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脸

《内脸》由王威廉作

王威廉，1982年生，陕西西安人，青年作家。毕业于中山大学。现任职于广东省作家协会文学院。在《作家》《大家》《花城》《山花》及《读书》《书城》《天涯》等刊发表小说、散文与评论多篇。作品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刊转载，入选《华语新实力作家作品十年选》、“新世纪文学突围丛书”等重要选本以及各类年选。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获救者》，中短篇小说《内脸》《没有指纹的人》《第二人》《听盐生长的声音》《倒立生活》等。一直致力新散文的探索，有《我见过一个人》《德令哈随笔》等。现居广州。

内脸
第二人
水女人
没有指纹的人
暗中发光的身体
秀琴
后记：在困境中获得自由

    自始至终，你没有尝试过一次天然的接触方式。
    当然，这一切对你现在来说重要的已不是具体的事件，而更多的是象征的意义。你觉得你从一开始就被小心翼翼却是铁石心肠地隔绝了起来，你被那种深层次的拒绝弄得痛苦压抑、气喘吁吁，然而直到*后却依然是无计可施。你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和女人在一起度过了，你回忆起昔日的种种，发觉很多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堪，你所能记得的仅仅是自己内心的微妙感受，因为微妙，所以难以描述。你喜欢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幻想起某个当初的场景，心里的似曾相识的感受便蒸汽般地升腾而起。你嗅到了爱情飘散后的残存余味。
    戴着套子的黑色话筒在形态各异的手中缓慢传递，你的目光像绳子一样牢牢拴在话筒的把柄上。就在你的目光变得迷离和木讷之际，你看到话筒被一只过于柔软和多情的手接了下来，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手的主人。和你猜测的接近一样，这是虞芩的手，她的手和她的脸以及她的身体一样都是过于柔软和多情的。你盯着她看的时候，她的手突然做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事，糟糕的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事居然改变了你今后的生活轨迹。
    虞芩用纤细的指尖把话筒的套子摘了下来，扔到了面前的茶几上，她说：“有这个东西包在上面我唱不好。”
    大家只是微笑着默许了她这个有些吹毛求疵的小举动，他们或许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女人借机表现自我的小伎俩而已。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小举动在你的内心却激起了电闪雷鸣般的震颤。在你看来，虞芩摘下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话筒上的套子，她摘下的更是笼罩在你生活上方那个阴魂不散的套子。她就用这样一个小小的方式给了你启示和希望，仿佛是神灵给你的额外恩宠。
    你浑身上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像是受到命运力量的推挤一般你向虞芩的身边挪了过去。你表面洋溢着和别人一样空洞的笑容，心里却激动得发了疯，你想把虞芩的那只摘下套子的手像宝贝样攥在手心里，一直紧紧攥着，直到她痛得叫起来。
    虞芩唱完了一首歌，你大声叫好，然后你突然像赌徒一般对她说：“我能和你合唱一首歌吗？”这是你和虞芩认识以来说的**句话。
    虞芩只是转过脸来看了你一眼，并无太多的表示，她淡淡地说：“好。”
    没有人留意你这次精心策划的举动，在这种暧昧而昏暗的环境中你的这个举动接近符合环境的性质。你们唱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激情让你忘记了羞涩，因而你唱得格外的好，比你中学时代听着老式磁带练歌那会儿唱得还要好。虞芩显然感受到了来自你的刺激，她第二次转过脸来看了你一眼，正好与你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有你预期获得的惊奇。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认真劲头来回应你的挑战，她的嗓音仿佛天籁，即使你发挥得再出色也不可能超越她。
    你们的合唱赢得了几声醉醺醺的掌声，你知道这要比那种文质彬彬的掌声珍贵得多。你微笑着看了虞芩一眼，悄声说：“谢谢。”
    虞芩的脸突然间就有了红晕。
    根据虞芩后来的解释她的脸红接近是由于酒精的作用，可你即使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也依然相信自己*初的判断：那是她无意识中传达出来的信息，她对这个男人有所动心，起码有所触动。正是基于这个大胆的判断(或许是假设)，你才敢在曲终人散之际向她表达渴望与她单独交谈的意思。她先是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然后趁着别人在拦的士的空当对你说：“半个小时后这里见。”然后她就和其他人上了一辆的士，而你和另一些人上了另一辆的士。你心里居然有些庆幸你和虞芩并不顺路，这样你可以暂时冷静一下，想想等会儿应该说些什么。
    当你在夜色中看到虞芩乘坐的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时，你不能不想到，你们的**次约会就从背道而驰开始。
    二十分钟后你已经返回了约会的地点。你借口有事提前下车，然后重新打的就回来了。你觉得时间像生铁一般沉重，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几乎神经质地反复不停拿出手机来看时间，生怕超过虞芩约定的半个小时，哪怕只超过一秒，都是你不能忍受的。然后，你站在这里开始了耐心的等待，每一秒好像被拉长了，你体会着那种幸福感，你不能确定这种幸福感在等会儿的谈话之后还能保持多久。
    虞芩终于到了。她刚刚从打开的车门那儿露出半个身子你就跑了过去，你像个酒店侍应生一样迎接她的到来。她对你做的这一切还是淡淡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