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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封的退路

冰封的退路

  • 字数: 300000.0
  • 装帧: 平装
  •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 作者: (丹)哈塞尔
  • 出版日期: 2013-10-01
  • 商品条码: 9787229068196
  • 版次: 1
  • 开本: 32开
  • 页数: 346
  • 出版年份: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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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编辑推荐
推荐一:军事小说题材巅峰之作
40年誉冠全球,5200万册铁血销量; 揭秘充满原始兽性的杀戮内幕、直面生存底限的人性罪恶!解救被战火灼伤的灵魂,解答命令与人性间的困惑!首度披露德国纳粹军队鲜为人知的作战细节,全景再现“二战”最前线士兵的惨烈命运!
推荐二:铁血作家“二战”传奇亲历
1936年在丹麦国家军队里服役。退役后,面临失业,随后便加入德国军队,“二战”期间,除了北非战场以外,他几乎在所有战场前线血战过。先后负伤八次,辗转于苏、美、英、丹监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战争的残酷和军营的黑暗,也就是在那时他开始了这一系列“二战史诗”的创作;在欧美文坛,他与荷马、海明威、哈谢克齐名。
推荐三:翻译流畅,阅读如身临其境
译者往往是优质外版小说的克星,本书翻译流畅,故事朗朗上口,可谓是七部畅销作品中最刺激、最经典、优选读的一本,字里行间能够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二战时期,战争的残酷以及作者反战的初衷。
内容简介
《冰封的退路》是“哈塞尔经典军事小说系列”的第六部,主要讲述苏德莫斯科战争以及德军溃败后的大撤退。本书从他们小队的一次偷袭任务开始的,在战争的后期,双方士兵都厌倦了这种生活,战争的正义与否已经对他们都不再重要,因为他们是战争的直接受害者,为了战争的最后胜利,双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厮杀,各种武器被研制出来投入战场,成为超级杀人工具,喀秋莎火箭炮、高空高爆炸弹、新式坦克……正如书中所说“我真希望战争能尽快结束,照这样打下去,还不知道他们能发明出什么恐怖的武器。”“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小镇都是废墟……瘦骨嶙峋的恶狗大口撕咬着残缺的尸体;一些母鸡咯咯疯叫着,在抢夺人体的内脏……”;
在整个作战计划中狂妄的希特勒根本没有考虑西伯利亚冬季的天气,因为他坚信冬季之前战争就会结束,所以根本没有给士兵准备任何的过冬军装,即使已经下发的冬季军装也被收回,然后封存。“苏军穿的是皮毛大衣,而我们不得不在军服里塞上报纸以求御寒。可以塞进靴子里起到保温作用的干草,对我们来说几乎成了奢侈品。”这些都决定了希特勒的狂妄最终会有德国士兵为他埋单,“在进攻莫斯科的路上,冻死的德国士兵就有10万人。……几乎每隔一分钟,连队里就有人栽倒在地,我们把它们扶起来,打他,骂他,一直到他有力气继续走下去的力气为止,不过有些士兵在跌到之前就应经断气了。”
在写作手法上沿袭了前五部的写作方式,作者虽是亲历者,但是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展现了这场战争的残酷和平民为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作者简介
斯文·哈塞尔(Sven Hassel)1917年生于丹麦,14岁加入国家商船队。1936年在丹麦国家军队里服役。退役后,面临失业,随后便加入德国军队,“二战”期间,除了北非战场以外,他在几乎所有战场前线血战。先后负伤八次,辗转于苏、美、英、丹监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战争的残酷和军营的黑暗,也就是在那时,他开始了这一系列“二战史诗”的创作。
目录
第一章 女兵中士
第二章 尼拜斯邦先生的苦难历程
第三章 反坦克之战
第四章 波尔塔借助神父的一臂之力
第五章 木质火车车厢
第六章 肉食品储备站
第七章 兵临莫斯科
第八章 蒙古少尉
第九章 将军的战略转移
第十章 女游击队员
摘要
    “对于那些反对为了民族利益而战的人,我们坚决对他们处以死刑。同样必须被处死的,还有那些没有信仰、宣扬种族平等的叛国罪人、高利贷者、诈骗犯,以及所有民族寄生虫。”
    —摘自“纳粹党党纲”

    德军第2装甲集群9月30日在布良斯方向,第3、第4装甲集群10月2日在维亚济马方向,相继开始了进攻。尽管苏军进行了顽强抵抗,德军仍然突破了防御。德军第2集团军突破了苏军第50集团军的防线,于1941年9月下旬夺取布良斯。10月3日奥廖尔陷落。德军沿着奥廖尔—图拉的公路推进。莫斯科以西的维亚济马方向,西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进行了艰苦的防御战斗。德军10月7日则进抵维亚济马地域,两方面军大部分军队在此陷入合围,一直顽强抵抗到10月12—13日。
    13日,苏军维亚济马集团大部被歼,被围军队一部后来突出重围,有的留在敌后开展游击斗争。布良斯方面军陷于战役合围的困境后也向后退却,23日,苏军布良斯集团大部被歼。德军在维亚济马—布良斯战役中、俘虏苏军67万人。
    莫扎伊斯防御线成了莫斯科接近地上的主要抵抗地区。4个集团军总共只有9万人左右。这些兵力不足以在整个地带建立坚固防御。为了改进军队指挥,西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于10月10日合编为西方面军,朱可夫大将任司令。朱可夫受命之后,将部署在西伯利亚的25个步兵师和9个装甲旅的精锐部队,陆续西调到了莫斯科近郊,迅速重建了四个集团军,并动员莫斯科市民在3天之内,组织了25个工人营,12万人的民兵师,169个巷战小组,发动45万人围绕莫斯科城修筑起三道防御工事,其中妇女的数量占了四分之三。10月中旬—11月初,在莫扎伊斯防御地区展开的多次激烈战斗中,苏军对德军优势兵力进行了顽强抵抗,将其阻止于拉马河、鲁扎河、纳拉河等地区。
    莫斯科外围,德军步兵每师减员达三分之一。
    10月14日,德军突入了加里宁地域。
    10月16日,有传言说莫斯科即将失陷。有些工厂炸毁了机器设备,部分工人逃离了莫斯科。
    10月17日,以西方面军右翼(第22、第29、第30、第31集团军)为基础组成了加里宁方面军(司令为科涅夫上将)。德军想从加里宁向东南发展进攻并前出西北方面军和西方面军后方的企图被粉碎。
    11月13日,德陆军总参谋长哈德尔在中央集团军群总部召开了各军团参谋长会议,下达了“1941年秋季攻势命令”。中央集团军群为此共集中了51个师。担任正面攻击任务的是鲁格的第4集团军;其左面是霍特的第3装甲兵团和赫普纳的第4装甲兵团,其任务是分别从北方和西方包围莫斯科;右面的古德里安的第2装甲军团则从南方向莫斯科包围。
    11月15日—18日,德军经过调整和补充后,向莫斯科重新发起进攻。德军在加里宁沿林、罗加切沃方向和图拉方向分别实施主要突击企图从北面和南面迂回莫斯科。11月底—12月初,德军付出了巨大损失的代价,前出到莫斯科运河。12月4日加里宁沦陷。12月5日莫斯科以南165公里的小镇图拉被局部包围。德军遇到苏军顽强抵抗。莫斯科附近的战斗变得越来越激烈。
    1941年至1942年的冬季就算以俄国人的标准来看都异常地严寒。德军因战线过长,补给不足,战役中消耗过大,既没有设防御阵地和战役预备队,又无在冬季条件下作战的准备。11月上旬入冬,虽然道路能够使用,但德军的冬季装备不足,由于认为在入冬前就能结束战事。保暖衣服和白色伪装服都不足,坦和其它车辆都因为低温而不能动弹,德军士气严重受挫,而苏军则士气高涨 。

    在乌黑如碳、冰寒彻骨的夜晚,我们爬出藏身洞,向着森林边的新阵地行军。我们军容不整、摇摇晃晃、神志不清地向前行进。我们身上塞满了一沓沓报纸—陆军军需总司令的近期新创意。根据近期新的军规军则,报纸和裘皮在保暖的功效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每天都会有人大声朗读军报给我们听,讲的都是英雄功绩和凯旋胜利的故事—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再相信那些鬼话了。
    那些真正敢于抗命,敢于躺在雪地上拒绝行军的战士们都死了。我个时代,年轻人是很容易不明是非地被洗脑、被滥用的群体—这是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身边不时有人突然倒在雪地上,很多士兵就是这样牺牲的。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手里还紧握着来复枪。如果哪个士兵尚有余力,会扯下他们脖子上的身份牌。这样,他们家乡的亲人就会知道,他们已经战死疆场,就不会年复一年地找寻他们,期待他们回家团聚。
    雾气从河水那边扩散而来,把我们围拢在迷雾之中。我们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经常会在雾气中看见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波尔塔看见一个巨大的桌子,上面布满了各种美味。他对我们说,整个供应连的所有士兵都在忙着布置餐桌,一堆堆混着小肉块的土豆泥摞得像小山一样高。
    “我的圣母啊!”蒂尼大喊一声,伸手去抓眼前飘过的流着肥油的烤猪腿。可是他的手到之处,抓到的只是海德的布满冰霜的背包。“干瘪讨厌的臭婊子。”蒂尼失望地咒骂着。不一会儿,他又看见一块巨大的烤肉,上面浇着苹果浓汁。他伸手一抓,停在那里呆看着空空的拳头,他拒绝承认自己看见的只是幻象,因为那块烤肉是那样真实,它发出的香喷喷的气味仍然在空气中萦绕。
    这时候,海德正巧往嘴里塞了一块冰冷的面包,正在嘎吱嘎吱地嚼着。蒂尼怒气冲冲地掐着海德的脖子骂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烤肉!”
