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净土/李晓岚

作家李晓岚的长篇小说《没有净土》讲述了一个非常凄美，也非常动人的中国乡村爱情故事。
改革开放初，在聚仙屯生活着看似柔弱却内心刚烈的富农分子潘老泰和他美丽聪明的女儿潘玉妹。
一心为群众谋利益的党支部书记韩运山被历史推上了权力中心。势力小人为了巴结韩运山。想把潘玉妹嫁给他的傻儿子韩成虎。于是。一出惊心动魄的人间悲剧拉开了帷幕。
潘玉妹与热血青年方平原热恋。就在他们准备婚礼的时候，一场政治交易毁灭了他们的爱情。方平原娶了省委副书记的侄女步秀真。由此成为了滏阳市市长。
初涉政坛的方平原真情和良知几近泯灭，政界的虚伪与倾轧让他几近崩溃。潘玉妹对爱情的忠贞与执着又唤醒了他的良知。
方平原和步秀真为了爱情与各自的情人频频幽会。潘玉妹难以承受社会的压力与情感的折磨。终于在除夕之夜孤独地死去。
潘玉妹的死拜没有给聚仙屯带来悲痛。他们为潘玉妹与韩成虎举行了冥婚。葬礼办成了婚礼。
改革开放提高了中国人的物质生活水平，人们却很难在社会和心灵中找到一块净土。
《没有净土》把乡村爱情故事放到时代变革的前夜的政治文化生态中去表现，必然要深入描写当时的农村生活。作家对农村生活非常熟悉，对农民也非常熟悉。

第一章 富农的女儿
第二章 初恋
第三章 婚变
第四章 瓜地里走出来的市长
第五章 大都市
第六章 市长亲临聚仙屯
第七章 阴谋
第八章 风雨欲来
第九章 市长的家事
第十章 官司
第十一章 叛逆子孙
第十二章 较量
第十三章 喜丧

