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猪就能飞

第一章炮弹炸响的那一刻，毛毛出生了\1
第二輋爸爸出了远门，毛娣帮大人撑起了家\10
第三意毛毛和毛娣各自有了一个家\21
第四章巧克力糖果里的欲望\30
第五章长生果的绝技和漂浮的日子\37
第六章窗外的天空只有手掌大\45
第七衆不同凡响的猪鬃与意外的礼物\52
第八章有谁可以用来想念\62
第九章走上回家的路\70
第十章在路的拐角，爸爸掉头而去\76
第十一章在被抛弃的世界里\84
……

    这天下午，爸爸从厂里早早回来了。他蹲在门前，两手捧腮，一言不发。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爸爸才说了一句话：“工厂关门了。” 妈妈停下手里的筷子，呆怔地望着爸爸。 毛娣也放下碗，不吃了。 起初，毛毛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只苍蝇身上。那绿头小东西扇动着翅膀，正绕着锅盖做S形飞行表演。 “我和金发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准备去外埠试试看。”爸爸又说。 金发是爸爸在厂里的同乡。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外埠呢？”妈妈提高了嗓音，“两个孩子还这么小。” 爸爸摇摇手，阻止妈妈继续说下去。 “来不及了，过两天就要走。”爸爸说，“我们是看了招工广告去的。工资比这里丰厚，每周可以洗澡，衣服鞋袜还奉送。” “你走了，以后我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妈妈背过身子，好像掉了眼泪，“我生毛毛受了惊吓，一直气虚。” “娇气！妇人之见！”爸爸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们，声音却很坚决，“你不给走也要走，总不见得要在这里饿死吧！” 毛毛把视线从苍蝇身上转移过来，感觉家里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爸爸猛吸纸烟，劣质烟呛人的气味在小小的房间里缭绕。 妈妈咳嗽了两声，也站起来，重手重脚地收拾起了碗筷。 这天夜里，爸爸和妈妈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都在赌气。 毛毛知趣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着大人讲故事，乖乖地钻进了被窝。在睡着之前，他听见旁边板床上妈妈吱吱嘎嘎翻身的声音，一直没断过。 第二天，妈妈默默地为爸爸收拾行装，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 毛娣偷偷告诉毛毛，从下月开始，妈妈不让她去上学了。 “为什么？”毛毛问。 “我要挑起家里的担子了。”毛娣看着前方，目光并没有在毛毛身上停留，“以后，我会帮着爸妈养活你和我们全家。” 第三天，妈妈、毛娣和毛毛去码头为爸爸送行。 临上船前，爸爸返身一边一个揽住毛娣和毛毛，用他有力的手按了按两个孩子瘦弱的肩，也没有俯身亲吻他们，便快步走上了甲板。 鸣――轮船长长地哀叫一声，吐出大团大团的黑烟，马上就要起航了。 这时，妈妈咬了咬嘴唇，一把拉过毛娣和毛毛，拖着他们往外走，像要赶紧逃离码头似的。她甚至来不及向船舷上的爸爸挥手，就连奔带跑地离开了。 回到家，妈妈便哭了起来。 毛娣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空火油箱，伸到妈妈面前说：“我明天就去贩面包。不要哭了，妈妈，眼睛都哭肿了。” 妈妈惊讶地看着毛娣手里的东西，问：“贩面包？” “嗯。我都打听过了，本钱只要两千元(旧上海货币)。”毛娣很有把握地说。 毛毛不再玩手里的木陀螺，抬起头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 “两千元……不是小数目。你爸爸走时只留下三千元。”妈妈犹豫着。 “让我试试吧！”毛娣央求道。 毛毛不清楚姐姐最后是怎么说服妈妈的。