    “你给我滚远点儿!”海德野兽般地咆哮着,“别给我制造机会告你个以下犯上。我巴不得整死你呢,你个变态的犹太杂种!”
    “你个欠揍的浑蛋。”蒂尼毫无惧色地说。但是,他还是退到了我和波尔塔中间。像海德这样患有战争癫狂症的人随时都可能对自己人开枪,优选还是离远点儿。这种病在战争中太常见了,几乎每个政治狂热分子或早或晚都会得。
    “我的屁股已经有效冻实了。”蒂尼说,“我现在如果挠一下我的痔疮,手指头都会断。”
    “同志们。”巴萨娄那突然大喊,“你们看前面那些大圆顶啊,像洋葱一样。”
    “我们快到了!”斯蒂格欣慰地叫着,“我们今晚会在里姆林宫的壁炉前慢慢地解冻。”
    “还可以大吃美味,大喝伏特加。”蒂尼冰冻开裂的面庞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总算到莫斯科了。”队长的情绪也很激动,他猛吸着他的银质烟斗。突然又问道,“你们听到钟声了吗?还有大街上那些篝火,你们都看到了吗?”
    其实,队长听到的并不是里姆林宫的钟声,他看到的也不是莫斯科大街上的篝火。那是连续不断的密集炮火声,是枪林弹雨形成的火力网笼罩着大街小巷。白雾被火力线分割成一条条的面纱,在炮火中变幻着色彩,又仿佛在迎风起舞。
    我们连队向着森林的边缘行进。我们迈着蹒跚的步伐火速前进着,如同一群困惑不堪、疲惫不堪的乌合之众。我们的耳边不断地有子弹呼啸而过,这些弹片会像砸玻璃一样将我们的骨关节砸碎。如果我们的皮肉被弹片划过,会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在这种天气下,是必死无疑的。
    “全速前进!”莫泽中尉大喊着。他停顿了一下,把机关枪杵在地上,虚弱地靠了一下。
    “他病得不轻。”队长轻声说,“卫生员告诉我他一直在尿血,他的肾已经不行了。但是根据军规,他的病情还没有严重到住院治疗的地步。根据军规,只有头部严重中弹的战士才能享受病床的舒适。换一句话说,就是不死不足以下火线。
    “全速前进!”莫泽又在喊,冷汗顺着他苍白如死人的面庞往下淌。他使足了力气抬起胳膊,指向进攻的目标,“第5连队,全速前进!”
    我们竭力向前冲去,每踏出一步,就是一阵剧痛。我们的军靴已经冰硬如铁,这种靴子根本不是为了苏联的冬天而设计的。
    当然了,波尔塔除外。他早就把他德国的步兵靴子换成了黄油般绵软的黄色拉普靴。大家都不明白波尔塔是怎样做到的,他总是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前几天,我们路过帝吉尔,那时我们刚刚占领了那里的铁路线,正在向着山下全速进军。波尔塔突然停了下来,说:“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那边的谷库里一定有好东西。”然后他飞速消失在低矮的楼群中。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只羊,手里握着一瓶伏特加。当我们坐下来休息时,我们大吃着美味的羊肉,饱到可以应付七年的灾荒。
    记得那时蒂尼边吃边说:“如果你一直保持着这样良好的直觉,就能在世界大战中存活。当然,如果那该死的行军哨晚一个小时吹响,那就堪称完美了。等一会儿你们会看见一朵祥云向西飘去,云中间是二等兵,我沃尔夫冈?蒂尼的图像。”
    我们饥饿难忍。军队对我们来说,就意味着饥饿和缺觉。
    我们被告知,马上要渡河了,然后才能安营扎寨休息一下。“休息”二字对我们来说怡如甘露。天气越发冷了,如果这样下去,不出两天,我们都会被冻成僵尸。酷寒之下,保暖成了维持生命很重要的事情。
    路边到处是死马的尸体。它们的四条腿都是硬挺挺地竖直对天,很好古怪,好像是人为摆出来的姿势。整个骑兵团在瞬间集体灭亡,是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的杰作—斯大林管风琴。这种炸弹会在瞬间烧焦你的肺部,你的脸色还没有来得及变得铁青,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和烈性炸弹比起来,我们情愿被斯大林管风琴攻击,因为当你远远听到管风琴火箭般的呼啸声时,你还有时间跑。可是烈性炸弹来的时候你是没有时间反应的,因为当发炮的声音传到你耳边时,炮弹也砸到了你身边。但是他们开始给这种烈性炸弹安装高爆空炸弹药,大大增加了杀伤范围。海德信誓旦旦地说这种空爆炸弹或子弹是违反靠前条约的。如果要谈靠前条约,火焰喷射器也是违反规则的,更不要说那些能炸碎你整个头颅的高爆子弹了。
    海德随身带着一本有关违禁武器的凡尔赛条约小册子,用红带子绑着。还有一个黑色小本子。每一次我们碰到违禁武器,他就会在黑本子上记下时间、地点和见证人名单。他说到了一定时候,他会把这些材料交给审判苏军战争罪犯的靠前法庭。
    “你可能生下来就是个脑坏死。”波尔塔讥笑说,“你一个纳粹下士,吃的是纳粹万字符,拉的是纳粹党纲,连你的阳具都染成了纳粹棕色,以确保干出来的都是纳粹杂种。你觉得会有人在乎你的材料吗?更别说靠前法庭了!”
