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说再见

    在网路改变生活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电脑天才萨姆和美丽女子梅丽德丝的完美爱情竟缘起于萨姆发明的电脑匹配程序。
    疼爱梅丽德丝的外婆去世，萨姆创造出了一个电脑中虚拟的外婆形象，好让梅丽德丝与外婆好好道别。他们一起推出了 “重生”程序，希望帮助失去亲人爱人的人们走出悲伤。
    这对幸福的恋人怎么也没预料，“重生”程序探寻到了人内心的秘密，也将改写他们的爱情命运。娜迪亚从未没想过有一天会怀念妈妈的唠叨；艾米遗憾亲爱的姐姐再也看不到自己孩子的成长；艾芙瑞哭诉着丈夫就这样撒手而去；佩妮原来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中……“重生”程序像无法拒绝的诱惑，有些人释然了，有些人开始只想说声再见，后来却怎么也道不了别。
    梅丽德丝不幸意外身亡，萨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想念，沉迷于和虚拟的梅丽德丝对话而无法自拔……
    帮别人疗伤的萨姆如何走出失去挚爱的悲伤？
    那些陷在回忆里的人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萝瑞·弗兰克尔（Laurie Frankel），著有《爱之地图》，大学教授，现在和丈夫、儿子以及一条边境牧羊犬住在华盛顿州的西雅图。

第一部分

大受欢迎的程序 / 003
第一次约会 / 013
伦敦之行 / 018
最疼她的人去了 / 028
纪念一个人的方式 / 034
不在就是不在了 / 043
一个寄托思念的地方 / 051
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 059
她还是有点开心的 / 064
视频软件成新宠 / 070
感恩节 / 084
戴希尔表哥 / 100
海滩 / 105

第二部分

亡灵邮件 / 113
诉说 / 125
佩妮 / 134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样幸福 / 142
山姆从未料到的 / 147
阿尔伯特的秘密 / 159
不再平静的生活 / 165
最特别的舞会 / 181
圣吉尔斯医院 / 191
大卫的用户 / 207
暂道离别 / 214

第三部分

有些事情再也来不及了 / 227
一个人的悲伤 / 239
情书 / 246
开学舞会 / 248
情书 / 256
错上加错 / 257
情书 / 272
爱人在身旁，心也会发亮 / 274
情书 / 280
圣诞前夜 / 281
旧日时光 / 288
情书 / 295
将死不是死 / 297
情书 / 305
一日重生 / 306
墙 / 311
情书 / 320
不完美的记忆 / 323
情书 / 328

    第一部分
     爱让我们活下来。
     ——菲利普·拉金，《阿兰德尔墓》

    大受欢迎的程序
     萨姆·埃尔林正在填写约会网站上的个人资料，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方面，他刚刚才写下自己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并且在回答“如果按照十分制，你认为你能给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打几分”的问题时，打出了八分的高分。但另一方面，他还是觉得有点沮丧，毕竟，他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没有人会给自己打低于八分的成绩。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有哪五样东西是他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他想了想，他知道，很多人可能会大言不惭地说，当然是空气、食物、水、房屋，再加一样听起来很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说，瑞士奶酪，或维生素D，不过生活在西雅图这个常年阴雨的城市，要不要写维生素D似乎并不重要）。他可以走技术员的风格路线，写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无线网络、苹果手机，但这样一来，别人就会认为他是一个只懂电脑的书呆子。虽然他确实是个只懂电脑的书呆子，但他并不想一开始就被贴上这样的标签。或者，他可以走多愁善感的路线，写父母婚礼的照片、爷爷留下来的幸运硬币、初中出演歌剧的剧本、考进麻省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收到女生亲手录制的歌曲磁带，但他又怕这样的答案有损自己的男子汉形象。又或者，他还可以走美食路线，写瑞士奶酪、巧克力冰激凌、奶油、比萨、拿铁咖啡，但这样的答案就不是实话了。这些食物并不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只是缺少了它们，生活会少很多乐趣而已。
