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秘密

《王妃的秘密》共收录巴尔扎的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各两篇。《纽沁根银行》塑造了法国七月王朝时期大银行家组沁根的典型形象，他用蓄谋已久的投机办法，剪光了不少巴黎人身上的“羊毛”，变成了一个百万富翁。《王妃的秘密》揭示了卡金尼扬王妃骗取作家大丹士爱情的秘密；作者以高超的艺术才华，描写了卡金尼扬王妃的微妙而复杂的心理。短篇小说《假妓》和《坚贞的爱情》都以中世纪为时代背景，歌颂了夫妇之间和男女之间的忠贞爱情，同时有力地揭露和批判了封建阶级和僧侣阶级的“好色”和“好货”。

巴尔扎（1799―1850），法国作家，法国现实主义文学的主要代表。其代表作是一整套反映法国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统称《人间喜剧》，其中包括《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幻灭》《贝姨》等，揭露金钱关系如何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一切活动的动力，着重探究不同类型的人性。

纽沁根银行
王妃的秘密
假妓
坚贞的爱情
译余赘语

    纽沁根银行
    诸位知道，巴黎上等酒家的雅座，其间的隔板是多么单薄。例如，万利酒家的那个优选的房间，就是用一架可以搬动的屏风一隔为二的。这件事情并非发生在万利酒家，而是在一个僻静的去处，因为自有一些缘故，不便在这里把它讲出来。我们是两个人，所以正像亨利·莫尼埃笔下的那个普律多姆所说的那样，我说：“我不想连累她！”
    我们已经注意到板壁结构不够结实，所以当我们一起坐在那间小小的雅座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色香味都好的讲究的晚餐时，我们谈话总是小声小气的。可是，一直到上烤肉的当儿，我们还是没有邻客；隔壁房间里，除了柴火的哔哔剥剥声之外，声息全无。但是钟鸣八点的时候，我们便听到人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了；跑堂们拿来了烛火。显然，有一群人聚在隔壁房间里了，一听他们开头几句话，我立刻知道他们是一批什么人物――是从当前这一代的阵阵翻腾的浪尖泡沫里冒出来的四只大胆的鸬鹚――四个快快活活的年轻家伙，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真是一个疑问，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既无年金，又无地产，然而他们却生活得很好。他们是现代工业主义（它已经成为所有战争中很残酷的战争）的很机灵的雇佣兵队长，他们把焦虑扔给他们的债主，把欢乐留给他们自己。除了衣着之外，他们什么都不关心。然而，他们却有让·巴尔那样的勇气，可以在桶上抽雪茄（也许是为了扮演他们的角色）。他们挖苦人的脾气胜过小报，不放过每一个人，甚至不放过他们自己，目光犀利，善于猜疑，办事精明，贪婪成性却又手面阔绰，心怀嫉妒却又沾沾自喜，兴之所至，俨然是深谋远虑的政客，什么事都要分析一番，猜测一番――这一批人里，还没有一个人在他们当作战场的这个世界爬上去飞黄腾达呢。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总算走到了梯子的脚边。
    要搞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两手空空的人，只消花六个月的拍马功夫，便什么都不缺少了。昂多什·菲诺，这个白手起家的人，倔强固执，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笨头拙脑，然而却具有一种气度，在任何一个他可以利用的人面前，不惜卑躬屈膝，当他不再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脸色一变，神气活现了。正像《居斯塔夫》芭蕾舞里一个滑稽角色那样，他后面看去是个侯爵，前面看去是个庄稼汉。而且这个商业上的祭司长，后面还跟着一串随从呢。
    埃米尔·勃龙台，新闻记者，精力充沛，颠三倒四，聪明能干，懒懒散散，他想要干什么，就能够干什么，但是他却心甘情愿睁着眼给人家利用。有时奸诈，有时善良，全凭他一时的高兴，是一个惹人喜爱的人，却不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机灵得像喜剧中的卖俏丫头；对任何一个请他摇动笔杆的人，或是哪一个要借用他的良心的人，他一概不加拒绝。埃米尔就像是那种很令人神魂颠倒的荡妇，关于这一类人，有一个现代的怪才说过：“我喜欢他们，当他们穿了缎子拖鞋的时候，更甚于他们穿了长筒靴的时候。”
    这一帮人中的第三个，名叫库蒂尔，靠投机为生，拆东补西，把赚来的钱偿付他的亏空。他老是处于风险之中，全凭他突然几下大胆的手法和运用得力，他才免于灭顶之灾。他在巴黎财源滚滚的大海上到处浮游，想寻找一个迄今还是争议地带的小岛，在上面安一安身。很明显，库蒂尔还没有得其所愿。
    至于第四个，那是很很心怀不善的家伙，只要一听他的名字就够了―一此人名叫皮苏！哎呀！不是一八二五年的皮苏，而是一八三六年的皮苏，一个愤世嫉俗的小丑，言语激烈、尖酸刻毒。他真正是一个被释放出来的恶魔，因为，他发觉他的聪明才智只是落了个一场空；是这么一个皮苏，一想到在上次革命中浑水里没有摸到鱼儿，就懊丧万分；是这么一个皮苏，像走绳索的小丑一样，对每一个人都要踢上一脚。皮苏对于他这个时代和它的全部丑事，了如指掌，并用他的恶谑添油加醋，渲染一番。他像一个拦路汉那样，扑到每一个人的背上，而且按照刽子手的办法，在每一副肩膀上留下一个烙印。
    狼吞虎咽，大嚼一番之后，我们的邻客也和我们一样在吃甜点心了；而且，因为我们声息全无，他们就变得旁若无人。多谢香槟酒的效果，他们在雪茄烟的烟雾中随便吃着点心，一面开怀畅谈起来。然而，在他们的谈话里，你感觉得到一种冷酷的性格，它使很活泼的感情变得阴沉僵硬，使很丰富的灵感有翅难展，使朗朗的笑声带上一种尖利的音调。他们茶余酒后的闲谈充满了刻薄的讥讽，它把笑谈一变而为冷嘲；它表明这些灵魂，因为一心为己，已经枯涸殆尽；表明生活中除了满足利己主义之外，便没有什么目的――这就是我们生活其中的和平年代的结果。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与之相比拟的，除了狄德罗不敢发表的那本攻击整个人类的小册子《拉摩的侄儿》之外；它把人剥得袒胸露膛，把身上的烂疮都暴露了出来，这里面每一句话――就连说话者自己所想要表达的观点――都免不了受到冷嘲热讽；什么都要推倒重来，否定一切，什么都不值得尊敬――除了怀疑论者所接受的那个信条之外――有钱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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