    森林里到处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树枝上结满冰霜,倒掉着水晶般晶莹的冰凌。每有风吹过,冰凌就叮当作响,冰霜也发出哨笛般悠扬的声音。
    “太美了。这样的地方也免不了遭受战争的洗礼。”巴萨娄那忧伤地感慨着,“经历了这场战争以后,就算是酷爱滑雪的人也会从此憎恨所有冬季运动。”
    我们不断地跌倒在深邃的雪堆里,需要别人帮忙才能爬起来。小教授已经快气疯了,雪片不停地盖住他的镜片,简直来不及擦拭,他没有了眼镜就和瞎子差不多。他跌跌撞撞地寻找着方向,很后我们不得不把他和巴萨娄那绑在一起走。这个来自挪威的大学生,我们叫他小教授。他刚来的是,我们都故意为难他,倒不是因为他是自愿参军的—我们这里几乎都是自愿参军的,我们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来自党卫军。有谣言说,他被党卫军一脚踢开是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犹太血统。我们连有三个这样的四分之一犹太人。波尔塔经常说自己有着一半犹太血统,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这样说是在故意激惹海德。他还故弄玄虚地编造了一些不伦不类的故事,说他们家人每个星期五,在安息日仪式开始之前,都会戴上犹太圆帽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举办经济协商会议。
    我们不时地停下来寻找庇护之处,敌军的火力越发猖獗,好像除了马桶以外,苏联人把能扔的都扔向了我们。他们在竭尽全力阻止我们渡河。
    子弹打在雪堆里发出“扑嗤”、“哗啦”,或者沉闷的“砰砰”声,听起来很好古怪。子弹每到之处都会腾起一道雪柱。
    今天早上我们得知,师部又处决了三名军人。每天早上都会有人给我们朗诵军报,有人被吊死或枪决这种事情都会在军报上公布。一开始,我们听了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可是听多了就麻木了。
    “战争期间,死刑是必须的。”当我们站在绞刑架前面,看着上面被吊死的晃晃悠悠的三名军人时,波尔塔振振有词地说,“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把这称作‘教学模式’,这是在教导我们千万不要走歪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就是建立在绞刑架上的。”
    “加速行军!”莫泽中尉又在大叫。
    “快!再快点儿!”小组队长也在狂喊,挥舞着拳头做着冲锋的手势。
    冲锋的时候,我们必须顶着火力网去陷阵。军队行军手册上有很多类似兵法,听起来很好简单,比如把军队集合在敌军炮火很密集的地方附近,或者在火力网下面冲锋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厚厚的军事手册就是德国军队的《圣经》,甚至有人把这本手册当成自己的个人生活的《圣经》。托尔高监狱的铁人古斯塔夫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妻子都快被他的教条主义给折磨疯了。像所有很好家庭主妇一样,他的妻子希望每两个星期换洗一次床上用品,可是古斯塔夫坚决不同意。根据军营手册,监狱工作人员每六个星期换洗一次床品,犯人每八个星期一次。在古斯塔夫的家里,他们总是每个星期六的晚上10点和12点之间洗澡,水温是18度,不能低一度,也不能高一度,淋浴时间也是不多不少正好7分钟。结婚20多年了,古斯塔夫的妻子仍然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家的浴缸不能使用,尽管古斯塔夫一再跟她解释,手册上规定只有军官才有权利使用浴缸。在古斯塔夫的前门上刻有几个大字,是德国老式字体—哥特体—“宣誓效忠”,这个格言也是古斯塔夫家庭生活的基本原则。
    战士们迎着炮火,在雪地上拼命奔跑,跌倒了,跳起来继续跟死神赛跑。我们背着沉重的军械,气喘吁吁、惊魂不定地踏雪飞奔。突然,山路陡升。我们抓着灌木枝向上攀爬。
    我前面的那个士兵突然就不行了。他先是猛地停了下来,看起来好像是突然撞到了墙上一样,继而向后倒去,他的卡宾枪被抛向高空,他的身体滚下山去。他在厚雪里不停地翻滚而下,很后被一株灌木挡住了。他的头盔滚落在他的身边,他的头发是秋收的玉米地一样的金黄色,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他的一头金发仿佛是盛开的向日葵。我停下来探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继续向山顶攀爬。
    山顶上的敌军在向着我们疯狂射击,机关枪愤怒地吐着火舌,子弹打在大树和山石上,飞射出无数木条和碎片,大块的石头和冰凌向我们迎面砸来。
    我们第5连队紧急躲避在灌木丛中,训练有素地端起机关枪掩护第7连队—我们的先锋部队。
    山下,我们的重兵连设好了迫击炮。很快,一阵“扑通”“扑通”的令人快慰的炮声响起,我们顿时精神一振。敌军迫击炮的声音是不同的,听起来如临魔穴。
    “刺刀上膛!准备拼杀!冲!”上面一声令下,蒂尼在海德的掩护下,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高喊着:“伊万老农们都站好了,等我来给你们开膛破肚!”
    苏军阵地的机关枪枪口射出一条条的光纤。海德把我换上去打头阵,身为手榴弹特训兵,我必须冲向前去炸毁苏军的机枪火网。我出手必须要快,我一个接一个地扔出五枚手榴弹,个个击中目标。一个落在了狂吐火舌的重机枪旁边,一个落在了指挥部的右边,其他的落在了后面的一堆弹药箱上。
    波尔塔的机关枪挂在髋部,边跑边扫射。蒂尼在后紧跟,他头盔里还塞了一顶浅灰色的棒球帽,看起来很好古怪。蒂尼坚信这顶帽子会给他带来好运,会让敌军的子弹吓得转舵而行。
    “你给我出来!”队长愤怒地对着我喊,“给我炸掉那挺重机枪!”
    “滚开!”我回答,仍旧蜷着身子躲在灌木后面。那是马西姆重机枪,当这种机枪在扫射的时候,连一只苍蝇都逃不掉。
    “冲上去!要不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队长暴怒。
    正巧在这个时候,那个马西姆枪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卡住了。我跳出来,冲了上去。我边跑边扔手榴弹。一弹即中目标,重机枪和机枪手被炸向了高空。
    我们继续冲锋,上了膛的刺刀血迹斑斑,闪着阴森的光芒。
    我们连滚带爬地跳进了敌军的战壕。目前我们的生命所受到的威胁已经减少了一半,只要我们不闭着眼睛在战壕里横冲直撞。
    我们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我们很明确地知道如何甩着手榴弹玩转战壕。你不能给敌军任何喘息和思考的余地,前三分钟对于壕沟战来说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你必须在靠前秒钟起,边跑边往路过的每一个藏身洞穴里投进一枚手榴弹。我转过一个拐弯处的时候,有一个小组刚要冲出藏身穴,我扔了一枚手榴弹进去,那是战壕里很后一个洞穴。随着一声轰响,洞穴那里的白雪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有些苏军士兵企图爬出来,我从肩上的弹匣里扯下一排子弹,对着仍在蠢蠢欲动的苏军士兵一顿猛射。很终,我疲惫地倒在了凌乱的尸体中间。
    “干得不错!”队长由衷地赞叹。
    “我们哪天肯定会在电台听到他的名字,他会被称为英雄。”蒂尼嘲笑着说,“然后他们发现,其实他是个犹太人,就把他给绞死了。他就在绞刑架上晃啊晃的,阳具上吊着的大卫王之星也跟着晃啊晃。”蒂尼说完,嬉笑着架起机关枪,对着上坡上乱跑的苏联士兵狂扫。
    “停止射击!”莫泽中尉喊,“就地休息5分钟!”