     其实，关于填写个人资料这件事，也可以用五个词来形容：烦人、老套、无聊、尴尬、毫无意义。况且，他并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因为他工作太忙了，这也正是他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如果他工作不是那么忙，或者如果他不是电脑程序员，周围能有几个女同事，他应该有时间发展一点儿兴趣爱好，有了兴趣爱好，大概也就不需要上这种相亲网站找女朋友了。是的，他是一个电脑程序员，人是有点闷，但他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挺幽默的，长相也不难看。他只是发现，没有哪五样东西是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他没有五种兴趣爱好，他的床头柜上没有五件有趣的东西（老实说，现在摆在他床头柜上的五件东西是：还剩半杯水的水杯，还剩四分之一杯水的水杯，空水杯，用过后揉成一团的面巾纸，另一团用过后揉成一团的面巾纸），他对未来也没有五个期待（如果真要写，那就写上：希望以后再也不用上相亲网站，重复写五遍）。其实，他也不是很关心女生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床头柜上又摆了什么，她对生活、对未来有哪五种要求、五个期待。之前，他曾经在另一家相亲网站回答过类似的愚蠢问题，也和一些女生见过面，他知道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如果和你见面的女生的回答平淡无奇（书、纸笔、台灯、闹钟、手机），那你会发现，她本人很无聊。如果你选回答很奇怪（黄色雨帽、拍立得相机、青柠檬汽水、格特鲁德·斯坦的照片、的塑像）的女生，那你会发现，她们真的很奇怪，而且很以自我为中心。如果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看似很合适（回答是：我只要笔记本电脑，说真的，我的生活中只需要这个就足够了）的对象，结果却可能发现，她也是个电脑程序员，而且言谈举止跟你的大学室友简直一模一样，甚至你都开始怀疑，那哥们儿是不是悄悄做了变性手术来戏弄你。所以，你选择的结果要么是无聊，要么是奇怪，要么是大学
     室友。
     萨姆在生活中真正不可或缺的五样东西是：讽刺、玩笑、鄙夷、嘲弄，还有愤世嫉俗。
     当然，他本人并非接近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不会上相亲网站了。他会躲在某间公寓楼的地下室里，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但他并没有躲起来，他还是让自己融入了外面的世界。这难道不正说明了他很积极乐观、很期待真爱吗？好吧，他觉得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五样东西应该是：希望、乐观、温暖、慷慨、临睡前的互道晚安和吻。他是这样想的，但把这样的话写在网上，未免又显得有点肉麻。
     这些问题之所以没有意义，关键在于：人们不一定都会实话实说，有时候，即便你想说实话，也可能没办法说出口。你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并不能代表你的个性。你对未来的期望也不会真的就这样告诉陌生人。各种各样的填空题也许很有趣，但通过它们，也无法预料双方关系未来的发展前景（再说，这些题目其实也不是那么有趣）。即便对方直截了当地回答了问题，也不见得就能让你了解你想知道的信息。比如说，萨姆希望以后的女朋友会做饭、愿意做饭也喜欢做饭；希望她爱打扫卫生，能让家里时时刻刻保持整洁；还希望她是个传统顾家、相夫教子的好女人；不希望她是那种只肯吃无农药、无化肥、纯天然、纯绿色有机食物的素食主义者。她一定要会做饭，因为萨姆不会做，他们俩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如果她愿意做饭，萨姆乐意帮她分担其他的家务活，比如洗碗、洗衣、刷厕所，但他所在意的这些细节，在相亲网站上都不会问到。
     然而，一个男人总有需求。并不是你想的那方面的需求，当然，那方面的需求也有，但它不是萨姆首先考虑的因素。他最希望的，其实是有一个人能在周五的晚上陪他一起吃饭，在周六的早上和他一起起床，在周末和他一起去逛博物馆、看电影、看话剧、参加聚会，或走远一点儿去远足、去滑雪、去旅游、去见对方的父母、去参加各自单位的活动。最后这一项，单位活动，才是让萨姆感觉压力优选的时候。他本人就在相亲网站公司工作，参加公司的聚会总是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哀。在这些正式的晚宴上，公司有权有势的高层领导——绝大多数是男人，会带着同样有权有势的女人，穿着黑西装、晚礼服赴宴。而萨姆来这家公司之前，连条领带都没有。他既没有权，也没有势，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坐在三面都是墙的小隔间里办公，周围也都是和他一样的程序员。他们穿着胸前印着数字的T恤，桌上摆着《星际迷航》中的主角小人偶和七阶魔方。萨姆曾经以为，这样的工作环境能让他缓解压力，但是，公司里春风得意的大律师、大老板、大客户们却让他实在无法平静。再说，他们是一家相亲网站公司，孤身一人参加公司组织的活动实在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萨姆在这些活动中，总是穿着紧绷绷的燕尾服，和其他同样单身的程序员说说笑话，喝喝免费的伏特加，心里却不免忧心忡忡，想着这辈子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找到真爱。
     萨姆在巴尔的摩读高中时，有一个名叫霍莉·派伦坦的女孩看到了萨姆沉闷的外表下有一颗滚烫的心，同意和他一起参加学校的舞会，还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下午放学后一起在萨姆家的地下室玩。萨姆当时坚信，这个甜美可爱的女孩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太太。他还记得在春季舞会上，他们紧紧相拥、翩翩起舞，他一边跳，一边想象着他们以后在婚礼上跳舞的情形。后来，她去了一个女童子军夏令营当辅导员，她曾给萨姆写来一封信，问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继续做朋友？萨姆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只是把自己当朋友。