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就像三天一样转瞬即逝。?
一早农娜扭着她的肥胯来找我,她嘴里嚼着夹心糖无精打采地说:?
“老板吩咐了,让你写一份申请,要给你转正……”?
期待已久的结果总是来得如此意想不到,我的心飞上了天。玛蒙托夫现在是优选者靠前的正式员工了!我有了稳定的职位、工资和保险,更重要的是有了远大的前程!?
欢欣鼓舞的我思考着,怎么让自己的工作更上一层楼。我首先分析了自己的职责,列出一张清单,把所有我必须做的工作和应完成的日期都写在表上。尽管表面上我的工作负荷和种类充满了变数,但我还是找到了一定的规律和周期性。我还发现工作中存在着大量的积压和重复,如能避免,就能节约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司就形成了一个规矩,文秘必须在每周二把经理们的一周计划收齐并转交大部秘书,而秘书则将其交到老板手中。农娜说,普罗塔索夫只在周三经理会议之前才会翻看这些计划。而在计划会议开始前两至两个半小时经理们就全部到齐:他们利用这个机会讨论一些日常事务。这就是说,我不必在周二满世界捕捉经理们,而在普罗塔索夫真正需要这些计划前,用三四十分钟收齐。这样我就为自己节约了不少时间。?
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农娜说了,她耸了耸肩膀说:?
“好吧,你就在周三收计划吧,普罗塔索夫不会在开会前一小时要这些计划。万一有什么不妥,你自己负责。”?
“当然,当然。”我答应她。?
同样我也节约了发送各种文件和资料的时间。某位经理交给我文件时,我礼貌地询问:?
“是急件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就立刻去送,但多数情况都不是急件,我就把它们攒在一起送两次:午饭前和下班前。而且我事先就计划好路线:按收件人所在办公室的顺序一一分送,这样既不会漏掉一个人,又节省了时间。?
有意思的是,没有一个经理对我这个方式提出异议。相反,他们开始按照我早晚发送文件的时间表及时准备好文件。如此一来,我还强化了他们的纪律:他们不再无限期地拖延文件的处理,而是提前准备好,以便赶上玛蒙托夫下班前发送。?
合理安排工作后,我每天能腾出两个来小时。这个细节被卢格洛夫发现了,有一次他找到我说:? “咱们聊聊吧,讨论一下我未来的论文。我告诉过你,我的论文题目是:《现代信息流》。”?
这是礼尚往来。我和他聊了几个小时,我把这当作是对他在大学时给予我帮助的回馈,也是他在公司里对我帮助的回馈。?
快递员们看我有空,就拉我去抽烟:?
“想不想听几个新段子?”?
我回绝了,所谓的空闲时间对我来说保证不空闲。我开始关注部门经理们的工作。他们疲惫不堪,但同时又有些妄自尊大。无疑,他们是受尊敬的,正是这些客服部的经理们首先保证了公司的运转和利润。他们和客户洽谈,拿下订单,保证公司的进账。他们既受尊敬,也常受到老板的责备。尽管大多数经理像松鼠蹬轮儿似的忙得不可开交,可他们的时间还是不够用。他们常为一些事迟到,也常有一些事来不及做完。客户们发怒了,老板自然就骂人。?
一次科金经理来不及按照规定把公司已经做好的广告策划建议装订好,我就给他帮忙:?
“让我来整理装订这些文件吧。”?
“嗯,”科金有些惊讶,“可这不是你的工作呀……”?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好吧,你做吧。”?
别的经理也立刻闻风而动,他们巴不得让我做各种机械性的工作,主要是整理装订他们的建议、预算、总结。我也没耽误自己的事,把已复印的文件进行分页的同时,我询问内容的细节,经理们出于感谢对我解释说:?
“你看,客户决定节约调研经费,就一下把所有的钱都扔到黑白报纸上,而实际上应该首先在光面的杂志上做广告,这样的杂志才是大多数买家会看的……”?
很多经理的话也让我受益匪浅:?
“这是客户的销售计划表,这是他们的广告发布时间表。你看,两者不吻合。就是说,客户大把花钱做广告的时候,消费者并不买他们的商品,他们的大部分预算白白浪费了……”?
