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别做怪相。”他的声音更低了,两片厚实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弹。
“别挠你的手,”他干瘪的低语,好像爬到了我的身上,“你是在正街上一家**流的店子里干活,这一点你得记住!小伙计就得像雕像那样,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什么是雕像,也不能不挠我的手,因为我的两只手直到胳膊肘都布满了红斑和脓疮,疥螨痒得我实在难忍。
“你在家里是干什么的?”老板一边仔细察看我的两手,一边问道。
他气呼呼地说:
“捡破烂,这比要饭还差,比偷窃还不如。”
我却不无骄傲地说:
“你知道,我还偷过东西呢!”
他当时把一双手放到小柜台上,活像一只猫伸出它的爪子,一对空虚的眼睛惊恐地盯着我的脸,压低声音说:
“什么?你当过小偷?”
我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好啦,我们认为这是小事。要是你偷我的鞋子或者钱,那我就要送你去坐牢,一直坐到你长大成人……”
他说这话时态度很平静,但我却吓了一大跳,因此也就更加不喜欢他了。
除开老板之外,在这个店里做生意的还有我的表兄弟萨沙,雅科夫舅舅的儿子。另有一个生着一张红脸庞的老店员。他是一个很机灵、很会兜揽生意的人。萨沙穿一件淡红色的礼服,一件胸衣,一条散腿裤子,系着领带。他的样子骄傲得很,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外祖父把我领到老板身边,请求萨沙帮帮我、教我干活时,他神气十足地皱起眉头,警告我说:
“必须要他听我的话才行!”
外祖父把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上,硬要我低下头。
“你要听他的话,不论年龄还是职务,他都比你大……”
萨沙瞪着两只眼睛,教训我说:
“你要记住外祖父说的话!”
打从**天起,他就开始热心地充分利用他比我大的优势。
“卡什林,你别老瞪眼珠子。”老板常常劝他。
“我一点也没有瞪,老板。”萨沙低着头回答,但老板揪住他不放:
“你别耍牛脾气,顾客以为你是头公山羊呢……”
老店员很恭敬地笑着,老板难看地撅着嘴,萨沙则羞得满脸通红,躲到柜台里面去了。
我不喜欢这些话,许多话的意思我也不懂,有时候我觉得这些人是在说外语。
一旦进来一位女顾客,老板就把手从衣兜里抽出来,摸摸胡子,把甜蜜蜜的微笑挂在脸上。这笑容虽然使他的两颊罩上皱纹,却没能改变他的瞎眼模样。老店员挺直身子,把胳膊肘紧紧地贴在腰上,他的手却恭恭敬敬地悬在空中。萨沙胆战心惊地眨巴着眼睛,竭力把鼓起的眼睛藏起来,我则站在店门边,不声不响地挠手,注视着他们卖东西的规矩。
老店员跪在女顾客的面前,令人惊讶地叉开手指,给女顾客量鞋子的尺码。他的两手抖个不停,**小心地碰那女人的脚,好像生怕弄断她的脚似的,其实那只脚胖得很,活像一只瓶口朝下倒放着的歪脖子酒瓶。
有一次,一个女人竖起一只脚不停地抖动,缩起身子说:
“哎呀,您弄得我多痒啊……”
“太太,这是出于礼貌。”老店员赶紧热情地解释。
他贴在女顾客身上的模样真好笑。为了不笑出声来,我转身对着玻璃门,但又忍不住想看他做生意。老店员的手法确实逗得我发笑,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我永远也学不会那么彬彬有礼地叉开手指,那么灵巧地把鞋子穿到别人的脚上的本事。
有时候,老板从店里走出来,走进柜台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然后把萨沙叫进去,老店员于是就同女顾客面对面地留下来了。有一次他触到了红头发女人的脚,然后把手指撮起来,放到嘴上吻了一吻。
“哎呀,”那女人惊叫一声,“你真是个顽皮的家伙!”
他却鼓起腮帮,痛苦地说道:
“唔!”
这时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怕笑得倒下来,便把身子倚在门把手上,结果把房门打开了,我脑袋碰到了门玻璃,把玻璃也碰破了。老店员对着我直跺脚,老板用他沉重的金戒指敲我的脑袋,萨沙则使劲揪我的耳朵。傍晚我们回家的时候,他狠狠地教训我说:
“这么干会把你赶走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接着他就解释说:“如果店员能得到太太们的赏识,那生意就好做了。”
“那女人本来是不需要买鞋子的,可只要能看看招人喜欢的店员,她肯定会来多买一双的。可你却这么不懂事!真拿你没办法……”
这话伤了我的心,谁也没有关心过我,他就更不用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