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鞋

    chapter．1
         秋天傍晚的天空，干净而明亮，泛着微红，像一件光洁的釉里红瓷，使得街道两旁的树枝以一种恣意的姿态，无心地成了瓷片上的冰纹。
         那些曾经娇嫩了一个春天，葱郁了一个盛夏的生命，如今却早巳轻盈地落在了地上，卑微地、缱绻地，散落一地。每当有脚踏上去的时候，它们便一齐发出“咔嚓咔嚓”的呐喊声，又脆又响，使人想起咸脆的海苔饼干，想起那些它们曾经拥有过的饱满而多汁的好时光。女孩李莎莎和张茜从街上走过，她们手挽着手一起从那些落叶的身上踏过去，像踏过一个个灰黄色的旧梦。
         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碰见许多带着各自表情的人的脸：一脸倦容急匆匆往家赶的女人，自行车的车篮里还放着一把绿芹菜，水漉漉的，是一捧好看的花；提着鸟笼刚从公园出来，神情悠然、眼神清澈的老人，他们打量着别人的同时也出现在别人的瞳孔里；嘴里塞着葱油饼，也许刚才还在课堂上一脸忧愁，此刻却像小鸟一样欢呼雀跃的孩子，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此外还有一只穿梭在各种颜色的裤管间的，一脸忧郁、晃晃悠悠走路的瘦狗。它忽然停下来，好像听见了什么，耳朵尖立着，过了一会儿依旧低下头匆匆赶路；或者是一只弓背的猫，轻巧地穿过路面，从马路的这边到达马路的另一边，往白栅栏下一钻就不见了。
         有时还会遇见一些奇怪的人，比如此刻她们的面前就走着一个卖艺人，卖艺人的肩上坐着一只穿花布衣裳的小猴子。小猴子的尾巴随着主人的脚步一摇一晃，打在卖艺人灰色的粗布外衣上，无意之中成了一条驱赶的小鞭子。这样的组合往往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两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她们心照不宣地跟在那人的后面，跟了很久，直到卖艺人拐入了下一个路口，她们才继续往前走。
         这是小城里最繁华的街，即使在夜晚，林立的商店，熙攘的人群，通明的灯光，也使得这条街如同白昼一般，热闹、喧嚣、不眠。但是从前并不是这样，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弄堂房子，狭隘逼仄的弄堂，两边是低矮破旧的老房子，像两排蹲着的黑狗。雨天的时候更有这种感觉，路过的时候会感觉那湿湿的狗鼻子咻咻地凑到人的脸上来。李莎莎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想，但是至少在她印象中是这样，因为这条路是她和张茜上学的必经之路，她们走了很多年了。
         “张茜，你还记得吗？以前那里有一棵树的，很高的一棵。”李莎莎用手比画了一下，朝着一个挂着“软又香”招牌的地方一指，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家面包店。张茜眯着眼睛朝李莎莎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忽然亮了—下：“听说新推出了一种竹炭面包，我们去买一个尝尝吧。”
         “好呀。”李莎莎附和道。两个女孩子就欢快地往面包房的方向跑去。
         一推门，一股烤焦的面包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真香！”李莎莎耸了耸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包房正中摆着一个很大的玻璃架子，玻璃架分好几层，每一层都整整齐齐地码着新鲜的刚出炉的面包。玻璃架里亮着一盏盏小灯，明晃晃的灯光打在面包上，使得每一只面包都发出诱人的光泽。
         “我们一起合买吧，这么大一个，吃了，晚饭就吃不下了。”张茜低着头在第二层找到写着“竹炭”字样的面包。
         “嗯。”李莎莎点点头。两个女孩就各自把钱包里的硬币掏出来，凑在一起买下了一只面包。
         竹炭面包是黑色的，不像普通面包的淡黄色，在颜色上看着就有些诱人，让人充满食欲。李莎莎撕开塑料袋，把口子张开来，朝着张茜：“你先吃。”张茜就把手伸进去掰下一半，李莎莎拿了剩下的另一半。两个人出了面包房，边走边吃。不过竹炭面包虽然看着诱人，吃起来味道却也不过如此，和普通的面包所差无几，两个人都有些失望。
         “一点也不好吃，还这么贵，上当了。”张茜撅着嘴，气呼呼地说。正好前面有一个垃圾桶，她上前紧走了两步，把手上剩下的一大块面包喂到了垃圾桶的嘴里。
         “多浪费呀。”李莎莎惋惜地说。虽然她也觉得面包的味道并不怎么样，可她还是把剩下的面包拿在手里，慢慢吃着。
         “莎莎，你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无所谓，我就不，宁可扔掉也不折磨自己的舌头。”张茜说。李莎莎嘻嘻一笑：“反正吃到肚子里还不是一样了。”张茜把眉头微微皱了皱：“莎莎你怎么一点志向也没有？”
         “这和志向有什么关系呀？”李莎莎不解地说。她真的不明白，怎么自己舍不得把一块不好吃的面包扔掉就成了没志向了呢？
         “就是你太容易满足了，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吧，呃，你就是属于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张茜解释说。后来李莎莎就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琢磨着“随遇而安”这四个字的意思了。张茜见李莎莎半天不说话，用胳膊捅了一下她：“莎莎？”
         “啊？”李莎莎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啦？”
         “我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没有啊，我没有不高兴。”李莎莎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张茜笑笑。
         “那当然了，”李莎莎也笑了，“谁叫我们是优选的朋友呢。”
         两个女孩子还是沿着热闹的大街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