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烈

王芸编著的《江风烈》是一部长篇小说。
《江风烈》讲述了解放战争中的一场关键战役，鲜东来不幸牺牲。苏北放托付护士柳如真将战友埋葬在长江边的这座小城。他发誓，等战争一结束，就回来将战友的遗骸带回家乡安葬。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苏北放退伍，回到了这所小城。经历了磨难和挫折，他和柳如真走到了一起，结婚育女。苏北放一直没有放弃当初的承诺。几十年后，苏北放的三个女儿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爱情。一次偶然的机会，苏北放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带着鲜东来回到了老家……

王芸，湖北荆州人，现居南昌。中国作协会员。出版有散文集《穿越历史的楚风》、《接近风的深情表达》、《经历着异常美丽》等。百余万字小说作品见于《人民文学》、《新华文摘》、《小说选刊》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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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那一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铮铮的气息。仿佛是硫黄、铁锈、焦油、干木被烤煳，雨砸在满布灰尘的草丛里，经年的沼气急速蒸发，水星子泼溅在烧红的铁板上，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它们填塞在苏北放的鼻腔里，像两根长驱直入的木棍，直戳戳地将两团腥咸顶到他的鼻腔深处，并逐渐下行到他的喉头，粘腻在那儿，浓得化不开，咽不下。
     一只蜻蜓不停地在眼前飞动，忽上忽下，忽飞忽歇。苏北放看得清它翅膀上纤细的纹路，仿佛吹弹可破。他很想变成它，哪怕用细细的腿刮擦一下香瓜的表皮，粘点香瓜的气息也好。那气息可真是诱人，紧紧地缠住他不放。明知道它动不得，抓不住，偏在空气中袅绕个不停，撩拨得人喉头阵阵发紧。腥咸味更浓，更硬了。
     头顶上烈日高照，身体却滚过一阵阵冷战，苏北放知道自己在打摆子，烧得不轻。从前天傍晚开始急行军，部队日奔夜赶，走了两百多里路，遇沟过沟，逢水蹚水，衣服湿了干，干了湿，裆里火烧火燎地疼。耳朵后面的筋也一跳一跳地疼，渐渐蔓延到整个头部、身体，嘴唇裂开了道道血口子，到后来，苏北放也不清楚哪里在疼了。他张大嘴巴呼气，紧紧盯住鲜东来背包上那个圆圆的洞口。
     洞口边缘是深色的，被灼烫的子弹给烤焦了。鲜东来说那是背包替他挨的一粒子弹留下的，救了他一条命。去年冬天一次急行军，冷不防从路边芦苇荡里射来一串冷枪，后来鲜东来才发现有一枪打在背包上。幸亏中间夹了几本书，子弹没能穿透过去，嵌在了背包里，那位置离他的心脏不到三厘米。从那以后他再不肯换背包，也不肯拿针线补一补，他甚至让弹头继续留在了被子里。他说每用手摸一摸那个硬邦邦的弹头时，不知怎的，心里就特别踏实，睡得就特别沉。
     苏北放让那个洞口保持在眼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晃动。他不能掉队。连长知道他在发烧，让他和几个伤兵原地休整一下再追赶部队。他不肯。部队一路南下，打下一个地方就马上奔向下一个地方，他可千万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掉队。一次原地休息时，鲜东来闷声不响地解下了苏北放背上的米袋、铁锹，背到自己肩上。看着这个东北汉子硬朗的侧影映在一片血色夕阳上，苏北放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十五岁参军，他和鲜东来就一直在一起。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们都在一起。鲜东来比他大五岁，个子比他高出不少，身板也比他结实，感觉上就像是他的哥哥。第一次打战时，他还是半大孩子，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握住枪杆，那手就抖得像筛糠一样，怎么也稳不住。他用两手使劲掰枪栓，子弹“嗖嗖”地在他脑袋边飞也没觉察。还是鲜东来发现了他，扑过来将他的脑袋按下去，帮他弄好了枪栓。一路打过来，已经不知道鲜东来救过他几次了。他们约好，等解放了全中国就一起回东北去，回到那个一年有三季看得到冰雪的山坳坳里去，种一片地，娶妻生子，比邻而居……
     苏北放将头埋在手臂里，深吸两口气，草尖摩挲着他的脸、脖子、手。这时，旁边要是有一洼水就好了。水壶昨晚就空了。大堤上到处看得到水洼，偏偏苏北放卧伏的地方没有。闻得到香瓜的香气却摘不到，他扯下一片草叶，放进嘴里轻轻吸吮。
     碉堡那边安静好一阵了。透过婆娑的草叶，苏北放可以看见碉堡的枪洞口略低于堤面。要攻到碉堡下，需跑下长长的堤坡。堤坡上除了一坡杂草，连棵灌木都没有，一览无余，正好处在敌人碉堡的火力范围内。有战士刚一冒头，碉堡里马上射出一梭子弹，压得大家没法动弹。迟迟没有进攻的消息，苏北放感觉头越来越重。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