    我们原地倒下,大部分人瞬间就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波尔塔在对斯蒂格说着什么,说有一头驴准备渡过兰韦尔运河,其实是一些军事观察员们在炸桥之前在做探视,因为那头驴是白色的,所以被怀疑是犹太人派过来的奸细……
    我听到这里就睡着了。等我醒来问波尔塔那头驴后来怎么样了时,波尔塔竟然坚决否认自己讲过什么白驴、什么犹太奸细的故事。
    “第2小组先行!都给我起来!你们这帮懒猪!”莫泽中尉又开始大喊大叫了。
    苏军的迫击炮不断地落在我们身边。我们回头一看,不禁唏嘘,幸亏我们先行出发,我们原来休息的壕沟遭受了苏军的火力线和炸弹的连番轰炸,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藏身之地。
    “终于看到河了。”队长用机关枪指着前面,口吻中带着一丝安慰。
    我们不敢相信眼前这条肮脏的土黄色的壕沟就是纳拉河,就连堆成小丘一样的冰块都是烂泥一样的棕黄色。
    “这就是我们期盼了几个星期的‘马尿’河?”波尔塔惊讶地问,“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是这个样子的。”
    “让我把这条臭水沟洗洗干净。”蒂尼边说边对着河沟小解。
    “纳拉河!”莫泽中尉赞叹着,“我们终于到了,我们离莫斯科不远了。”
    “我们可不可以做有轨电车去莫斯科啊,中尉先生?”波尔塔问,“我的膝盖疼得走不动了。”
    我们近来很明显地感觉到,我们内心的失望情绪在与日俱增。尽管我们一路挺进,屡战屡胜。尽管我们一路目睹了成千上万的苏军俘虏和堆积成山的战利品。我们之中,海德是专享一个坚信我们会取得很终胜利的人。
    “我才不在乎谁输谁赢呢。”波尔塔说,“只要能让我回到柏林去,其他的都是扯淡!”
    第3连队开始过河,我们在后面用机关枪掩护。当他们快到河中央的时候,随着连续不断的震天炮火声,整条河好像突然就炸开了。棕黄色的腥臭的泥浆被炸得冲起30多米高,火焰铺天盖地地灼烧着,巨大的冰块漫空飞射。第3连队就这样整体沉入汩汩冒泡的泥潭之中。
    斯大林管风琴接着被启动,它射出的火箭炮,它发出的呼啸声,让人感觉好像整个太阳系的所有星球一起砸向了地球。满空都是拖着火炬尾巴的火箭炮,如同银河系里燃烧的巨大星球形成的一幕流星雨。
    斯大林火箭炮所到之处,一切生物都会被歼灭。“一群禽兽!”海德愤慨地骂着。
    “这和禽兽有什么关系?”斯蒂格奇怪地问,“他们肯定会尽其所有阻止我们的。他们不把我们活煎活烤了是不会罢休的。”
    “活煎活烤?这些下等人是不会等到那的!”海德狂热地说。
    “不一定吧。”波尔塔嘲笑着说,“他们已经给了你的元首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的元首难道不是你的元首吗?”海德以恐吓的口吻大喊着。
    “是他自己说他是我们的元首。奥地利人很善于自己说服自己了,可能是他们秀丽的高山赋予了他们唯我独尊的狂妄综合征。”
    “约瑟夫?波尔塔!我要把你卑劣的言行汇报给纳粹官员!我特此警告!”海德的眼睛在冒火,声音狂暴至极。
    “你优选给我乖乖地别动,把头低下来,好让你老爹我顺利地给你一枪。”蒂尼用枪顶住海德的脖颈,和颜悦色地说。
    “你才不敢呢。”海德边喊边往队长身后躲。
    “我拿你的狗命担保,我真的敢!”蒂尼说,“我穿的是纳粹德国的国防军军服,我有什么不敢的?让我一枪把你给解决掉,我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枪决仪式。”
    “闭上你的嘴!”队长按下蒂尼的枪口说,“发给你枪不是让你当玩具的。”
    “我可觉得当玩具玩要爽多了。”蒂尼嬉笑着。
    “我会把你给活剐了。”海德仍不罢休,怒骂着,“威胁德国军队的下士,这种游戏你可玩不起!你会付出沉痛代价的!”
    “第2分队跟上我。”队长冷冰冰地下达命令。
    波尔塔被一具尸体绊了一跤,是一个脖子上挂着铁十字勋章的德军少校。蒂尼一屁股坐在尸体上,舒服地伸了伸腿,感慨着:“英雄都死光光喽。”说完,他拿出水壶灌下去一大口,然后递给了我和波尔塔。
    波尔塔喝了一口,痛苦地捂着脖子,好像喝下去的是硫酸。他一边咳嗽一边问蒂尼:“你从哪儿搞的,是什么鬼东西?”
    “喝不出来了吧。”蒂尼一脸坏笑,说,“是石脑油和驯鹿尿调配的鸡尾酒。”
    “你从哪儿搞来的?”波尔塔疑心重重地嗅了嗅水壶,里面发出难闻的臭气。
    “是一位已逝的苏联人民委员送给我的礼物。他觉得我在敲响里姆林宫的大门之前,可能需要提提神。”蒂尼龇牙笑着说。
    这时,走来一位陌生的上士,他奇怪地问道:“你们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我们在给一位死去的少校施行隆重的涂油礼。请允许我们表达敬意,先生。”波尔塔以军队阅兵仪式的口吻喊道。
    蒂尼假模假样地往少校的嘴里倒酒。“少校离我而去了!”蒂尼抽泣有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十指交扣在胸前。
    那名上士面带疑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着一名少校的面大呼小叫的确有些不妥,即便是一位死去的少校。
    “你们快跟上队伍。”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消失在树丛里。
    “英雄啊!”蒂尼拿腔作调地喊了一句,起身拍了拍腿上沾的雪。
    “你搜过了吗?”波尔塔突然问。
    “耶稣,上帝,圣母,耶路撒冷的贫民窟啊!我怎么会忘了呢?”蒂尼惊惧地大叫着,猛地掰开了少校的嘴,里面赫然露出三颗大金牙。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呢!”队长在怒吼。
    “把他们拉上军事法庭!”海德不失时机地建议。
    波尔塔装出一种神圣的腔调说:“我们在给死去的、戴着铁十字勋章的英雄—耶格少校施行隆重的涂油礼。”
    “阿门!”蒂尼制造着庄重的背景音效。
    “少胡扯!”队长大怒,骂道,“你们喝了什么?怎么这么臭?!”
    “我们给死去的少校分了一点儿石脑油。”波尔塔笑得很好猥亵。
    突然,一阵机关枪扫射打破了这场闹剧。一些模糊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丛里,有人在喊着什么,但是我们没有听清楚。
    我往树林里扔了一枚手榴弹,阵阵惨叫声从树林里传出。
    “都去死吧!”外籍兵魔鬼般号叫着,对着穿梭掠过的身影一阵狂扫。
    “信号弹!”队长厉声喊道。
    斯蒂格高高举起信号枪,“咔嚓”一声打出一颗磷弹,一道醒目的白光照亮了暗黑的大地。
    “停止开火!”队长狂怒地大喊,“我们是第27装甲兵团!”
    “这里是靠前06来福兵团!说暗号!”对方喊道。
    “烂苹果!”队长喊。
    “飞跑的老鼠!”对方大声回应。
    “飞跑的浑球。听起来都差不多。”蒂尼满腔不悦。
    我们起身慢慢地朝树林走去。走近一看,原来又是刚才那个上士。
    上士看见我们更为不悦,怒喊:“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尊敬的上士先生,二等兵约瑟夫?波尔塔时刻准备着为您服务,我们专为军官施行临终仪式。根据军规,一个濒临死亡的祖国的护卫有权利享受祈祷、涂油,在坟墓边上放空枪等仪式。”
    上士恼羞成怒,涨得满脸通红。他骂道:“我看你是不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决不罢休!”