再后来，萨姆去了麻省理工大学念书，他在舞会上和女生搭讪过，也玩过一夜情，还曾经疯狂地爱上了“心之酒吧”的女招待（但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又和德娜·巴塞特认真地谈了一年半恋爱。德娜毕业后参加了需要服役三年的志愿军，去了津巴布韦。之后，萨姆和詹妮·欧德开始交往，在那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很稳定，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詹妮也确实很爱萨姆，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但在毕业前的那个学期，她却和萨姆的室友搞到了床上，这事还发生了两次。从那以后，萨姆就开始尝试一个人生活了，他不想再经历那种撕心裂肺的伤心。他不在乎，他不想冒险，也不想去寻觅了，他和男性朋友一起玩，他自己一个人度假，一个人成长。但这些都没用，不去爱意味着不会受到伤害，可是，没有爱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要有人陪伴的人，也不觉得没有了另一半，自己的人生就不完整。他要找个上床的伴不是很困难，但他觉得没有意义，因为他渴望找到自己深爱的人。
     再后来，萨姆离开了东海岸，来到西雅图，他开始试着在相亲网站上找女朋友。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过去这三十二年半的人生中，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方法。萨姆很相信电脑，相信蕴含在各种信息、数据和编程、逻辑中的力量。萨姆的父亲也是一位软件工程师，是霍普金斯大学的计算机教授，所以，从小到大，电脑就是萨姆的信仰。大家都说，如果你在资源丰富的大学还没有找到一个好对象，那毕业以后，相亲网站就是你专享的选择了。不过，萨姆喜欢相亲网站倒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在网络上，一切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现实生活中，你也许认识了某个人，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一拍即合，开始约会，一切进展都是那么顺利。你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你们开始分享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习惯彼此陪伴的生活，你们深爱对方，但等你周末回家的时候，她还是可能一转眼就和你的室友睡到了一起。而在电脑的世界里，是绝对不容许这样的差错发生的。
     虽然，网络相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让萨姆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朋友，但却让他从工作中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六月，一个美丽的清晨，萨姆所在工作小组的全体成员都在睡梦中收到了一条来自上司杰米的短信：提醒大家，BB已经决定好了今天立正会议的内容，如何将人心量化。杰米说的BB，是整个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杰米的顶头上司，萨姆喜欢杰米这种对下属提前通风报信的做法。最近，BB作出决定，每个工作小组每天早上必须召开一次立正会议，会上大家只能站，不能坐，他认为，这样可以缩短会议长度，不浪费天才程序员们的宝贵时间。但总体来说，立正会议除了没有椅子可坐、没有茶点可吃，实际的时间长度和普通会议也差不多，到最后，每个人都站得腰腿酸软。看到这条短信，萨姆知道自己还有时间回趟公寓，换双舒服的鞋子再去开会，反正杰米对下属是否准点上班也不是很介意，他的这一点，萨姆也很喜欢。
     “是这么回事，”萨姆一到公司，杰米就对他说，“BB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宣传卖点。有些相亲网站说，他们能为你找到‘心有灵犀的另一半’；有些相亲网站说，他们的网站‘成功结婚率优选’，BB也想把我们的口号说得响亮点。现在，有太多的恋爱以失败告终，太多的婚姻以离婚告终，有什么能比恋爱、比婚姻更吸引人的呢？”
     “只上床、不谈情的炮友？”从澳大利亚来的奈吉尔问。
     “当然不是，是灵魂伴侣，”杰米说，“BB希望我们能设计出一个程序，帮助大家找到自己真正的灵魂伴侣，所以我才把你们找来。爱情是很微妙的东西，人又是那么善变，我们不能用逻辑去分析一个人的灵魂。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很难说清楚，很难用量化的标准去衡量，也很难用程序去分析。但我们是电脑程序员，这是我们的工作，所以我们要试一试。你们说说，这要怎么着手才好？”
     “要提高双方一见面就上床的概率，”奈吉尔说，“约会对象越随便，就越能早点勾搭上。而第一次约会进展得越快，双方对他们在床上是否合拍才越了解。”
     “没用的。”从新德里来的拉吉表示反对，“约会都很无聊。”这句话引来了除奈吉尔之外程序员的一致赞同。
     “确实无聊。”从孟买来的格拉夫说。
     “很尴尬。”从阿萨姆来的阿纳伯说。
     “都是骗来骗去的，”从钦奈来的贾亚拉杰说，萨姆自从在这家公司做软件工程师以后，对印度的这些城市就非常熟悉了，“你在约会时的表现比你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差远了，”贾亚拉杰接着说，“你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全，跟个傻子一样。结结巴巴，说的也全是乱七八糟的话题，纯粹是让自己出丑。其实，你平时不是那样的。”
