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澳洲80后女孩成长过程中的残酷青春物语；融合哥特和心理恐怖因素，描述年轻人寻求友谊，渴望认同，向往爱情，对成长不知所措，最后却演变成一场可怕的风暴。《蝴蝶》是一部极其优美的小说，充分展现作者的惊人才华。家庭的牵绊，发育期少男少女们的脆弱与敏感，它是关于干涉他人生活所付出的代价，伤害与被伤害，最后，它是关于我们如何必须离开少年时代，步入成人的世界。

    梅子很快就要十四岁了。一天晚上，她站在镜子前，学校的裙子秃噜到脚腕上，镜子里的那个赤裸裸的身子真令人苦恼。如果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是真的话，那么她就是这副模样在大家的眼前走来走去――浓密的黑发披挂在脸上，就像一条没有光泽的围巾；油腻腻的脸颊上释放出的是梅子般的鲜红色；干燥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胸脯上那一对肉嘟嘟的发育不全的东西是整个身体上最糟糕的部分，比长在两条腿之间的那片柔软的茸毛还要糟糕，比堵住皮肤毛孔的黑斑还要糟糕，甚至比女人的那个麻烦事还要糟糕，不过她还在默默地等候着那件事情的到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长得很丑。镜子里的模样令她烦恼不已，于是她把目光转开，想从贴在墙上的招贴画里寻求安慰。一张画上是几只毛发光滑的小猫咪，另一张是摇滚巨星大卫？鲍伊。她深深地吸着气，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镜子前。这就是她，阿瑞拉？科伊尔，十三岁。她仔细地查看着自己的脸、肩膀和腰，愁眉苦脸地看着胖胖的屁股和大腿。她把头发拢到脑后揪成一条粗粗的马尾辫，没有了头发的遮挡，露出了一张圆圆的、红扑扑的脸，还有两只像飞镖头一样的小眼睛。她的胳膊很粗，脖子也很壮，一点儿也不柔弱：真的，不知为什么，梅子的整个身体长得太过了――太高，太壮，太那个了。她肚皮的颜色就是那种没有经过烘烤的面团的颜色，在上面按一按，感觉也像面团。阿瑞拉？科伊尔，快满十四岁了，巨人般地站在成长之路上。“世界上没有上帝。”她告诉镜子里的梅子，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是真的。“就算有上帝的话，”她又恨恨地接着说，“他也不会爱你。看看你自己。没有人会爱你的。”
     这话听起来是怒气冲冲的，可是这个被人遗弃的想法竟然让梅子笑了起来。最近，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引起了梅子的注意。她时常觉得焦躁不安，就像一只不眨眼的动物，总觉得危机四伏。她开始认为，她的身体里也许有着某种超自然的能耐。她可以猜到人们要说的话，可以猜到电话什么时候会响。有一次，她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地叫她，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站在她的后面。尽管具有超自然的能耐，梅子还是不能让自己接近不受到人类需求的影响，不能让自己不为任何事情发愁。
     她的母亲在楼下叫大家去吃晚饭，梅子听见“吃饭”的喊声，就像狗儿听见主人说“出去遛一遛”那么高兴。她突然闭上了嘴――她的贪吃是令人愤怒的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镜子。“你吃得太多了。别吃那么多。试一试。”这些天，她的心思着了魔似的围着食物这个主题转悠――她可以吃多少，要等多久她才能多吃一点――这是一件费神的事，让人精疲力尽。实际上，快到十四岁是非常烦人的，对于那些她必须忍受的事情，一时间让梅子感到头晕眼花。她有两个哥哥，他们的任务就是取笑她――如果形势需要的话，他们就会找出她在着装、音乐和偶像方面的喜好，而这些偏好总能惹得他们开怀大笑。不过，最近贾斯廷和赛德没有拿梅子开心；而他们的沉默却使梅子感到像是脊梁上背了棺材架一样的沉重。
     妈妈叫道：“吃饭了！”
     梅子把校服踢到一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套镶着蕾丝花边的淡蓝色睡衣。穿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检查，确保遮住身体上最糟糕的部分。她耸起肩膀，抖散头发，弯下长得太高的身体。在夏日的黄昏里，在靠前痛苦的少年期，她的脸庞上呈现出苍白的黄色，就像早餐吃的谷片在牛奶里泡了一整天的那种颜色。
     科伊尔家的房子很大，不过提起这房子却让梅子感到很难为情。梅子脚下的楼梯，因为墙上挂满了乡村田园的风景画而显得阴暗，楼梯边上因为堆满了书籍而显得危险丛生。在这幢房子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新的：真的，东西越老，妈妈和爸爸就越想得到它。一到周末，他们就到古董店去淘宝，回来时带着椅子、雕像，以及莫名其妙的木头盒子。在她懂事以前，梅子跟他们一起去逛古董店。现在，她待在家里过周末，蜷在沙发上看科幻电影，希望自己生活在某个不那么令人沮丧的地方。当她的朋友们都知道塑料制品和茶色玻璃的好处时，她却必须与木材和石头为伍，这很不公平。她家的饭桌是一条很长的木板，在那上面或许还残留着修道士在阴暗的小酒馆里喝醉时流下的口水。饭桌前摆放的是两条长靠背椅，那是从教堂里弄来的。邀请朋友来家里吃饭是件很尴尬的事情，他们不但没有可以独坐的椅子，还要唐突地指望人家用象牙把儿的刀叉和有裂纹的盘子，在一张本该一把火烧掉的桌子上吃饭。梅子最荒唐的梦想是，把她的卧室铺上白色的长绒毛――墙、天花板、门、地板，到处都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她最渴望拥有的东西是一台小电视机――不是像小房间里的那种有个木头外壳的电视机，她想要的电视机是安在一个镀铬的球形外壳里，有三条又短又粗的腿，一根像剑那样轻巧而细长的天线。她在一家商店里见到过这种电视机。奇怪的是，当看见这台电视机时，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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