“懂了。”?
“你看看,很初广告背景是红色,但这么小的字母在这个背景下很难辨认。你试试看,能看清楚吗?”?
“看不清,眼花缭乱的。”?
“所以顾客和读者也会眼花缭乱。他们不看,自然就不会去买。所以,我们把背景的颜色改了。”? “明白了。”?
每一次这样的小小讨论都让我越来越熟悉经理们的工作,我开始明白问题的实质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我自己省出来的时间渐渐不够我用来帮经理们了,不知不觉中我越来越多地留在办公室,直到很晚。其实,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没地方去,也没什么人可见。?
我逐渐积累了一些知识,这些知识使我继续发展的方向很终形成。现在我知道必须首先阅读哪些专业书籍和教材,其中大部分都可以在公司图书馆的书架上找到。?
我兴致勃勃地学习新知识。广告是各门学科和艺术的交会点: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摄影、文学……我一本接一本地吞噬着这些书和教材里的内容,好像又进行了一次大学专业补习,获得了第二次教育。?
现在我特别用心地审阅退还给经理们的客户资料,尽可能搞清那上面附带的意见,甚至试着在这些资料和意见的基础上制定出自己的新建议,不为客户,只为自己。我明白,和经验丰富的经理们相比我还差得远,但我很愿意试着和他们展开争论,哪怕是悄悄地。?
一次我做完一份广告策划建议并满意地在扉页上写道:?
“制定人:玛蒙托夫。”?
背后突然响起了普罗塔索夫回声般的嗓音,我差点没被吓死:?
“制定人:玛蒙托夫。”?
我颤抖了一下。首先,我没料到此时此刻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别人;第二,没想到恰好是老板抓了我个现行,因为我在做我分外的工作。?
“让我看看。”?
我用颤抖的手把文件夹递给他,他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下完了,”我想,“他会嘲笑我的想法,然后让我以后别多管闲事……”??
普罗塔索夫严肃地问我:?
“真是玛蒙托夫制定的吗?”?
“是。”?
“那你拿回去吧……”他把文件夹还给我,没再说话,默默地走出房间。?
当晚继续工作的心情已经化为乌有。我关了电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去,回到自己在莫斯科郊区租下的斗室。这是一套巨大公寓里的一间,公寓里还住着另外二十来个人:外地来的建筑工人,离婚的学校老师,厨师,还有几个失业的酒鬼。邻居还是这些人,我没有多余的钱让自己住得更舒适一点,莫斯科的生活开销很大。?
我骂自己这么不小心,应该先检查一下,确认我是办公室里专享留下来的人,可我只朝四周扫了一眼,没想着看看普罗塔索夫的办公室是否还亮着灯。?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没留在办公室,我等着处罚,可这个处罚却迟迟没有降临。一个星期以后我想,大概我本人和那件事对于普罗塔索夫来说实在不值一提,所以他有效把我忘在脑后了。我决定继续在办公室做客户策划建议,当然现在我会先查看一下,普罗塔索夫是不是已经离去。他不在办公室,我就安心工作,如果他在,我就拿一些资料回家,在公寓的嘈杂声中学习。嘈杂声穿堂入室,把同住人往来于厨房和卫生间的杂乱吵闹之声带入耳际。?
自从那天晚上和普罗塔索夫交谈后大约一个月,我差不多接近相信老板忘却了发生的一切,老板却意想不到地召见我说:?
“有个经理病了,就是在科金那儿见习的那个,好像挺严重,短期内好不了。总之,你替他干三四个月吧……”?我知道,正式员工编制里有两个见习职位,以往都是挑选年轻有为的员工去见习,作为一旦扩编或有专业人士离职时的储备。我傻傻地从普罗塔索夫办公室里走出来。我差不多就是经理了!是的,是见习经理,而且是临时的,可从本质上讲这份工作是不折不扣经理的工作!现在我可以在任何时候合理合法地、自由地做自己感兴趣的工作了。?
“你进步了,”卢格洛夫惊异道。?
