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底的水桶

《小皮卡》是曹文轩的首套“少年成长小说”《我的儿子皮卡》的彩绘升级版，《我的儿子皮卡》自2009年陆续出版，经过7年积淀，已成为中国儿童成长小说的当代经典，全套（原10种）已畅销百万册，并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年度百本好书等多个大奖。该书以幽默诙谐的笔调，讲述了小男孩皮卡的成长故事。他的出生充满传奇色彩，从降生的那一刻，他就开始为这个世界创造故事——他创造了无数的故事。他善良、纯真无邪、机智、想入非非、极容易对一些事情或事物发生兴趣，而一旦发生兴趣就非常专注。他用一个孩子的清纯目光看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使他感到迷惑甚至迷惘。他一时不能明白这个世界，但初涉人世的皮卡还是在一片懵懂中一天一天地成长起来。这些成长包括了身体的、心理的乃至精神的成长。《小皮卡》将文字按照儿童成长的时间段更加细腻地进行编排，由原10个品种增加为12个品种，贴合小学一到六年级共15个学期的成长步调，并邀请青年插画艺术家吴雅蒂耗时一年倾情手绘全彩插图，赋予“小皮卡”更加鲜活的视觉生命力。

曹文轩，1954年5月生于江苏盐城。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作协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首位国际安徒生奖得主。主要文学作品集有《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追随永恒》《甜橙树》等。长篇小说有《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红瓦》《根鸟》《细米》《青铜葵花》《火印》以及 “小皮卡”系列、“大王书”系列和“丁丁当当”系列等。主要学术著作有《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第二世界——对文学艺术的哲学解释》《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小说门》等。《草房子》《根鸟》《细米》《红瓦》《青铜葵花》以及部分短篇小说分别被译为英、法、德、日、韩等文字。获重要文学奖项四十余种，其中包括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中国安徒生奖、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中国图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金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冰心文学奖大奖、金鸡奖很好编剧奖、中国电影华表奖、德黑兰国际电影节“金蝴蝶”奖等奖项。

引子
没有底的水桶
1.疯跑
2. 没有桶底的水桶
3. 过河的“小蛇”
4．小黑屋子
5．墨镜，还有短棍
6. 雨尿
7．一场夭折的恶战
8．风波过后

    引子
    小男孩皮卡，从幼儿园失踪了。
    虽然这已经不是皮卡第一次“失踪”，但幼儿园里还是引发了一阵骚动和惊慌。
    不过，这一回很快有了线索——
    一个孩子说：“我刚才看到皮卡顺着树爬到了墙头上，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另一个孩子说：“皮卡说，他要翻过墙头，到那边看看！”
    墙那边是小学。
    幼儿园的卢园长和林老师连忙去了小学校园。
    那时，皮卡正坐在一年级三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上，聚精会神地在听一位语文老师讲课。
    皮卡从小就喜欢跟大孩子在一起，他不太瞧得起比他小的孩子，觉得跟他们在一起玩，很没有意思。到了幼儿园的最后一年，他最向往的地方就是墙那边的小学。他希望能早一点儿到墙那边去，与那边的孩子待在一起。
    昨天，爸爸妈妈很正式地告诉皮卡：“再过几天，你就不再属于幼儿园了。两个月后，你就将是一名小学生了!”
    皮卡点点头。
    今天上幼儿园后，他的心思就一直在墙那边。
    他翻墙过去后，有学生看到了他，但没有想到他是墙那边的幼儿园的孩子，以为是一年级的学生，也就没有告诉老师。
    皮卡在校园溜达着。他觉得墙这边与墙那边确实很不一样。这里有那么大的操场，有那么多乒乓球台，有网球场、篮球场……皮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边的景象：这边多好啊！
    他随便地走着，每走到一个教室的门口，都会往里张望一下。后来，他见到一个教室的后排有一个座位空着，竟然走进去坐下了。
    他想象着自己已是一名小学生。
    讲课的老师正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也没有看见他进教室。
    其他孩子都扭过头来看他。
    他却不看他们——他看黑板。
    黑板上的字，他都认识，这让他感到既兴奋又有点儿扫兴。
    老师写完转过身来，见那么多的孩子都在扭过头去看什么，便用黑板擦在讲台上敲了敲：“看什么!”
