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入眠

荷兰著名作家赫尔曼斯的代表作之一。年轻的地质学者阿尔弗雷德为了做出学术突破，来到偏远的挪威北部，研究一些火山坑。他发现进展离预期越来越远，自己也渐渐陷入险境。

荷兰著名作家，与哈里·穆里施、杰拉德·里夫一起被誉为“荷兰文学三巨头”

    努梅达尔教授，您在哪儿？ 书房很大，门、墙是用橡木镶嵌的。我四处搜索着教授的踪影，终于发现他站在房间那头角落的一张书桌后边。我在两张半展着地图的台子问穿行。在桌后灰色矮小的身影旁，一块垂直放置的白色长方形画板隐隐呈现。 “您是努梅达尔教授吗？” “是我，你有何贵干？” 他慵懒地想站起身。 一道阳光洒在他的眼镜上，映衬出他那厚得几乎不透明的镜片。他抬起手想翻起镜架上的另外一副活动镜片。此刻，四片明晃晃的圆形小玻璃片直直地对着我。 我向他走近几步，解释道：“我昨天给您的秘书打了电话，她要我在今天这个时候到这儿来。” “我的秘书？” 他讲的英语和挪威语很难区分，因为，首先，我不会讲挪威语，其次；他的声调是那么古雅，似乎一切尽在其中： “我不记得我的秘书跟我提起过这事，也许这是她的安排吧。你从哪儿来？” “从荷兰来。我是西贝利教授的学生。我即将和您的两个学生阿尔内？约达尔和奎斯塔一起去芬马克郡。” 我的手自然地伸向衣服口袋，再一次掏出那封由努梅达尔写给西贝利的信函。 我不知不觉地展开那封信，又重复了一遍我在门卫那儿时的动作。 “哎呀，你是荷兰人，你是……” 我咯咯一笑，以示赞同，同时也对他刚才说那个荷兰语单词时近乎完美的发音表示激赏。 “荷兰人！”他继续说道，“聪明啊。非常聪明。你能听懂我的话吗？还是你更喜欢讲德语呢？”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说道。 “荷兰人，”他用德语回敬道，“一个极具智慧的民族。他们会讲所有的语言。西贝利教授给我的信中分别使用了挪威语、丹麦语和瑞典语。我们把这叫做斯堪的纳维亚语族。请坐。” “谢谢。”我用英语说道。 他继续用德语和我说话。 “我和西贝利教授已经相识多年。让我想想，我和他是何时初识的？一定是在大战前，在东京的会议上吧。是的。是我宣读论文的那年――不妨这么说吧，那已成为我的经典之作――论文阐述的是韦尔姆兰兹的米伦纳特区及其向挪威的扩展。你也许曾经听说过吧？” 他停顿片刻，我想这会儿我不得不坦白自己对于他大作的一无所知了，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又继续兴冲冲地开讲了。 “当时，西贝利率先就我的论文展开辩论，可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他对我的论点一一加以否定。你能想象吗？那副架势！那时候西贝利非常年轻，比我小三十岁。年轻气盛啊！” 努梅达尔放声大笑起来。即使在笑的时候，他满脸的皱纹依然横竖分明。 尽管我有一点担心他对于这个引荐我和他见面的人的记忆是否会有一些出入，但我还是跟着他一起笑了。 他知道我的心思吗？ “今天这都是些陈年旧账了！如今，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西贝利最后改变了态度，他甚至还在我的研究所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了。一个人不可能记住所有的事情。总之，他在这儿待了些时日。就我所知，最后也没出什么了不起的成果。” 西贝利退场，干杯！我感觉到导师的报应在我身上体现了。我现在是否就此告辞比较好呢？可航拍照片怎么办呢？ “我已经八十四岁了，”努梅达尔说道，“我见识过大批的科技成果无用武之地。堆满仓库的收藏无人问津，直到有一天由于缺少存放空间而被扫地出门。我目睹种种理论如野鹅或燕子来去匆匆。你吃过炖百灵鸟吗？顺便一提，奥斯陆这里有一家餐馆供应鲑鱼。你听说过吗？这是一种三文鱼，但不是烟熏的――呃，也许差不多吧，但更精致、更细腻。生三文鱼，在地底下埋藏一段时间后，又被挖了出来。” 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细微，我几乎都听不见了。他脖颈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宽大无比的衣领上，而当他撅起嘴陷入沉思时，这些皱褶似乎向上延展，越过下巴，使整张脸都布满了皱纹。 一片寂静。 他前面的桌子上有一些纸张和两块大石头，还有几个小的瓷碗，里面盛着一些烟灰和小石子。一个平底锅大小的放大镜压在这些纸张上面。 “西贝利教授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谢谢，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我的舌头就像是一只在黑色大袋深处摸索着的手，试图把我们的谈话引入我此次前来拜访的主题上。可我却毫无头绪，想不出办法。那干脆就破釜沉舟吧。 “您给我搞到这些航拍照片了吗？” “航拍照片？你这是什么意思？航拍照片？我们这儿当然有航拍照片哕，可我不知道眼下是否有人在用。航拍照片可多啦。” 他居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他已经忘了自己答应过西贝利教授要为我提供实地科考所需的航空测绘图了吗？我知道，如果我再一个劲地解释我的需求，那只会适得其反，可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我也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 “是的，教授，是航拍照片……” “你想看全部图集吗？” “到目前为止有……以前有……” 我的左手垂在双膝之间，紧紧地攥着右手，拧成一个拳头。我的双肘贴着我的腰两侧。 “信上说有一套航拍照片可供我在芬马克郡调研时使用。” 我不知道我刚才讲的德语是否准确，但我确信，他对于我的话应该不存在理解上的困难，再说我的发音也是既清晰又流畅的。 他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觉得奎斯塔和约达尔是我所有学生当中最出色的两位，在今后许多年中无人能出其右，你明白了吧？他们对芬马克郡的一切如数家珍。”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