    “恕我直言,上士先生。我在托尔高监狱、格拉茨监狱,还有杰莫海姆监狱的军事法庭都服过役。我在第6军的总部也工作过,我负责更换所有水瓶。恕我直言,上士先生,第6军军法董事会的多尔先生喝起水来如同无底洞。”
    “你这张臭嘴,早晚会被自己的屎给噎死!”说完,上士转身和他的士兵们消失在夜色里。
    “怎么这么多鲁莽的笨蛋!”蒂尼说,“差点儿被自己人给消灭了。”
    “打仗的时候,这种事经常发生。”波尔塔解释说,“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从前,有一位鲍尔先生,住在埃格河边的山区里。1915年的时候,他被任命为一人小组的组长,封了个上尉称号,把他派往第二帝国的耶格军团。可是那个兵团被调遣到意大利去打保卫战了,所以上尉先生没有找到他们,于是这个英勇的上尉就决定自己组织一个独立小组,自己研究战略战策,去对抗沙皇哥萨骑兵……”
    波尔塔讲到这里,我们碰上了另一连队,这个来自埃格山脉的鲍尔上尉的英雄故事就不了了之了。
    “上士,你们来了就太好了。”一名中尉说。他的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眼罩。“该死的红军把桥给炸了,还在河边布下了地雷阵。”
    “嗯,这样啊。中尉先生。”队长嘴上说着,心里却骂:“怎么没把你给炸死!”
    “但是他们没有炸毁所有桥。”中尉继续说,“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快过桥,等他们想起来还有些桥没有炸,那我们就惨了。我现在命令你们组成先行分队,马上过桥。我们连会在后跟随。出发,上士!”
    “是。先生。”队长冷淡地回答,带着我们向桥走去。这个时候去跟那个中尉解释,说我们不必听命于他是毫无益处的。他是中尉,在他眼里,我们就是上天派来探路的。他会因此而受到嘉奖,而付出代价的是我们。我们在用鲜血和生命给他铺路。
    “你先上桥!”队长用枪一指波尔塔,命令道。
    “上什么桥!”波尔塔粗鲁地回敬,“就算是波希米亚野小子阿道夫亲自来下令,还带着他的全部纳粹小叔子们,我也不听从命令!朱利叶斯?海德可是个天生的纳粹大英雄,你怎么不命令他先上?!”
    “我为什么要先上?你以为我疯了吗?”海德怒火冲天地抗议。
    “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那我告诉你,你成为纳粹党员那天,你就已经疯了。不但疯了,你还踏上了自取灭亡的天梯的靠前层阶梯!”
    “都给我闭嘴!狗屁政党!把该骂的都留着战后一起骂。”队长失去了耐心,“波尔塔,上桥!莫斯科就在前面了。你马上给我走到第三支柱那里待命。斯文,你们一起上!”队长用枪指着我说,“你可以用手榴弹掩护他。”队长扔给我一包手榴弹—独眼中尉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们沿着铁制桥梁慢慢向前移动。大桥上结满了冰,我们好几次险些滑下桥去。除了一袋子的手榴弹,我还背着其他两包军械。
    “早知道,我们应该加入自行车骑兵团。”波尔塔还没忘了说笑,“骑着1903年国防军的自行车模型—车把朝上,带飞轮,充气轮胎,可调狗屁零件什么的,那我们眨眼间就冲过桥了。”
    河对岸有一架机关枪在朝着我们射击。“多谢欢迎我们!”波尔塔礼貌地脱帽挥舞示意。
    我们终于走到了第三支柱,我们原地待命。波尔塔慢慢地把皮带插进皮带扣,又往扣锁上倒了半瓶苏联机油。
    “越滑越好用。”波尔塔猥亵地一笑,“1937年,我认识了一个做批发妓女生意的人,每个星期六,他都要发两磅凡士林给那帮妓女,好让她们感觉不到活塞运动。”
    “砰”的一声响,是蒂尼连人带枪跳了下来。
    “我们终于到了,孩子们。”蒂尼嬉笑着说,“风景怎么样啊?很多人是花钱来看这种风景的。”
    “老天啊。”巴萨娄那喊着,“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那时我们在埃布罗河,穿着黑衬衫,吃着意大利面。”
    一枚迫击炮炮弹落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炸毁了一半桥墩。我们组的两名士兵被炸上了天,跌落,消失在脏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河水中。河岸的远处,一架自动机关炮对我们展开了连番轰炸。这种邪恶的大炮射出的炮弹能把钢筋混凝土炸成无数的尖利碎片,劈头盖脸地向我们飞射而来。与此同时,两架马西姆重机枪也开始对我们狂扫。
    “我还是回家算了。”波尔塔无奈地仰天长叹,“我可是个来自柏林的和平主义者,这里太可怕了。”
    “撤退!”队长大喊,面部肌肉紧张地绷着。
    我们开始往回跑,可是独眼中尉举起机关枪对着我们射击。我们只好待在原地不动。
    “再坚持一会儿,伙计们!”我们听见有人喊,“火焰喷射小组马上就到!”
    “我吊在你的睾丸上坚持,行不行啊?”蒂尼气得大骂,对着迫击炮的炮手疯狂扫射。
    火焰喷射小组真的赶来了。他们向对岸发起了袭击。他们的新式武器看起来很古怪,像是战斗浮船和自动雪橇的杂交品种。
    我们跟着火焰枪小组袭击了几个前锋碉堡,苏军拼死抵抗,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激烈地作战过。他们都是来自工业地区的共青团员。
    上面给了我一袋子的新式手榴弹。先锋少尉异常严肃地警告我:“你要是不小心滴了一滴液在你的手上,你的手就只剩骨架了。我们拿狗做过一次实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只狗只打了三个滚,惨叫了几声,就只剩下骨架了。”
    我和我的那袋子新式手榴弹被孤立了起来,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我和两个先锋队员慢慢靠近了离我们很近的碉堡。那是一个大碉堡,里面还有升降设备。
    碉堡的圆顶像一座田鼠丘一样升了起来,机关枪开始扫射。一会儿,圆顶降了下去。等到圆顶重新升起时,我扔出去两枚手榴弹。
    钢铁拱门眼看着被融化了。我们的肺部因刺鼻的烟雾而感到撕裂般地剧痛,虽然我们都戴着新款捷式防毒面具。
    一个先锋兵说:“我不行了。撤吧。我们简直是疯了!”