     “但也有可能你表现得比真实的自己更好，”萨姆表达了反对意见，“不过，这就算是欺骗了。你一出门就穿得漂漂亮亮，把头发弄得整整齐齐，还化了妆，其实你平常在家，也就是套个运动衫，穿双凉拖而已。”
     “化妆？”杰米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他。
     “凉拖？”贾亚拉杰也不免质疑。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第三方，”阿纳伯建议，“就像印度的那些占星家，他们对自己村里每个人的祖上八代都很了解，所以，小孩一出生，他们就能给这些小孩订下一辈子都不会变的婚约。”
     “很多文化中都有媒人这个角色。”格拉夫在加州大学念书时，专业是人类学，“在历史上，有无数这样的先例，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杰米问。
     “人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样、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和他们真实的自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见得是一致的，”格拉夫颇有派头地说，“那些真正有智慧的老人，说不定还会点法术，他们会根据你真实的内心来帮你安排姻缘，帮你找到真正合适的人。”
     “但我不认识什么会法术的老人！”杰米说。
     “但你有比那更好的资源，”萨姆说，“你有电脑程序，我们可以深入分析用户提供的各种数据资料，看看能不能通过他们自己的描述，挖掘出他们真实的想法和心理。”
     已经开了半天会，大家都站得有点累了，纷纷对这个方案表示赞同。“也就是说，要识破用户表面的各种谎言，”杰米说，“我敢肯定，BB一定会喜欢你这个想法。”
     会议结束，萨姆在回办公桌的路上倒了一杯咖啡（在萨姆办公桌方圆两百米的范围内，有五个地方可以让他喝到全世界一流的拿铁咖啡，这些地方分别是：办公室二楼的咖啡机、十四楼的咖啡机、自助餐厅、办公楼在第五大道入口大堂里的咖啡店、第四大道入口大堂里的咖啡店。这就是西雅图，人人都爱喝咖啡，萨姆爱死西雅图了）。他坐下来，开始思考，如果人们在相亲网站上的回答不是实话，那么，他们到底在哪里会说实话呢。他给杰米发了一条短信：我们能拿到客户的银行账单记录吗？
     杰米立刻回复：我们不仅要识破用户的谎言，还要侵犯他们的隐私，BB肯定会喜欢你这个想法。
     萨姆知道，用户都在撒谎，第一个证据就是：大家都对互联网的隐私问题表示颇为担忧，但萨姆礼貌地告诉他们，只有说实话，才有可能找到真爱，或者说，至少找到一个能上床的伴。客户听到这样的保证，才允许萨姆去查看他们的银行记录、信用卡账单、电子邮件，以及其他的网络信息。萨姆通过这些信息，看到了他们真实的模样，而不是他们自己所说的模样。他们说自己最喜欢的五种食物是有机蓝莓、麦芽饮料、蔬菜沙拉、全麦面包和鱼子酱，但萨姆却发现，他们去年平均每个月都要花费将近五十美元在街头便利店买快餐；他们说自己床头柜上放的五样东西是五张外国经典电影的DVD，但萨姆却发现，他们去影院看过两遍的电影是《怪物史莱克》的3D动画片；萨姆还发现，他们在度假期间也从来没有去参加什么外国电影节，只是和大学室友一起跑到了怀俄明州的休闲农场；他们说自己喜欢写诗、写短篇小说，甚至还在个人资料里引用了《尤利西斯》的名言警句，但是，萨姆分析他们的电子邮件却发现，他们是形容词用得最少的那百分之十二的人，并且还接近不知道分号的用法。每个人都在撒谎，他们不是恶意的，有时甚至都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们对自己也不是那么了解，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和真实的内心往往相距甚远。
     萨姆是个浪漫主义者，但是，他也是个电脑程序员，而且更擅长后者的工作，所以，他要发挥自己的强项。整整两周，他都疯狂地工作，研究如何设计能探寻人真实内心的程序。这个程序不会去看你自己在网上填写的那些答案，而是分析你的收支记录、银行账单和电子邮件，它还会分析你在网上聊天的记录、你发的微博，以及你在别人微博中的各种评论。它会看你在网上买过些什么，看过些什么，忽略不看的又是些什么。它不管你说了什么，你说你自己是什么样，你说你想要什么，而是通过这一切，分析出到底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萨姆将古老传统中媒人的职能和用户所透露的真实信息结合起来，再加上现代化数据处理器的强大力量，终于设计出了一个能改变整个相亲市场的程序。他，破解了通往人内心深处的密码。
     小组成员们都很惊讶，杰米非常满意。BB大加赞赏，尤其是在看过了演示，见证了这一程序不可思议的效果之后，他更加激动了，“我们能让你一次约会就搞定！”BB兴奋地说，“这就是这个程序的过人之处，它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第一次约会
     对萨姆来说，接下来的第二步，当然就是自己试用一下了。他想知道它到底有没有用，他想证明它是有用的。他希望它能搜遍全世界，然后像上帝一样伸出手，指着一个女孩，说：“就是她了。”那该有多好？第一次试用，程序为萨姆推荐的是梅丽德丝·麦克斯维尔。她和萨姆在同一家公司，在营销部任职，就在隔壁办公室上班。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公司的自助餐厅吃午饭。萨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她靠在餐厅门口，对他微微笑着，萨姆也露出了一个慌乱的
     微笑。
     “我叫梅丽德丝·麦克斯维尔，”她握着萨姆的手说，“我的朋友一般都叫我麦克斯。”
     “难道不是应该叫你梅丽吗？”萨姆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吓到了。这话有点无聊，又让别人尴尬。才见面就这么开玩笑，合适吗？萨姆一下慌了神。