    孩子们立即把头掉了过去。
    正好赶上这位语文老师是新来的，今天是他的第一次课，还不认识孩子们，以为皮卡就是班上的学生。他所以只是看了皮卡一眼，觉得他与其他孩子相比，好像小了一点儿，但也并没多想，依然上他的课。
    快下课时，小学校长带着卢园长、林老师找过来了——他们是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过来的。
    “皮卡!”林老师一眼就看到了皮卡，也不顾人家还在上课，就大声叫了起来。
    “皮卡!”卢园长也跟着叫了起来。
    当老师和孩子们知道皮卡是墙那边幼儿园的一个孩子时，全都笑了起来。
    皮卡心想：“笑!有什么好笑的!再过几天，我也要来上学了!”
    没错。没过多少天，秋高气爽的9月就到了，皮卡穿着一身新衣，背着新书包，在一家人的陪同下，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
    没有底的水桶
    1疯跑
    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不上课，皮卡就总是在校园里疯跑。
    绕着一棵大树跑，绕着乒乓球台子跑，绕着教室跑，绕着操场跑，甚至绕着一座废弃的公共厕所跑，有时无声地跑，有时一边跑一边还嗷嗷地叫。从跑动的样子看，有时像头牛，有时像匹马，双臂展开时，于拐弯处斜着身子，显得轻飘飘，又像一只鸟，一只正在翱翔的鸟。
    这成为这所附属小学的一道风景。
    很多人在看，有学生，也有老师。
    “他是谁？”
    “刚上学的一年级学生。”
    “哪个班的？”
    “一（六）班的。”
    “叫什么名字？”
    “皮卡。”
    “皮卡？皮卡不是一种车吗？就是那种带车斗的车。嘻嘻，皮卡！”
    “他爸爸是个作家。我们学校，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在看他爸爸写的书。从小学到高中的语文课本中，都有他爸爸的作品。”
    “是他的儿子呀！”
    ……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跑动着的皮卡。
    皮卡或许看到了这些眼睛，或许没有。有没有这些眼睛在看他，这对皮卡来说，是无所谓的。不管是有人看，还是没有人看，反正他都是要跑的。当然，如果有人在看他——特别是有许多许多人在看他时，他会跑得更卖力、更疯狂，跑动的样子会更夸张。
    办公室走廊里站着一位戴眼镜的男老师，他把双臂抱在胸前，看了一阵跑动着的皮卡，对身边其他老师说：“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叫‘兴奋’！”
    是，就是兴奋。
    皮卡走出幼儿园，走进小学，这里的一切，都使他感到兴奋。这里比墙那边的幼儿园天地大多了，人也多，房子也多，操场是那么的大，树是那么的高，露天乒乓球台是那么的多，还有网球场、篮球场、足球场、排球场、棒球场，连厕所都大不一样，幼儿园的厕所是专门为孩子们设置的，小蹲坑，小马桶，格局都很小，而小学的厕所已是真正的厕所了——成人的厕所，老师们也使用同样的厕所，下了课，他们可以害羞地与老师们站在一排，高高矮矮地往小便池里撒尿，哗啦哗啦，很有声响。人多时，长长的小便池里的尿会像油麻地那边的小溪，不住地流淌，很有活力。
    皮卡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跑动着。
    正是课间自由活动时间，几乎所有孩子，不分年级高低，都倾“巢”而出，校园里到处是人影错动，叽叽喳喳听不见人语。
    皮卡在人与人的空隙里，十分自如地穿行着。
    那天，他穿了一件红色的套头运动衫，在人群里一忽闪，一忽闪，就好像是夜空下，有一把火炬在树林里闪动。
    他是一个身体非常灵便、动作十分敏捷的孩子。在千变万化的人与人的缝隙里穿行，他可以在几乎不怎么减速的情况下，依然做到不与任何人相碰，一闪而过。这种感觉真好，它让皮卡想到了奶奶家门前鱼塘里的一种小鱼，一种在鱼群中可以自由穿行的小鱼：那鱼身体细长，形同柳叶，游动十分顺畅，样子非常迷人。
    他是一条鱼，他也是一只猴。奶奶很少叫他皮卡，而是总叫他“小猴子”。
    他们班有个男孩，叫何自达。从入学的那一天开始，就成了皮卡的好朋友。后来的几年时间里，在皮卡的许多故事里，都有他。
    这一会儿，何自达爬到了乒乓球台上，为在不停地奔跑着的皮卡大声欢呼：
    “皮卡！皮卡！……”
    一（六）班的许多孩子都爬到了乒乓球台上，和何自达一起欢呼着：
    “皮卡！皮卡！……”
    很有节奏。
    皮卡现在既不是鱼，也不是猴子，而是一只鹿，一只小鹿。他不仅仅是在奔跑，还在奔跑中接二连三地跳跃着，像小鹿那样跳，很高，很飘。