    村支书韩运山的母亲徐老太太要做七十大寿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聚仙屯。聚仙屯三百八十四户，每户顶门户过日子的汉子和婆娘们，都不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礼是要送的，但送什么，怎么送，不得不颇费斟酌。那时节，人们都穷，礼重了拿不起，礼轻了怕人家瞧不起。尤其是那些和韩运山有些过节的，成分不大好的或是有求于韩运山的。
     也有跟潘老泰不错的，劝他说：“咱这种家庭，见人就要矮三分，何况人家是书记。外村的地主富农都摘了帽子，人家韩运山就等你去求他哩，说句软话舌头也短不了。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啊。”
     “低头？”潘老泰说，“我什么时候抬过头啊，这头不一直低着吗？低头人家还不饶哩，抬头还了得！他不就是想灭了我这一家吗？也好，灭了我潘老泰，咱聚仙屯的阶级斗争也就结束了。你说这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偏偏让他家的老太太看上了咱这个富农的闺女，他也不提阶级斗争了。他不提我还提呢。我这个富农要和他贫下中农划清界限，让我到他面前说好话？等到骡子下驹、牛打滚吧！”
     徐老太太的七十大寿是在韩运山家的大院子里举行的。头天下午，村里的副业摊就来了些人从聚仙屯粮站拉来了许多的苫布，用苫布把院子罩了起来，整个院子便变成了一个大餐厅。里面放了二三十张方的圆的长的短的高矮不一的桌子，这都是各家各户自愿搬过来的。十个人一桌，八个人一桌或六个人一桌不等。那些七八岁或十来岁的孩子们，钻在桌子下面捉迷藏，在大人们的缝隙里像猫一样钻来钻去，大呼小叫，热闹得像过节。尹茂在院子里维持秩序，嗓子早已沙哑，累得满头大汗。玻璃厂洗玻璃车间的那伙娘们儿，在院子的西北角围了两大桌，饭还没开，便在那里叽叽嘎嘎地说笑。
     这伙娘们儿大多都有外号。有个娘们儿姓花，她和闺女姘靠着一个男人，外号叫花里棒槌儿；尹茂的老婆好说好笑，叽叽喳喳像黄雀似的，外号就叫唧唧呱儿；有个娘们儿长得小巧玲珑，人们就叫她小地梨儿；有个娘们儿的儿子叫二狗逼，人们就叫她二狗逼他娘；有个娘们儿老头叫穷急，她便妻随夫姓叫穷急家；潘老泰家斜对门有个娘们儿干起活来耍尖蹭滑，专爱往人家的短处揭，外号叫操蛋局局长，如此等等。
     二狗逼他娘架势哄天地说：“听说了没？潘老泰家的玉妹说给书记家的韩成虎了。”
     “潘家可攀上高枝儿啦。”
     “不是说撑锅了吗，潘老泰不是把媒人给骂出来了吗？”
     “那都是瞎说，我压根儿就不信，潘老泰敢把媒人给骂出来？借给他胆儿他也不敢，别忘了他还戴着富农的帽子呢，除非他活腻歪了。骂媒人就是骂咱书记，咱聚仙屯还没有一个人有这个胆量，甭说他潘老泰。”
     “我说也是，这是媒人说媒不成给人家潘老泰顺口编的呗。”
     “潘老泰还戴着富农帽子呢，书记的儿子找个富农的女儿，这阶级不是划不清了吗？”
     “摘呗，这帽子又不是铁打银做的，好戴也好摘，不就是当官的一句话的事嘛。”
     “人家潘家闺女长得嫩黄瓜儿似的，一掐一股儿水儿，硬是说给那傻小子，你说天底下这事儿！”
     操蛋局局长说：“听说了没有？那一天虎子犯了抽风病，一下子摔到了墙角子上，要不是有人看见，就没救了。他这病是越犯越勤了，有时一天犯三四次，早晚还不落个抽死。”
     二狗逼他娘说：“知道自己的孩子这样，干吗还非得给他说媳妇！”
     小地梨儿说：“还不是韩家老太太看上了人家潘家闺女了！” “那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潘老泰两口子也舍得？”
     “阎王爷和小鬼儿要账，他敢说个不字儿？”
     “谁的媒人啊？”
     “尹茂他老婆唧唧呱儿呗。”
     操蛋局局长说：“也没唧唧呱儿这两口子这样的，明面上还和潘老泰家不错呢，这两口子见官儿就舔，恨不得给人家舔出血来。”
     小地梨儿接着说：“咋不把她家闺女给那傻小子，巴结官也没这么巴结的，拿人家的闺女送礼。”
     穷急家说：“哼，生了孩子挂到墙上，显逼能呗！”
     说这话时，唧唧呱儿在另一张桌上，没想Ⅱ即唧呱儿耳朵长，听见这边说她，就凑过来了，拉着长音说：“这是谁呀，吃咸盐多了吧，放这么多咸(闲)屁，熏得我在那桌上都坐不住了。”
     二狗逼他娘冷冷一笑：“不喝凉水不拉稀，这事是你干的呗？”
     “是我干的，碍着你那腚疼啦？”
     “缺德！”
     “要说缺德，也是你叔公缺德，是你叔公请我求我去的。”
     二狗逼他娘的叔公叫郭九梓，是村里的副支书。
     穷急家的说：“我要是有闺女，摔到南墙上喂蝇子，也不能让那傻小子去穷糟践！”
     花里棒槌儿故意向唧唧呱儿撇了撇嘴，说：“呵，你更行啊。”
     这“更行”是唧唧呱儿的绰号，这绰号还有点来历。唧唧呱儿和尹茂是半路夫妻，尹茂四十八岁死了老伴，五十二上又续了唧唧呱儿。头天晚上，就有好事的小伙子们去听房。一阵？？？？刺激得小伙子们心如火燎地响动过后，就听唧唧呱儿说，看你弱弱巴巴的，闹了半天你更行啊！第二天，这“更行”的外号便在村里哄嚷开来，也成了人们忌讳的语言。只要说，“呵，你更行啊！”对方肯定反唇相讥。花里棒槌儿故意往人家的痛处戳。唧唧呱儿和她翻了脸，说：“我行不行的反正不能娘儿俩霸着人家一个爷们儿。”这又是花里棒槌儿的忌讳，花里棒槌儿男人死得早，就靠了一个人，没想到这个男人品行不端把她的闺女也给搞了，娘儿俩却没有争风吃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混下来了。
     花里棒槌儿把脖子一扬，说：“咳，个人的经个人念，走到天边不拿盘缠，吃的河水啊，你管得怪宽。”
     操蛋局局长半天没说话，趁机加了一句：“那东西除了尿泡也是闲着，换二斗高粱喝黏粥，值！”
     人们哈哈大笑。
     一个胖大娘们儿从那张桌上冲这边说：“你们那边说这么热闹，说的谁呀？”
     这时，二狗逼他娘才看到她们的车间主任赵素琴在那边坐着，两眼直往这边看，连忙给大伙使眼色，一边和胖大娘们儿打岔说：“贼啊，贼跑啦，没逮着。”
     车间主任赵素琴早就听着这边桌子上越说越不像话，就过来了，说：“你们到一块儿就胡吣，往后谁再说话像尿尿似的，看我把你们的上口下口都缝死！”
     这一下都不再说话了。穷急家噘着嘴咕哝说：“你可真狠！”一句话惹得又是一阵震天震地的大笑。
     北屋里。外间正当屋放了一张大圆桌，正座上是韩运山的老娘徐老太太。她身后是用大红纸剪的一个磨盘大的“寿”字。孙子韩成虎就坐在她的身边，韩运山和大队长李世民、副支书郭九梓，玻璃厂厂长王二撇子、妇女主任刘大满，还有村里的几个老人围坐了一圈儿。郭九梓两眼一直望着外边，时不时地瞅瞅大门口，他在等待着潘老泰的出现。他一切都想好了，只要潘老泰一来，他便拉着大队几个干部出去迎接，让潘老泰享受一下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政治待遇。他非常了解这些“四类分子”，他们要的是政治待遇，这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地主分子赵老营临死前就是不闭眼，整整一天想见韩运山一面。韩运山不去，他儿子们来给韩运山磕头，跪在地上不起来，韩运山只好去了。赵老营一见韩运山想笑没笑出来，就断了气。P1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