    “你哪儿也别想去!”另一个气喘吁吁地说着,胸前挂着火焰喷射器。“别忘了你是个缓刑犯,你这个该死的叛徒,他们早就应该把你解决掉!元首派你来这里是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但是像你这种胆小鬼,我看你是不会见到莫斯科了。”
    我保持沉默,这不关我的事。随便他们怎么互相处置,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我跑向下一个碉堡,扔进去两个手榴弹,随即紧紧贴着地面藏在一个弹坑里。两个先锋兵跟了上来,其中一个端起火焰枪对着碉堡射出一道咝咝作响的火蛇。与此同时,另一个先锋兵—那个前少尉突然跳出弹坑,高举双手向着苏军奔去。
    “给我一枚手榴弹。”留下的先锋兵对我说。
    “滚一边去。”我说,“他就是该死,也优选不要死在我的手里。”
    “同志们!不要开枪!同志们!不要开枪!”那个前少尉边跑边喊,距离苏军阵地只有几码远了。
    我希望他能没事。千万别再回来,否则他会在杰莫海姆监狱里悲惨地死去。很少有人知道杰莫海姆监狱里到底有多黑暗,可是我们第5连在法国战役以后在那里当过卫兵连。那里的别动队队长—技术军士长舒恩可是没人敢惹的。这家伙有一次对着蒂尼扔过来一个橡木桌子,差点儿就打断了蒂尼的后背。蒂尼到现在脊柱都有些弯曲变形,而舒恩的那种行为被称为“同志间的友好拍打”,这样就不会有人把他报告给监狱总指挥—中校哈特里夫—比他更可恨的军官目前还未出生。对此观点,监狱的长期工作人员、警卫连和犯人都一致赞同。可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赞同。杰莫海姆监狱其实是一个三方争战的地方,其中警卫连涉战不深,因为每个连在那里都不会超过3个月。那里的工作人员其实是变相被囚禁的,身上挂着钥匙的犯人。他们谁也不敢独自踏出监狱一步,说不定以前的哪个犯人出狱后升了官,决定重访这座军区监狱,如果恰巧迎面碰上,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后果不堪设想。
    波尔塔和我有一次结识了一位少尉,他身上的奖牌、缎带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好像是颜料或染料店的活广告。有晚上,他告诉我们,他很想重访杰莫海姆监狱,去找那里的三个狱警以牙还牙。
    “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先打我。”他的脸上带着复仇的微笑。
    “没错。”波尔塔说,“我不用戴眼镜都看得很清楚,你是去找他们算总账的,而且一定会势在必得!你现在是军官,殴打军官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他不知道打的是军官。”
    但是他没能完成他的心愿,就在那天晚上,他被芬兰军抓获了。
    这些习惯于用酷刑折磨犯人的狱警总是能安然无恙,想想都不可思议。他们是在施行合法的谋杀,一个接一个,夜以继日地实施着合法谋杀。他们树敌无数,每一个都想复仇,都像杀了他们。可是,这些狱警的结果几乎总是安然退休,享受着高额退休金,过着舒适的晚年生活,儿孙满堂,直至寿终正寝。试想天理,不禁唏嘘。
    那个先锋兵架起火焰炮筒,仔细地瞄准那个马上就要跑到苏军阵地的前少尉。
    “千刀万剐不足惜的叛徒!”先锋兵喊道。他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显得空洞而缥缈。他的手指毅然按下了扳机。
    仿佛是一个高压焊枪,火焰喷射器喷出长长的一条火蛇,毒信子舔过凸凹不平的地面,瞬间之后,一口咬在了前少尉的身上。
    几簇火焰,几缕黑烟,前少尉就这样从人间消失了。本来再有两分钟,他可能就投敌成功了。
    我一点儿都不可怜他,他就是个十足的笨蛋。逃离德国国防军这件事需要提前计划,需要小心地拟定一个周密的行动方案。他经历过杰莫海姆监狱,见识过军士长舒恩,也深知自己受到严密的监视。可是他仍然如此鲁莽地行事,他的死应该是必然的。
    我们继续征战,到处都是碉堡,那是莫斯科的外围防线。所有村庄都被炸毁了,屡次三番地被炸毁,我们通过时,几乎寸步难行。我军在河面上架起了一些新桥。坦、野地战炮、别动队、重炮军团浩浩荡荡地列队驶过,开向莫斯科。不远处,莫斯科的轮廓已经在视野中了。
    我们跟苏军的残余部队整整打了一夜,他们誓死抵抗,绝不投降。我们很后不得不各个击破,把他们的分队成员一个一个地处决。房屋里空空如也,苏军采取的是撤退前烧光一切,毁掉一切,绝不给敌军留下一丝好处的策略。
    气温仍在持续下降,现在是零下52度。我们没有武器防冻液,不得不把一些烧烫的石头绑在扳机上,以防扳机结冻。照明和武器决定了我们的存活指数。
    一到夜晚,我们就能听见敌营里的咖啡打磨机在运转,听见那种可以运载小型炸弹的老式双翼飞机的马达在轰隆作响。只要这些声音都在,我们知道我们暂时是安然无恙的。可是一旦敌营安静下来,我们必须找好隐蔽处躲藏起来。因为接下会发生的事情已成为一种模式:一道火光飞射上天,一道黑影掠过雪地,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士兵们凄厉的惨叫声。
    有天晚上,波尔塔击落了一架敌机。飞行员顽强反击,射杀了我们三名士兵以后,他开枪自尽了。所以我们现在不再接近被击落的敌机了,也不玩活捉飞行员的游戏了,反正他们会自我了断的。
    我们点起了大片的篝火,虽然深知这样做很危险,可是刺骨的严寒让人无法承受,再说我们需要一些灼烫的石头,以防机关枪结冰。
    篝火点燃没多久,我们就受到了75毫米口径的大炮的袭击。苏军的先行炮兵团的侦察员很轻易地发现了我们的篝火,有火的地方就一定有我们。
    “我的骨髓都冻成冰了。”波尔塔抱怨着,抓了一把滚烫的石头塞进了自己的大衣里面。
    “耶稣啊,我从来没这么冷过。”斯蒂格绝望地说,不停地换着脚跳来跳去。“上帝啊,让我受伤吧,我就能逃离这种地狱生活了。如果能让我躺在舒服的病床上,我情愿付出一条腿。”
    巴萨娄那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自己的脸,想着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已经冻得坏死了。他的鼻子呈现出死人般的惨白色,这是很好危险的征兆。
    “轻轻搓,否则会搓掉的。”波尔塔警告巴萨娄那,“用雪轻轻搓,这是专享一种能让鼻子解冻的方法。”
    如此严寒的天气,巴萨娄那不会是靠前个失去鼻子的。如果用力过大,你会突然发现,你的鼻子掉在了你的手上,你脸上的鼻子所在之处就只剩下两个小洞。
    “该死的虱子!”波尔塔疯狂地在身上到处抓着,“除非你冻得睾丸上挂满了冰凌,否则它们就不会放过你。你刚刚暖和起来,刚想闭眼打个小盹儿,它们就翻腾起来了。”
    “妈的,没错。”外籍兵说,“就连红色的虱子都在攻击我们。”
    我往军服里塞了一块滚烫的石头。石头刚一贴上我的皮肤,我就开始浑身发痒。好像全身的虱子都疯狂地跑过去取暖。
    “这些迷你游击队员们一定是被斯大林洗过脑了。”巴萨娄那解释说,“坚决听从斯大林的命令:让这些法西斯侵略者们得不到一秒钟的安宁。”
    “那它们就不应该来骚扰我。”波尔塔愤愤不平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个法西斯主义者。谁能告诉这些虱子,它们应该列队集合,然后齐刷刷地向着朱利叶斯?海德挺进,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纳粹。”
    “没想到我们真的快到莫斯科了。”斯蒂格说,“六个月之前我们还抱以怀疑态度,可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他们家门口了。不出两个星期,这个世界就会重现和平,只要我们打进红场,斯大林肯定会投降。”
    “里姆林宫比你想象得可要远多了。”波尔塔说。
    “胡扯!我们都能看到它了。”斯蒂格争辩着。
    “我们以前也能看到英格兰。”波尔塔回敬说,“但是我们杀进英格兰了吗?政党们和将军们只会夸夸其谈,白金汉宫成了军官们升职的敲门砖。我们德国人天生就患有空想综合征,那时当帝王奈何不了英格兰了,就说:‘上帝会惩罚他们。’好像上帝就是他们家的狼犬。现在轮到阿道夫了,他说他在寻找摩西的分水神杖,可是摩西的神杖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的玻璃箱子里放着呢。要我说,阿道夫这次在莫斯科至少会碰得头破血流。哦,对了,你们都注意到了吗?很多房屋粉刷匠真是奇怪,他们怎么就那么喜欢环形图案?就像我们长枪分队的普力少尉,他原来在柏林有家公司,专做房屋粉刷,我那天和他为了粉刷的事情争了起来。他对着我大喊:‘有本事的话,我们卡诺萨见!你会知道我到底是谁。’我不用去也知道他是谁,卡诺萨是有名的同性恋酒吧,在甘达门市场那里。从那里出来的人,谁也不敢进另一面的坏狗酒吧。普力少尉要是敢进坏狗酒吧,他们还不把他用大白粉从里到外给粉刷一遍?”