     不可思议的是，梅丽德丝笑了，她用法语说了一句：“你很有意思哦。”
     这就像是一个奇迹。她觉得他说话很有意思，觉得他很幽默。但这又不是奇迹，这是电脑科学分析搜寻的结果。
     他们俩各自端着一个餐盘，在餐厅最偏僻的角落里坐下来，萨姆问：“你学过法语？在哪里学的？”
     “我在法国布鲁日上过一年学，我还学过佛兰德语。”
     “那肯定很有用吧。”萨姆说。
     “没你想象的那么有用，能和我用佛兰德语说上两句话的只有我们家的狗。”
     “你养狗？”
     “对啊，一条叫白雪，一条叫米卢。”
     “这两个名字都是从那本比利时漫画书《丁丁历险记》里来的吧？”
     “是的，就是那本漫画书，一个是英语名字，一个是比利时语名字。”梅丽德丝说。
     萨姆很惊讶。虽然梅丽德丝在网上的个人资料中并没有写上自家狗的名字，萨姆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小时候曾经很喜欢《丁丁历险记》，但电脑程序却知道了这一切。萨姆是个聪明人，而梅丽德丝显然也不笨，还很漂亮、很风趣，她三十二岁（萨姆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虽然只是大了七个月），喜欢到处旅游，会几种语言，酷爱养狗，喜欢自助餐厅里的草莓冰激凌，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海洋般的清新
     味道。
     “今天很开心。”他们把餐盘送到回收处时，梅丽德丝说道，但语气听上去不是很肯定。
     “下次再约？”萨姆说。
     “要不在公司外边见面吧？”在萨姆看来，她这样的回答既不算断然拒绝，也不算欣然应邀。难道这个程序没有他想的那么好？难道它只是在理论上很完美，在现实中行不通？又或者，她真的是他完美的另一半，是全世界最适合他的人，是亿万人中他专享的心灵伴侣？但是，她却对他感觉一般？萨姆赶紧想了想，一般成功的第一次约会都是怎样的。他突然明白了。他傻了吗？在公司自助餐厅吃饭怎么能算是好的约会呢，这一次约会不算，他要从头来过，“那我们去个特别点的地方吃晚饭吧。”
     “好啊！”她同意了。
     “嗯……要不去坎利斯、查平、洛沃斯？”萨姆随口说着这些高档餐厅的名字，其实这些地方，他一个都没有去过，“我们要不带点吃的，去维多利亚湖野餐？加拿大那边的风景挺美的。”
     “我一坐船就想吐。”她说。
     “要不去太空针塔的塔顶餐厅？”
     “你喜欢棒球吗？”她问。
     萨姆屏住呼吸，这算是个脑筋急转弯问题吗？“我挺喜欢棒
     球的。”
     “那就去棒球场吧，星球六晚上，一边吃热狗，一边看球赛，怎么样？”
     * * *
     棒球赛非常有意思，热狗也不错，虽然比不上萨姆一开始建议的那些餐厅高级，但味道很好。后来，梅丽德丝说要去看话剧，结果话剧也挺好看。看完话剧，她还详细地问了萨姆很多问题，萨姆感觉自己像在面试，但比真正的考试压力更大。他们还去电影院看了一部韩国恐怖电影，去飓风山远足。然而，他们之间还是没有触电的
     感觉。
     远足一整天后，他们回到梅丽德丝的公寓，各自洗了澡，用毛巾擦干头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就着蜡烛，喝着红酒，吃着从外面买来的泰国菜，梅丽德丝突然说：“我发现，你到现在还没有吻过我。”
     “没有吗？”萨姆说。
     “没有。”
     “太奇怪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并不喜欢我。”梅丽德丝猜。
     “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萨姆说。
     “可能你是喜欢我，但觉得我太丑了。”
     “我觉得也不是这个原因。”萨姆偷偷朝她靠过去。
     “可能是你设计的那个程序太烂了，根本没用，我们俩接近不合适，命中注定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设计的电脑程序可都是一流的。”萨姆说。
     “也许是因为你害怕。”梅丽德丝说。
     “害怕什么？”
     “害怕被我拒绝。”
     “不太可能，也许是你害怕。”
     “我？”她说。
     “是，就是你，”萨姆朝她靠得更近了，“也许是你太害怕了，你不敢吻我，也许你才是那个胆小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萨姆温柔地喃喃说：“开玩笑的，意思就是说，你没胆量吻我，但其实你心里很想吻我。”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萨姆。”她说。
     “难道这不好吗？”他坐直了身子。他已经离她很近了，他半闭着眼睛，感觉有点眩晕，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认真想了想，“我确实很喜欢聪明的男人，不过，在我们第一次接吻之前，你不要说我是个胆小鬼就好了。”
     “我又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接吻。”萨姆说。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嘛。”
