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流浪者的网吧
很怀恋昔日东京网吧(netcafe)的情景,那时,我偶尔在网吧度过片刻惬意时光。那里不仅很便宜,而且很舒服。书架有数千乃至上万册漫画杂志,还有报纸。室内灯光柔和、座椅宽大舒软、空调温度适中。而且,交通便利,稍大些的轻轨、地铁车站附近,都有这样的设施。这种地方,不仅可上网,也可当咖啡馆用,那里有冷热咖啡、果汁、碳酸饮料等等,随你喝。
其实,我并非怀旧,但我不得不感叹,东京的网吧真是“今不如昔”。你看,网吧长椅上流浪者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室内灯光晦暗、飘扬着方便面与身体酸腐的气味,无法让人久留。难怪日本《中央公论》4月号惊呼,网吧已成无业者、freeter(对了,这也是一个叫稻下裕史的日本编辑发明的英文,“短工”之意)的栖身天国。据日本政府公布的数据,那些打短工的人,全日本有200万人。而其中,很多人因工作不稳定,根本租不起房,只能栖身网吧、桑那甚至街头。
人们发现,新宿一带网吧居住大量短工,因为网吧便宜。不少网吧在靠前小时收800日元,此后每增加1小时加500日元,但一晚费用上限在3000日元内。网吧附近,快餐店生意兴隆,而在这些快餐厅附近,还有大量低价自动存包箱。这是因为,那些短工劳动者白天外出觅工,无法大包小裹到处跑,只得把换洗服装存在存包箱内。为freeter服务,看来已经配套。
过去曾有人说,日本型终身雇用制比较人性化。但进了21世纪之后,“含情脉脉”的日本型雇用制已成昔日梦萦,“新自由主义”血口大张,吞噬了那些东方美德。
记得,小泉时代,他曾反复告诫民众要忍耐经济转型之痛。现在,小泉退场经年,而“转型之痛”却成长痛,又增无已。在公平与效率之间,日本政府选择了效率。他们鼓励企业合理化,裁掉的“冗员”,就转为短工。正因为如此,“劳动者派遣制”才在日本大行其道。
这个制度对谁好呢?赚得优选好处的无疑是用人企业。企业用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方便省事,很重要的是还节支。派遣公司也横财大发。例如The Goodwill Group, Inc前会长折口雅博,靠做派遣,不但建豪宅,而且买了架私人飞机飞来飞去。
很惨的当然还是“派遣社员”,忙时用你,没活儿时一句话即可打发你回家,待业期间当然没工资。被“人才派遣公司”派来派去的,都是底层劳动者。他们的工作,多是薪水低、技术低、危险高、强度高的活儿。
很近,此间媒体有人感叹道,东西冷战时,日本企业主还惦记要跟东方集团搞制度竞争,那时,资本家要不时“贿赂”一下劳动者。而现在,资本主义制度高枕无忧,再不担心劳动者搬来其他制度,所以企业主都傲慢起来了。
受助者的尊严
一日,我的朋友很惊奇地发现,他家门口有一信封,打开一看,竟有30万日元!再看,还有一截纸条:“望你收下。愿主保佑你们”,落款处却无寄赠者姓名。他知道,这是教友的心意。
这个朋友曾以十年时间帮助“从军慰安妇”,为她们捐款,而他自己年近半百,却无定职,而且还有一家妻儿需要扶养。但他的行为感动了许多善良的日本人。他不胜感慨讲述此事,而我想,也许,这种方式,才能更加完美地表达捐赠者的敬意。
不论谁都不喜欢“施者”的傲慢。我并非基督教徒,但偶尔,我也会到居所附近教会。我看到,这里的牧师总为各种灾害募捐。援助、受援,并非简单的施舍与受取。读海明威,他引用的神学家约翰?多恩的那句话一直萦绕耳畔,当丧钟敲响时,不要问它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我看到,募捐的人既是为解救他人的苦难,也是为自己的救赎。
做学生时,申请奖学金,手续不厌其繁,如要写明每月饭费、学习费、月票费等。记得有一奖学金是公司发的,老板说,你拿奖学金做什么都没关系。这让人感动。因为,尽管我们是“受者”,但我们不希望自己的行为被“施者”束缚。我知道,这个公司老板是聪明的。因为他相信自己对他人的判断,相信自己的行为。
很久以前,日本曾发生一家母子相饿死的事情,查其日记,原因是地方援助行政人员态度不恭,因此他们宁死“不食周黍”。当然这个例子有点特别。但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对弱势群体的支援不但要有财力的配合,也应注重心灵勾通。
日本对弱势群体的援助分国家、地方自治体与社会团体。总的来说,国家与地方自治体制度化的支援保证了弱势群体的生存,而社会团体能够照顾到行政机构无法覆盖的心灵方面。尤其是现代,旧的地域共同体破坏之后,如何解决大社会中的弱势群体问题是一个课题。这方面非政府组织、宗教组织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到过日本的人都知道,各大城市有很多“流浪者”,但考虑该词有损人格尊严,媒体改称他们为“路上生活者”。许多非政府组织对这些“路上生活者”倾注了极大热情与心血。他们建立了周末访问制度,替这些弱势群体解决问题。非政府组织要求义工“尊重受助者人格”。
十多年前,笔者与一群朋友组织了“中国儿童教育支援会”,成员中多是日本中小学以及高中教员,他们出于教育者的真诚参加支援,每当我给他们阅读受援中国学生来信时,能够读到他们眼中闪耀的喜悦与激动。成员曾多次说要看望受援学生,但他们又很矛盾,因为他们不想给“受者”学生以及学生所在学校增添心理上的负担。
我们知道,谁都不是可以自成一体的孤岛。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一个地域与另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与另外一个国家,都不是单纯的“施”与“受”的关系。人类一部分的苦难就是全体的苦难,一个人的罪恶也是全体人类的罪恶。如果我们能铭记这个道理,我们就有理由为自己的傲慢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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