    当皮卡跑过来时，何自达从乒乓球台上蹦跳了下来，与皮卡一起跑起来。一（六）班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加入。他们很盲目，没有任何目的，但一个个却很投入，很专注，疯疯癫癫。
    六年级的几个女生正在一棵大树下跳皮筋，其中一个扎小辫的女生将身子靠在大树下看了一阵，对其他几个女生说：“一年级的小不点，很无聊耶！”
    又有不少其他班的一年级同学加入奔跑行列，场面十分混乱。有撞了人的，有撞了树的，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灰的。
    皮卡歪头看一眼，继续跑他的。
    一（六）班有一个男生却没有加入奔跑，他叫马飞。
    马飞脸色黄黄的，懒懒地坐在乒乓球台上，两条长长的腿自然垂挂在乒乓球台边上，不停地摆动着。看到在不停奔跑着的皮卡及其同学们，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北京胡同里的脏话，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上课铃响了。
    所有的孩子都朝着自己的教室跑去。
    马飞像一件衣服一般，滑到地上，准备往教室走时，见满头大汗的皮卡正要从他身旁跑过，一伸腿，把皮卡绊倒了！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前面有片水洼。
    皮卡控制不住，直扑向水洼，最后，整个胸脯扑在水洼里，把混浊的水溅得四处乱飞。
    马飞笑了。
    皮卡爬起来时，脸上、胸前的衣服上，都是污水。他抹了抹脸，冲到马飞面前，一把勒住了马飞的衣领。
    马飞用力甩脱，却无法甩脱。
    皮卡咬牙切齿地瞪着马飞，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回到教室，刚才还闹哄哄的校园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马飞用手指着皮卡的鼻子：“松手！”
    皮卡却改用双手死死勒住马飞的衣领。
    “你松不松手？”
    “不松！”
    “你到底松不松手？”
    “不松！”
    马飞是个留级生，比皮卡高出一头，力气很大。他开始猛烈地甩脱。他双手叉在腰间，然后开始旋转身体。他以为这样可以把皮卡甩出去，可是皮卡却牢牢地揪住他的衣领不肯松手。他鼓起腮帮子，越转越快。
    皮卡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随着马飞旋转速度的加快，他的身体飞了起来。但他紧闭双眼，绝不撒手。他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但这一感觉相当不错。他几乎忘记了他在干什么了。
    马飞终于没有力气了。
    皮卡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这时，跑过来一个大男孩。他老远就冲皮卡喊叫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他是马飞的哥哥，叫马强，六年级学生。
    马强已留级两次，个头壮实，一双小眼睛，不住地眨动，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珠，却又分明觉得那目光黑黑的、冷冷的、刺刺的，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马飞看到了马强，很委屈地叫了一声：“哥！”
    马强冲上来，三下两下就掰开了皮卡的双手，用力一推，皮卡直向后面倒去，最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马强的双手好像沾了灰尘，他有节奏地拍了拍手，对皮卡说：“哼！敢欺负我弟弟！”
    马飞在鼻子里也“哼”了一声。
    马强拍了马飞一个后脑勺：“进教室去！上课了！”
    马飞朝教室跑去。
    皮卡“哇”地一声哭了。
    马强满不在乎：“哭！哭个屁！”说完他把双手背在身后，头朝天空仰着，大摇大摆地朝他的教室走去。
    班主任李瑶老师找了过来：“皮卡，你这是怎么啦？”她以为皮卡是自己摔倒的，“谁叫你这样疯跑的呢？”
    皮卡爬了起来，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擦在裤子上，再抹一把，再擦在裤子上，直到把眼泪抹干。在跟着李瑶老师回教室的路上，他一直咯咯咯地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