     然后，是她吻了他，还是他吻了她？又或是他们靠得太近，自然而然就吻上了？还是萨姆在猛烈心跳的撞击下，终于采取了主动？是缘分？还是感觉？或是计算机科学分析的结果？萨姆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吻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来，坐在那里，静静地呼吸着。梅丽德丝在家里天花板上挂了很多模型小飞机，它们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摇晃的影子，让萨姆感觉自己像是在飞。然后，梅丽德丝开口了，“嗯，感觉还不错，你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萨姆想说“你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但他没有说出口。他的心跳慢慢平息，他很想再讨论一下到底是谁胆子小的问题，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说出了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答案，“我真的觉得，这会是我和最后一个女朋友的第一次接吻，所以，我想慢慢来。”
     “那你刚才觉得怎么样？”梅丽德丝问。
     “我忘了，”萨姆说，她笑了，但萨姆说的是实话，“让我再试一次呗。”

    伦敦之行
     第二天早上，萨姆翻过身，看着身边还在沉睡的梅丽德丝，她没有刷牙，头发乱七八糟的，萨姆盯着她看了一两分钟，然后说：“那我现在要不要搬到你这里来住呢？”
     “什么？”
     “我应该搬来和你一起住吗？还是你想等过一阵子再商量这件事？”
     “我现在只想吃早饭。”梅丽德丝说。
     “然后陪我去收拾打包吗？”
     “我就想吃早饭，吃完散步，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的这个程序可是一流中的一流，梅丽。”萨姆说。
     “一流中的一流？”
     “它不会出错的，我设计的，你也知道，它是优选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从第一次接吻到同居，优选还是超过十二小时比较好。”
     萨姆认真想了想，“那要不你搬到我那里去住？”
     “我觉得谁搬到谁家住不是问题的关键，不过，我反正是不会搬到你那里去住的。”
     “为什么？”
     “你那间公寓是录音棚改造的，卧室就是舞台，厨房里只有一个炉子。我养了两条狗，根本没地方给它们住呀。”
     “再说，你还有那么多模型飞机，也没有地方放，那我搬到你这里来吧。”
     “你还是先去伦敦吧，回来我们再谈。”
     萨姆准备去伦敦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网络技术会议，这一次会议的主题是“伦敦，爱之城：心与技术的交流”，这个标题很傻，还让人费解，伦敦这个城市有很多代表性的东西（让人立刻联想到的有英式下午茶、大英博物馆、炸薯条等），但偏偏爱情不包括在其中。这次的会议是早就安排好的，当时，萨姆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开始恋爱。他想带梅丽德丝一起去，他对杰米说：“营销部也应该派个人去，我去是解释这个程序的原理，营销部的人去可以推销宣传。”但他的要求被拒绝了，杰米的回答是：“我觉得，你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才不会分散精力。”
     杰米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萨姆的伦敦之行非常忙碌，他有无数的会议要开，无数的投资者要见，无数的座谈会要参加，还要出席各种鸡尾酒会和早餐会。由于预算，他们公司借来的仪器设备还经常出现技术故障，需要萨姆去修理，周围的竞争对手都在虎视眈眈，萨姆必须保证一切不出差错。但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那么多技术故障，更没想到，那么多的故障都需要他来处理。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技术，方圆三公里内的每个人都是电脑高手，为什么最后的责任都会落到他身上，但他没有时间多想。他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还有那么多的博物馆、教堂要参观，那么多的商场要逛，那么多的啤酒要喝，那么多的表演要看。除此之外，他还想在雨中的伦敦街头漫步，想在宁静的泰晤士河边发呆，想在漂亮的咖啡馆里边喝茶边思念梅丽德丝。和她分开的这两周，他每天心里都空落落的，身体也一样空虚。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丢了一个肺，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到伦敦的第一天晚上，萨姆在回酒店的途中停下来，在一家中餐馆买了宵夜，他拿到一块幸运饼干，饼干里的字条上写着：人分两地情更深。他把这句话发短信告诉了梅丽德丝。
     “说得不对，”她回短信，“离别只会让人疯狂。”
     他轻飘飘地走回酒店，上床睡觉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
     “怎么个疯狂法？”他说。
     “我还在工作呢。”她说。
     “真的吗？你那里应该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吧，赶紧回家，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下班了我要和娜塔莉出去玩，明天再聊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离别是怎么让你疯狂的？”萨姆说。
     “明天再说。”她不由分说挂上电话，萨姆也只好去睡觉了。早晨五点半，他电脑上视频聊天软件的铃声突然响了。响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来，他梦到自己在水下跑障碍赛，被困住了，最后，他敲响了一个铃铛，才拿到奖牌。
     “嗯……谁啊？”他迷迷糊糊地问。
     “喂。”她的声音甜蜜又温柔，一听就知道喝多了。
     “嗯。”他说。
     “你在吗？”
     “嗯。”