    “胜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巴萨娄那自信地说,“我们明天晚上就会有大把的莫斯科婊子享用。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就会搞定莫斯科。”
    “你会逐渐冷静下来的。”波尔塔心灰意冷地一笑,“接下来,阿道夫的那些随军官员们不会再有时间睡觉了。”
    我们刚刚松弛了一下神经,苏军就已经布好了迫击炮和战地炮。一时间,炸弹接踵而来,整个世界都被轰醒了。炮声没有一秒钟的停顿,雪地上如一群巨魔疾跑而过,被炸出一个又一个的弹坑。而苏联士兵从森林里源源不断地蜂拥而出。“斯大林万岁!斯大林万岁!”他们在野兽般地狂号着。
    疲惫不堪的德国士兵们也冲出了藏身的废墟。燃烧弹对空高射,照亮了战场,也照亮了树林那里浪潮翻涌般呐喊着的苏联士兵。
    我们慌忙端起机关枪,各就各位,准备迎战。刺刀在炮火的掩映下闪着鬼魅般凄冷的光芒。手榴弹也排在了齐胸矮墙上,瓷质的弹环在酷寒中摇晃。
    如果让他们通过我们的防线,那我们就全完了。可是我们的残余力量不足以应付肉搏战。6月22日战争打响时的大部队,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士兵都已陈尸在苏联的土地上,从布雷斯特立托夫斯,到明斯,再到基辅,再到莫斯科。成千上万的德国士兵的尸体漂浮在伏尔加河和第聂伯河上。他们为了优越的德意志民族,为了元首,光荣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两军对弈,肉搏在即。德军的一名士兵突然崩溃了,他狂笑着走向绛紫色的夜幕。他开始尖叫,并抬手把自己的卡宾枪扔了出去。他匍匐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号叫着。射在他周围的枪林弹雨像皮鞭抽地一样嗖嗖作响地卷起万道土帘。没有人去救他,这不关我们的事。就算是监委会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士兵是有效疯了,而且是真的疯了,那种刺耳的尖叫声是常人无法模仿的。像这样的士兵,监委会的人有可能送他去战地医院,但也可能会一枪把他处理了—只需要一把P-38式手枪和一颗子弹,问题就解决了。
    上百支机关枪一齐吐着火信。苏联士兵们一排接着一排地倒了下去,可是更多的士兵冲了出来。他们捡起战友们的步枪,继续冲锋陷阵。他们的阵法是,每一排持枪的士兵后面跟着两排不配枪械的士兵。远远看去,整个阵容就如同卡其色的波动的森林。
    苏联人民委员很容易被认出。他们头戴裘皮帽子,帽子中间的五角星上印着镀金的锤子和镰刀,还有一个绿色的十字架,象征着冷酷无情的力量。上帝会帮助那些冲锋时犹豫不决的苏联士兵—人民委员们会好好照看这些懦夫的。
    我们和后方的通讯设备被苏联突击队员给捣毁了,我们被孤立了起来,不得不利用人力保持双方的联络,而跑去送信的通信员的下场十有八九都是死。
    苏军采用的是密集突击战术,每个都配有刺刀以备肉搏。我们的机关枪对着他们狂扫猛射。
    “这样下去,我们会歼灭整个苏联军队。”海德说,“他们的指挥官们一定是疯了。”
    “他们太酷了!”波尔塔说,“他们比苏联的冬天还要酷!对他们来说,子弹枪械要比人贵重。等我们的子弹打完了,他们的人还没死光呢。我们不是靠前个想要占领苏联的民族,他们是打不败的。”
    “你说的都是苏联人鼓吹的那些鬼话。”海德愤愤不平地说,“我应该叫宪兵把你抓起来。”
    “我应该对着你屁股踢上几脚。”波尔塔边说,边对着一群苏联士兵射出了一梭子子弹。
    两名苏联士兵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中尉莫泽和我们队长差点儿就被刺死,幸亏蒂尼出手快,他掐住了那两个人的脖子,一手一个地掐死了他们。
    就在我们即将撤退的时候,我们的炮兵连赶到了。他们摆好阵容,发射,前移,停驻,再发射……他们使用的是燃烧弹,顿时,卡其色的波动的森林变成了爆炸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的火海。
    苏军反向回跑,他们的人民委员们就对着自己人扫射,但是收效甚微,继而他们也开始恐慌地撤退。
    战场战事瞬息万变,从零星几个士兵,到铺天盖地的密集阵容,然后眨眼间,整个战场空空如也。
    到处都是死尸,结着冰霜的树枝上挂满了残肢,血淋淋的内脏吊在那里随风飘荡。
    我们擦拭着武器,填充子弹匣。我们忙得一刻不停,谁也不知道那些苏联疯子们什么时候会杀回来。
    我军的一队自动雪橇嗡嗡轰鸣着滑向了我们,给我们送来了枪械弹药。因为送军械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军人,所以我们帮着他们卸下弹药箱。他们都是参加上一次战争的步兵,为了保护他们,就让他们负责供应军械。在供应站那里,他们要对付的只有地雷和游击队。在我们眼里,他们老得不能再老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兴趣去谈论女人,他们会坐下来耐心地给家里的妻子写信。他们的妻子也同样老得不能再老了,她们担忧的只有一件事情—空袭。很多这样的老军人都有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儿子,也和我们一样在前线拼杀。
    夜幕刚刚降临,苏联士兵们就掀起了新一轮的冲锋。我们的炮兵连大开杀戒,对着那些肩并肩奋勇冲锋的苏联士兵一顿狂轰滥炸。大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苏军冲出,阵亡,撤回,再冲锋,反复不断。

    将近凌晨,苏军突破了我们的机枪火力网,我们只好短兵相见了。让人料想不到的是,突变的天气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一场暴风雪从河的对面呼啸而来,倾泻而下的大雪覆盖了一切,我们已经分不清是敌是我了,只能凭着感觉向前冲锋,一边大喊着暗号,如果对面的那位回答稍有迟疑,我们就一刀刺去,剖腹断肠。谁下手快谁活命。
    我们经常发现被自己开膛破肚的原来是自己人,可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仍旧活着。我们在军校里没有学过如何在这种天气下作战。
    我们不再属于人类,我们是极地动物,为了生存去杀戮。我们用布把脸裹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以抵抗严寒。武器都不能用了,因为只要几秒钟不使用,扳机上的机油就会冻结。我们没有时间休息,只有时间把武器磨得更锋利。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上,刀刃的锋利程度决定着你的生死。其实肉搏战的时候,我们使用的匕首都是从苏军尸体上拿的。比起德军的可折叠式匕首,苏军的要跟结实耐用一些。比如蒂尼的德式匕首,刺杀一次就会断掉,而苏军的强悍兵刃可以坚持到很后。肉搏战需要知识和技巧,刺杀的很好部位是耳根下面,用力一划,就会人头落地。很重要的是要小心避过衣领处,因为厚厚的军服会让你事倍功半。
