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掉头

  

   范宝盛过了四十岁便开始感恩他几乎每天都拥有这样的早晨。他通常凌晨四点就醒了，从从容容在床上回个神，让脑袋接近亮堂再起身。洗漱完他会走到阳台上，这阳台不是敞开的，用透明的铝合金窗封起来了，留着两扇窗敞开透气，视觉上成了一间狭长的小房间。有只木架子，高几层摆放几盆花草，矮处堆着些书和纸张。紧挨架子的是一张低矮的红木案台，案台上有只茶壶。没有椅子，地上搁着一只香蒲草团。范宝盛拿起洒水壶给植物叶子上浇些水，然后站在窗边，遥望隐藏在夜幕中的景致，盯上一会儿，他能将它们辨出来，是树，是房，或是一块广告牌。这时，他会收回目光，搓搓手搓搓脸，矮身盘腿坐在蒲团上，从架子上抽出一本薄薄的书摊开在案台上。书打开只是个动作而已，他眼睛并没有盯着书看，微闭双眼开始诵读。“如是我闻”——悠长的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来。范宝盛很享受诵读的过程，他喜欢听自己的声音，让那些字句一字一句钻进他的心里去。他有时可以读上一个早上或一个晚上，什么也不想。他并不懂什么佛法，甚至也不曾到什么寺庙上过香，但他喜欢这部《金刚经》。他读了近十年才慢慢读出点意思，不确切，也不追究。这是一位居士在范虫儿丢失以后送给他的，他认为这些年他能将对范虫儿的寻找变成等待，有一部分得归功于“如是我闻”，他正是以此获得了启示。——《马拉松》我吃力地点点头，把卢兰抱到我的腿上，慢慢起身，我又摔倒了。卢兰的血好像快要流干了。我说，兰子，对不起，我走不动，我想睡觉，我没办法把你送到医院，路太远了，太难了。卢兰突然抬起身子，嘴一口咬着我的手，咬得很重。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张钉你不能睡，我不能死，我明天是你的新娘。卢兰的嘴紧紧吸在我的手上，像一只水蛭。我身体里的静止找到了突破的口子，它们四处流窜。我的手开始暖起来，脚板开始热起来，肌肉开始松软。我站起来，我的腿很轻，步子迈得很大。我抱着我心爱的女人冲向夜色。——《我困了，我醒了》文香姨回来时，旅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她很难相信文香旅馆经历过一场浩劫。庞雄过来告诉她：“房子是李摄影一个人收拾的，他每天从早上收拾到晚上，每块砖头隙里的泥都要清除掉，没有谁像他这样认真干活的。我告诉他你要回来了，他还是走了。”文香姨说：“多亏他了，他把旅馆当家了。”文香姨半个月后收到李广度寄来的好几张照片，有他自己的，还有一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子和一个身着婚纱的姑娘，他们的背景全是失魂台。信上写着：我们来过，但我们都回家了。文香姨看那些照片看了。后来，她把它们贴在老友墙上。——《失魂台》

杨映川，广西百色人。曾用笔名映川，文学硕士，一级作家。在《人民文学》《花城》《作家》《十月》《小说月报》等刊发表小说逾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女的江湖》《魔术师》《淑女学堂》和中短篇小说集《我记仇》《为你而来》《下一个是你》《零食》等。小说《不能掉头》获2004年度人民文学奖，小说《我困了，我醒了》入选2004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小说《马拉松》获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曾获广西独秀文学奖、广西青年文学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

   马拉松

我困了，我醒了

不能掉头

狩猎季

总有一个怀抱

失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