     “从我这里看，你怎么好像是住在山洞里一样。”
     “才不是山洞呢。”
     “我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我没开灯。”
     “为什么不开灯？”
     “现在是晚上。”
     “不可能，我们这里是晚上，你们那里应该是早上才对。”
     “可能是吧，”萨姆开始慢慢清醒过来，“但是，太阳好像还没出来呢。”
     “伦敦现在是夏天，”梅丽德丝反驳，“应该天天有太阳。”
     “你都没听明白我的话，”萨姆说，“房间里很暗，是因为我把窗帘拉上了，所以我这里还是晚上。”
     “你不是应该有时差，睡不着吗？”
     “我从来不会睡不着。”
     “和我聊天，你应该兴奋得睡不着才对呀。”
     “没什么能让我凌晨五点半睡不着的。”
     “你想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疯狂吗？”
     “想知道啊！有多疯狂？”
     “你把灯打开，让我看看你。”
     他翻过身，把灯打开，灯光刺眼，他只得眯起眼，看着和他相隔半个世界的梅丽德丝。
     “我和几周没见的闺密去了我们几个月没去的酒吧，我看着自己最喜欢的棒球队以十一比一的分数大胜洋基队，但这一整晚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心里好像是缺了一大块。”
     “你就是想我了，这不算疯狂，很正常。”
     “晚安，萨姆。”
     “你说得倒容易，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要起床了。”
     “你的演讲是在明天吗？”
     “是今天。”
     “你的重要演讲？”
     “是的。”
     “要面对成百上千名绝顶聪明的听众的演讲？”
     “说不定有成千上万名听众呢。”
     “关系到公司未来——我们公司的未来的演讲？”
     “是的，很重要的演讲。”
     “你紧张吗？”
     “很紧张，越来越紧张。”
     “哎哟，萨姆，”梅丽德丝说，“你真的应该好好睡一觉。”
     * * *
     没过多久，萨姆就起床了，他把窗帘拉开，但房间也没有亮堂多少。一个小时后，他在酒店大堂和杰米碰了头。杰米原本就是伦敦人，一年前，在BB的力邀之下，才到西雅图工作，负责管理萨姆所在的部门。杰米说，这是因为BB看中了他出色的领导才能和技术水平。但萨姆却觉得，BB看上的其实只是杰米的英伦口音，他在向客户解释BB那些天马行空的观点时，满口的英国腔听上去让人觉得他很聪明、圆滑。杰米在搞计算机之前，是专门出演莎士比亚戏剧的话剧演员，所以，哪怕平时聊天，他说话时也是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的，BB觉得这样很能体现出一种庄重感。这次来到伦敦，杰米既是萨姆的上司，也是他的向导，而且，他还不遗余力地维护着英国女王的尊严。
     “你们这里的天气太烂了，哥们儿。”萨姆努力用英国腔跟杰米
     打着招呼。
     “你们那里的天气才烂呢，兄弟，”杰米纠正了他的发音，“你知道什么？你住在西雅图，那里的天气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我们有更好的应对措施。”
     “什么措施？”
     “我们有很多很好的咖啡馆。”萨姆回答。
     “我们有酒吧。”杰米毫不示弱。
     “是，但是一天到晚下雨，谁想在淋过雨后再喝一杯冷冰冰的啤酒呢。”
     “我们的啤酒又不是冰的。”杰米辩驳道。
     “算了，不争了。”萨姆说。
     “请你喝杯咖啡吧。”他们朝地铁站走的时候，杰米对萨姆说。
     “好吧，那就喝杯咖啡。”
     走在路上时，杰米把萨姆挤到了路边的一个水坑，所以，萨姆只好穿着湿漉漉的鞋子做完了演讲。他的程序果然大受欢迎，在场听众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提问和回答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直到工作人员说大厅要让给另外一位演讲者（萨姆太感激这位演讲者了）时才停止。
     为庆祝演讲成功，杰米带萨姆到圣保罗附近的一家美食餐吧吃午餐，萨姆喝了一大杯没有冰冻的英国啤酒，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这辈子喝过的优选喝的啤酒。吃过午餐，他们沿着大桥走到泰特现代美术馆，去看在那里展出的伦敦城的微缩模型。模型占据了美术馆巨大的展厅，是用泡沫做的，所以，就算你不小心踩到了国家大剧院，或是被大笨钟绊了一跤，也不会弄坏它或伤到自己。模型大概齐腰高，每一个细节都非常精致，你甚至能透过模型里泰特美术馆的窗户，看到那里面也有一个更小的伦敦城模型在展出。萨姆和杰米一起在模型大街上走着，这里的街道不像外面的街道那么潮湿，走着走着，杰米找到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一家他原本已经接近忘记的餐厅边，他一不小心衣服被挂到了，这让他下定决心，晚上要带萨姆去那家餐厅尝尝。
     “我这个老板还不错吧？”他问。
     “确实不错。”
     “你的演讲很棒，萨姆。”
     “谢谢夸奖。”
     “你的前途会很不错的。”杰米说。
     “是吗？”
     “是的，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然后，杰米就走开去看伦敦塔了。
     在艺术馆二楼，萨姆收到梅丽德丝发来的短信，“你完了。我今天早上开例会时，低头发现我一只脚上穿着蓝色鞋子，另一只脚上穿着黑色鞋子。”
     “这怎么是我的错？”萨姆回复。
     “就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想你想得快要疯了。”梅丽德丝回信息说。
     * * *