    肉搏战的时候,我们一手持刀,一手握枪。我们从一个弹坑跳进另一个弹坑。我们在弹坑里稍微调整一下呼吸,等着两耳停止充血,单膝着地,像紧盯猎物的野兽一样,准备着随时扑出去。我们的重炮兵团对地方阵地展开了连番轰炸,即使是远在后方的苏军指挥官们也感觉到,他们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让指挥官们胆战心惊—这就是我们使用炮攻的原因。
    大团的浓烟和火焰充斥着森林,树木像是被巨大的镰刀削过一样齐整整地断成数段。苏军们在使用他们的士兵尸体作掩护—和沙袋具有同样很好的防护功效。在真枪实弹的战场上,没有人有时间去考虑道德与信义。也不会有人去埋怨这些士兵,应该被埋怨的是那些居心叵测、贪得无厌的政治家,是他们强迫这些士兵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浓雾仍在,战事在逐渐缓解,我们现在可以清楚地听到伤员的呻吟声。其中一个叫声优选的就躺在我们前面不远处,他整整喊了一个早上。我们很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对着他叫喊的方向射了几梭子子弹过去。当地上腾起一道道白雪时,我们想着他肯定是解脱了。可是很快,他又开始叫了,叫得没完没了。队长觉得这人一定是腹部被炸开了,这样的伤会让人死得很凄惨而漫长。反正肯定不会是肺部受伤,否则他早就窒息而死了。肺部受伤是剧痛难忍的,但是也不用你去忍受多久,你会死得很快。死得相对很舒适的伤是被榴弹片击中大腿部,你的血液很快会流光,你根本感觉不到你其实是在通往天堂的路上狂奔。胃部和头部受伤是死得很慢、很惨的。
    不是我们不救他,即使我们舍身冒险地将他送到战地医院,也救不活他。我们实在受不了他的喊叫时,就对他喊上几句,骂上几句,不过还是无济于事。我们后来开始研究他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断地用德语喊着‘妈妈’,说明他是德国人,而且是个很年轻的大孩子—大部分成年人临死前都会喊自己的妻子。
    天色渐晚,队长终于受不了了。他开始询问我们之中有谁自愿站出来将这个大孩子送往战地医院,可是我们没有人回应。
    “你们这帮浑蛋!”队长大骂一声,一把把担架扛在了自己肩上。
    莫泽中尉试图阻止他,被队长目无尊长地一拳打倒了。
    波尔塔烦躁地抢过队长肩上的担架,对蒂尼说,“我们去吧,蒂尼。我们去把那个该死的歌剧演员给抬过来,抬过来以后,我他妈一拳打碎他的脑壳!这家伙肯定是昏了头,自愿参军的,以为战争只是某种比较粗犷的游戏!”
    他们弓着腰,跑向那个歌剧演员。蒂尼手里摇着白旗。我们听够了伤员的呻吟,相信敌军也一样。
    火力已经全面停歇,敌兵消失在比较深邃的弹坑中。
    突然,我军的一架榴弹炮又开始轰隆作响。致命的榴弹片满空四射。我们可不想死在自己的炮火下,莫泽中尉马上派出通讯员去联络炮兵团。
    对面的苏军指挥官在挥舞着白旗,他们的炮兵团已经停止了袭击,只有我们的大炮还在轰鸣。
    突然间,我们的大炮也停了下来。
    波尔塔从一个煤烟般乌垢的弹坑里跳了出来,距离敌军的壕沟只有几码远。
    那个哀号不断的伤员只有17岁。队长估计的没错,他的确是腹部中弹。波尔塔和蒂尼把他抬过来不久,这个大孩子就咽气了,即便是我们给他输了血,又给他打了一针止痛吗啡。我们没有时间将他好好入葬,就用白雪将他掩埋了。
    我们一个一个地爬向一处火堆,去解冻我们的武器,温暖我们的关节。
    苏联士兵们都配备了防冻面罩,而我们只有围巾,所以我们就从苏联士兵的尸体上扒下了他们的面罩和毛毡靴子。
    “今天是12月1日。”朱利叶斯?海德宣布,“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你怎么就知道那么多!”波尔塔有些愠怒,“难道你和斯大林单线联络?”
    “元首说过,这些下等人一定会被铲除,战争一定会在圣诞节之前结束!”海德的确心怀着强烈的信念。
    “元首说过,那个奥地利人阿道夫?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没说过什么?”波尔塔叹了一口气。篝火边响起嘲笑声—我们这个连有很多。
    “天啊,怎么会这么冷!”外籍兵嘟哝着,扔了一块木头到篝火里。火苗顿时旺了很多,飞散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着令人遐想的光芒。
    森林里传出一架机关枪的声音,我们听了无动于衷。和炮弹比起来,机关枪的声音显得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更多的枪声响起,几个迫击炮也开始对我们展开了轰炸。炮弹的弧度射得很好漂亮,可惜离我们太远了,根本激不起我们的兴趣。
    斯蒂格有些紧张,他紧盯着炮弹射出的地方,问:“伊万老农的手指头又发痒了,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弹坑躲一躲吧。”
    “别担心。”外籍兵平静地说,“还要过一会儿,他们的射程才到我们这里。等他们往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发炮时,我们就该躲一躲了。”
    “我们待在这里到底在干什么?”巴萨娄那暴怒地喊道。
    “安静!秩序!”外籍兵简短地说。
    “秩序个狗屁!”巴萨娄那愤怒地大喊着,“什么狗屁军营的狗屁秩序!你一踏进军营大门就听见‘秩序’、‘秩序’。让你多吃你就多吃,让你多拉你就多拉,一直到站直了,两手靠着裤缝,等着被枪毙!这就是‘秩序’,那些戴着金银穗带的浑蛋所要求的‘秩序’!”
    “那些铝制的星星看来对你很沉重,布劳姆上士。”波尔塔说,“其实摘掉这些星星很容易,直接告诉他们你打算退出。在杰莫海姆监狱,有很多一把就可以抓掉你肩上所有星星的专家。”
    一枚迫击炮炮弹落在了森林边的一堆篝火旁边。我们都很紧张地朝那个方向张望,竖着耳朵听是否有伤员在呼救。
    又一枚炮弹落在了树林那边,大规模的袭击又要开始了。我们听到咝咝地长啸声,夹杂着可怕的呜呜声,我们知道,迫击炮开始启动了,射程在我们周围50码之内,是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还没等我们找好藏身处,就听见一声轰响。榴弹片狂暴地嗡嗡四射,如同大规模的黄蜂群。正当我们惊魂未定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
    我刚跑到一个藏身弹坑,还没等我跳下去,一枚炮弹就落在了我的前面,我无处躲藏,被雪崩一样的厚雪给压住了。我爬出雪堆,像一个移动雪球一样朝着波尔塔和斯蒂格的藏身弹坑滚了过去。他们的弹坑是新鲜出炉的,里面温暖如夏,融化的雪水在涓涓流淌。
    “砰”“扑通”的声音从森林里传了出来,然后是一阵长啸,然后是“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热浪扑压过来,仿佛是一个巨兽对着我们在哈气。
    我被强大的气流高高地抛了出去,像一片被强风卷起的树叶,我优雅地翻滚着,飘摇着,很后“啪”地一声砸在了带有倒刺的铁丝网上。
    等我恢复知觉以后,袭击仍在继续,树林那边的迫击炮仍在轰鸣,而且所有炮弹好像是专门冲着我来的。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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