了，她和那样的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呢。”
    这话一点不错。女孩手扶单车在檐下立着，等着提箱子进屋的男孩出来拿包袱卷儿。过了一会儿，男孩佝偻着背从屋内钻了出来，让老何老婆看了个正着。那男孩一头蓬乱的长发，全都抿在两只薄薄的耳朵后，人很好瘦，颧骨高耸，面颊上几乎没什么肉，发黄的皮肤在耳根下向口腔内瘪下去，显得腮帮子特别大，细长的脖颈使喉结显得很突兀，差不多与下巴齐平。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孩满脸嶙峋的骨感，只给人一种十分寡薄无情的感觉。男孩伸手去拿包袱，老何老婆看到了他被熏得焦黄的手指。老何老婆当时就觉得，他往女孩身边一站，就像给女孩打了个活广告。
    “不是东西！拣都不拣，什么样的人都往屋里带。”老何老婆说。
    至于案发时那男孩去了哪里，整个乌衣巷，也是只有老何夫妻俩才知道的。
    那女孩时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起来的时候，老何夫妻俩早都收摊了。起先是男孩到早点摊上来买早点，回回都是一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豆腐脑上回回都要加三勺白糖，男孩用一个带盖的不锈钢碗端回去。女孩起床后，坐在门口晒太阳，吃差不多已经放凉的豆腐脑，看到老何夫妻俩，还会孩子一样开心地说：
    “豆腐脑好吃哦！油条好吃哦！”
    后来，老何夫妻俩就把女孩的豆腐脑剩在锅里温着。女孩起床后，睡衣外披件小夹袄，啪嗒啪嗒趿着拖鞋跑到一百五十二号去吃饭。不管夜晚过得如何，女孩跑向一百五十二号时神情都是有些快乐的。老何夫妻俩觉得，她向他们跑过来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他们的一个倍受宠爱的晚起的女儿。老何老婆渐渐和这女孩说了许多话，慢慢晓得了女孩姓秦，湖北人，男孩姓赵，山西人，男孩比女孩大六岁。两个人是在广东的一个制衣厂认识的，在一起快两年了。
    P3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