在她们谈话还没结束的时候，他就已经倚着被子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毛毛发现姐姐早已不见了踪影。 毛娣拎着火油箱，在春天凌晨的朔风里疾走。只要再走上半个钟头，就到面包厂了。 她记住了妈妈的话：“千万不能蚀本。” 她知道，她、妈妈和弟弟的生计，全靠这点钱了。 街上静寂而凄清，远处的面包厂门前却已经挤满了人，多半是和毛娣差不多大的小孩。毛娣将身前一个矮她半头的小男孩往外一扒拉，侧身挤到了前排。只见木头架子上放满了铸铁烤盘，里面的面包一溜排开，冒着新鲜诱人的甜香。各色面包都有，长盆面包、奶油面包、苏旦面包、豆沙面包、罗宋面包、白脱面包，还有烤得松松软软的“小羊角”。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一边数着批出去的面包，一边在账簿上记上一笔。 “老板，请问这面包怎么批？”毛娣学着别人的样子问。 “唔，新来的？”那人看了毛娣一眼，“面包以打数计算。长盆每打八百四十元，罗宋每打……你批多少？” 毛娣思忖了一下，她身上的钱只够批两打，便把长盆、罗宋、豆沙、苏旦四色拼成了两打，装进了火油箱。 往回走的时候，毛娣背着这一箱面包茫然地想，怎样才能卖完这两打面包呢？ “新鲜的面包要吗？”毛娣拖长了音调在沿路的弄堂口叫卖。 不知走了多少条弄堂，她的面包一只也没有卖出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毛娣经过亨利路上的永利坊。 “新鲜的面包……”刚扯开嗓子，石库门里伸出一张白净的小女孩的脸。 “买面包！”女孩跳到毛娣面前，仰起脸朝她笑了笑。 对毛娣来说，女孩的出现仿佛暗夜里的一道亮光。当女孩小心翼翼地从火油箱里挑走两只苏旦面包并把钱递给她时，她恨不得俯下身去狠狠地亲她几口。 但愿这是好运的开端！毛娣想。 但是直到天黑，毛娣再也没有卖出去一只面包。 回家时，妈妈正在门口费力地搓洗着脚盆里堆成山的衣服。毛毛蹲在旁边抽陀螺。 毛娣没有打招呼，紧走几步，把火油箱搁在床边的木箱子上。她迟疑了一下，又回过身来，走到妈妈旁边。 “没卖掉。不过，我明天一定能全部卖掉！”不等妈妈问，毛娣就抢先说。 第二天，毛娣更早地出了门。她没有去批面包，昨天剩下的面包足够她焦灼的了。她想起以前上学时曾听人说，北站那里面包的销路比较好。春游时，她也在那里买过面包。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到北站时，早已一地阳光。那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小贩们兜售着各类食物。售票处、车厢旁是最拥挤的地方。 毛娣提着火油箱挤进了人群。 “折价面包唉，还很新鲜呢！”毛娣大声叫卖。 一听有折价，便有旅客过来买了。他们有的买了就吃了，有的准备带到车上去吃，一买就是三四个。不消半天，火油箱里的面包全部卖完了。 毛娣紧攥着手里的钱，往家的方向走。走到民国路附近，她跑了起来。她想象着把这些钱交给妈妈时会看到怎样的笑容，想象着他们的日子会靠着贩面包渐渐滋润起来。她想，说不定有一天自己能重新回到学堂，爸爸也不用在外埠打工了。 毛娣走过邻居用洋铁皮搭的房子，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对骂和拉扯声。那声音穿过薄薄的刷着白粉的板壁直刺出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走到自家门口，毛娣停下了脚步。家里安静得出奇，黄昏的目光仿佛过滤掉了所有的噪声，在她家门口的方寸之地沉淀下来。 她在空气中嗅到了异样的气味。她感觉妈妈就在家里，而毛毛并不在家。 毛娣忽然失去了向妈妈报喜的勇气。她故意将火油箱撞在墙上。火油箱发出空洞的回声。 过了好一会，妈妈才来开了门。她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毛娣从门缝里看见，床上的被褥一片狼藉，对面的窗户洞开着，穿堂风将它吹得摇来晃去。 屋里飘出一股汗味。这气味只有爸爸这样的男人身上才有。P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