     萨姆接下来的行程每天都差不多。早上开会，下午和杰米在伦敦闲逛，然后等梅丽德丝起床后给他打来电话或发短信，或网上聊天，或发电子邮件，告诉他，她还活着，她过得很好，她也在思念他。她给他源源不断地发来短信，告诉他离别是如何让她疯狂的。
     不小心喊餐厅的服务员“妈”。
     带狗遛公园，但是忘记了带塑料袋，狗拉便便以后，我只好用树叶包着扔到垃圾筒。狗拉的那坨便便是在人行道旁边，而且当时周围根本就没有人，我还是用一片树叶包着便便，捡了起来。其实，人们在路上走的时候，只要多加小心，就不会踩到狗屎，就可以节约很多用来扔狗屎的塑料袋了。是，我买的袋子都是生物可降解的，但我把它忘在家里了，那也没用啊。
     接近忘记写五月份和六月份的工作总结了，也忘记了和艾琳约好的见面，早会上没注意听埃德蒙森说的话，结果被他训得很惨（就跟教训他四岁的儿子一样）！我就是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现在我只好装作很酷的样子，你要不要继续追我都随便你，我对你是有兴趣，但还没有昏头，我告诉你，我可是很难追到的。
     对梅丽德丝的思念如潮水袭来，萨姆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 * *
     终于，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会议开完了。萨姆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需要他去处理的技术故障，也没有需要他去参加的会议活动了，再过十九个小时，他就会坐上飞机，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他和杰米约在美食餐吧见面。这整整一周，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的，除了梅丽德丝，就是他那天在这里喝的那杯啤酒。
     杰米迟到了很久，到的时候全身都被雨淋湿透了。他左右手各拿了一大杯啤酒，坐到萨姆对面。
     “我的还没喝多少呢。”萨姆冲着自己面前几乎还是满的啤酒杯点了点头，他想慢慢品尝。
     “这两杯都是我的，”杰米说，“你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以萨姆的亲身经历来说，一般有人这样问了，就说明好消息只是无关紧要的，坏消息才是晴天霹雳，两者接近没法相提并论。因为，如果它们的重要程度都差不多的话，对方就根本不会这么问了。
     “好消息是，”杰米说，“BB对这次伦敦会议的效果非常满意。程序的运行也一切顺利，没出现什么技术故障。你的演讲更是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为我们公司树立了一个很好的形象，股东们也都非常满意，我们让BB发了大财。”
     “这也算是实现了我的目标吧，”萨姆说，“那坏消息是什么？”
     杰米做了个鬼脸，“坏消息是，他让我开除你。”
     萨姆以为他在开玩笑，“你这是开玩笑吧？”
     “不是。”
     “为什么？”
     “你的程序让用户们舍得大掏腰包，这很好，萨姆，因为这个你应该得个奖。BB觉得，你简直就是个天才，但这个程序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
     “怎么个‘太好’法？”
     “我们发现，撮合别人并不是让我们赚到钱的原因。只有撮合失败，但又同时让他们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帮他们再找到更适合的人选，这样才能赚到钱。你的程序发挥效果的速度太快了，我们收到的初次注册费多得吓人，但大家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伴侣，续费使用的人就寥寥无几，这会给BB带来惨重的损失。”
     “你刚才还说，我们让他发了大财。”萨姆说。
     “他还想发更大的财，他是大老板嘛。”
     “你刚才还说，他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满意。”
     “所以，他才让我在会议结束后再开除你。”
     萨姆的观点是正确的，好消息的确是无关紧要的，坏消息也真的是晴天霹雳。再说，BB发大财对他来说，又算是什么好消息呢？
     他一回到酒店，就给梅丽德丝打了电话，尽管他知道她还没有起床。
     “你这是报复我上次吵醒你吧？”她嘟嘟囔囔地接了电话。
     “你是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萨姆说。
     “听起来不妙啊！”
     “我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
     “杰米说，我让BB损失惨重。”
     “怎么可能？你的程序那么成功，你简直就是电脑天才呀！”
     “他也同意我是天才。但这个程序让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因为光有用户的口碑是不够的。他说，从长远看，大家都希望我从来没有发明过这个程序。”
     “我可没有这么希望。”梅丽德丝说。
     “那是因为你疯了。”萨姆说。
     “那我也要辞职。”
     “优选不要。”
     “我不光要辞，还要发动政变，我要让我们整个营销部都和我一起辞职。看他没有了我们，还怎么继续下去。”
     “别这样，我没关系的。”
     “这太不公平了，他应该提拔你，而不是开除你。”
     “我正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唉，萨姆，我好难过，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明天下午来机场接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