“你离开我们集体了,”文秘们和快递员们懒洋洋地说。?
“祝贺你!”卡佳微笑道。?
“啊……啊嚏,”农娜打着喷嚏,差点把嘴里的夹心糖吐出来。?
“祝你健康,美女!”?
我终于可以在家人和朋友们面前炫耀自己的正式工作了。前次允许自己周末抽出两天时间回了一趟沃罗涅日。我当然隐瞒了“临时”和“见习”,只说:?
“我当经理了,在很有实力的广告公司里很重要的部门工作。”?
“你真不简单哦,”加里和沃夫卡赞不绝口,“应该到你那儿去做客。”?
“我觉得你会就这样留在你的莫斯科……就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再需要我们的照顾了……”父亲叹着气说。?
但这并不妨碍他自豪地向邻居们讲我的工作。?
“看来是等不到你回来了。”妈妈忧郁地说。?
“你在那儿找到什么了?在这儿一样可以有很好的发展,我们还可以在一起……”阿廖娜劝说道,她立刻接着问:“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我用吻堵住了她的嘴。在火车站告别时,阿廖娜显然不敢再问了。?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这是一个典型的沃罗涅日式的问题。在莫斯科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对此毫无兴趣。我的思想一如既往地被工作占据着。我缠着科金经理,向他提出各种问题,让他备感折磨:?
“见客户时戴什么样的领带好?”?
“如果客户不喜欢我们的建议怎么办?”?
“假如他说要找别的广告公司又怎么办?”?
“客户会对我们的核算进行检查还是会直接相信?”?
“那如果客户给我们的资料有误,导致我们出错怎么办?”?
很初科金平静地回答我的问题,他以为我的问题总会问完。可随着我渐渐地融入工作,更多地直接接触到事情的各个层面,我的问题就越来越多。早上科金走进办公室,在门口看到我求助的目光,就叹息道:?
“你问吧。”?
晚上他说:?
“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别给我往家里打电话,至少我在家不会被你烦,还能歇会儿。”?
慢慢地我的问题减少了,我想这让科金很高兴。现在他甩给我的不光是那些机械性的工作,还有一部分组织工作。过去科金必须自己做的事,现在我乐得去分担。他只需吩咐:?
“这件事你这样做……那件事那样做……在某个日期之前完成……”?
大部分工作当然都是粗活。我处理了堆积如山的调研报告,制作各种表格,并以此为依据拟出工作时间表。我利用档案资料给不满意的客户写信,还以科金的名义为他们的生日和节日写贺信。就这样我几乎做了科金所有的工作,而他只是直接和客户沟通,把策划和建议交给他们,把他们的意见转达给我。我一点也不反对他的做法,我觉得这使我受益无穷:从头到尾所有环节都由我亲自来做。要把全部广告业务都搞清楚,就必须百分之百地掌握生意的所有底细。?
一位编内见习生显然受到了经理的谴责,他挑拨道:?
“你把科金惯坏了,他都骑到你的脖子上去了,其实他自己什么都不做。”?
“嗯,不知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我嘟囔着回答,却对此毫不在意。我觉得我对广告的了解越来越多,这使我颇感欣慰。在工作过程中我会产生一些我认为十分有益的想法。我把这些想法告诉科金:?
“对这个牙刷卖家我有一个考虑……是不是应该减少普通电视直播的频率,更多地播放广告短片。因为现在临近假期,播电视广告可能根本没人看,大家都四处出游度假了。”?
“有道理,有道理,”科金沉思着补充道:“虽然调研肯定很近一个阶段的收视率应该不错,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为防万一科金向媒体策划部提出了补充要求,媒体策划部的每一个人都了解电视、广播、报刊的一切,甚至连什么样的读者,什么时候,为什么目的会阅读杂志的这一页或那一页,读几遍都清楚。其实就是这个部门承担着广告活动的策划任务,如果他们出错,公司就会遭受重创,所以他们任何时候都会一丝不苟地对待我部门的意见。结果——乌拉!他们根据我的要求削减了牙刷销售广告活动的频率。我很自豪,这说明我对广告已经开始有所领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