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河

书稿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创作的散文30余篇，篇什多与陕西乡村有关，记写的大多是即将消失的乡村物事与民间记忆。作者满含深情地摭拾一个个农耕文化符号，以朴实的散文笔调铺陈记写，歌颂着一种乡间的平凡和坚韧，坚守着乡间的传统，具有浓郁的泥土香味与生活气息。作者满怀乡愁，以游子情怀，用文学语言记叙乡间民俗物事。

拓毅，1955年生，陕西省子洲县苗家坪镇佟家坬村人。子洲县作家协会主席。著有小说散文集《片石集》，散文集《乡村风物散记》《乡村物语》《敝帚集》《留住乡愁》。

开河001
封河003
乡愁005
冬花010
门槛012
菊月采菊正当时015
寻菊小记017
故乡的野草019
野有蔓草027
萝卜032
茄子034
红薯036
鸭038
盛夏溽热说逭暑041
吃烟043
……

     开河 早春，当第一缕春风从旷野上吹过，沉睡的大地便被唤醒，春阳也洒出万道光芒，开始消融厚重的积雪与坚冰。不知从哪一天起，大河的冰面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消蚀孔洞，还有四分五裂的条条裂痕。随着时日的推进，那些细小孔洞逐渐密集起来，使原本光洁平滑的冰面一天比一天糟糕、酥松。与此同时，那些冰面裂痕也一天天扩张，变得支离破碎起来，最后竟分崩离析为一块块冰块，相互拥挤，互相碰撞，就像受暴风雪或群狼惊吓了的羊群，先是骚动不安，继而不可遏止地汹涌奔跑开来。冰块在河水的推动下，闪着寒光，争奔竞走，唯恐不迅——这便是每年河流开河前的壮观景象。 据说，黄河内蒙古段开河时，密集的冰凌往往“卷起千堆雪”，势如排山倒海，裂堤崩岸，会造成巨大损害，每每要动用军队的炮弹爆破冰凌，疏浚河道，让河水挟带冰凌快速流动，以免形成可怕的凌汛。 冰块随着河水流动时，经相互撞击消磨、河水不断融蚀，会逐渐变小，最后被接近溶解，化为冰冷的流水。古人说春水可爱如蓝，那当是静止的池水或仲春时的溪流。早春奔腾的河水并非碧绿如蓝，也并不可爱。这时的春水多挟带大量泥沙，是真正的污泥浊水。这浊流源自万山丛间，是冰雪消融形成的万千细流汇聚成的“集大成者”，其色浑黄，其态黏稠，其声澎湃，其势汹涌。要是阳光温煦，河面上还会蒸腾起袅袅水汽，一如流动的红铜汁液在散发热气。 开河时间，岩崖上的冰凌也开始哗啦啦掉落。摔碎的冰凌落入河流，加入凌阵，跟随巨流一路东奔，不仅加大了河流的流量，还多出了几分喧嚣。 我曾留意过乡间小河的开河情景：仿佛是在一夜间，在过去水流湍急或拐弯处，一股暗流猛地从冰层中冒了出来，憋闷了好些时日的河水不断咕涌，竟冲刷出了一道冰上罅隙。这罅隙不断扩展，四周的冰层便开始不断萎缩，最后，冰冻的河面上就有了汩汩流淌的水流。人们通常所说的开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乡间溪流开河，没有大河冰凌互相碰撞咔嚓作响的惊心动魄场面，其情其态温柔、乖顺，平常得让人无心觉察。在河面不断延伸、扩展的同时，小溪两边的泥土也变得酥软了，草芽开始从泥土中钻出，垂柳的枝条也柔软泛绿。等到冰层接近消失，溪流就毫无约束地欢乐歌唱起来，溪边也便绿草如茵，杨柳依依，一派阳春气象了。 开河了，冬的色彩也就接近褪尽了。开河了，乡间小河中的列石又裸露了出来，用不了多时，河水就变澄明了。农人担着粪担从列石上走过，阳光斜射，倒影在溪水中活动，这村溪就又变得清澈，碧绿，十分的可爱了！ 2017年3月11日记于乾和居书屋 封河 北风呼号，雪花纷飞，大地寒凝，河流封冻，这本该是数九寒天最常见景象，可是随着全球气候变暖与暖冬现象的经常出现，近些年往往进入了冬至节令，河流的水面还不会封冻。眼下是仲冬时节。由于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雪，这几天气温骤降，晨起去县城滨河大道遛弯时，见河里的水面已接近封冻，蛮是隆冬景象了。 “小雪流凌不流凌，大雪插河定插河”，这是流传了几千年的老谚语。小雪节气，天气已变寒冷，河水开始结为冰凌；到了大雪节令，寒冷日甚，河水就冻结成不露一点罅隙的冰面了。记得在乡间居住时，寒冬夜静时分，睡在温暖的土炕上，常常会听到有“嘭”的闷响从河湾传来，父亲就说：“夜里寒冷，冰鼓又响了！”第二天到河湾玩耍，果然见光洁的冰面已微微鼓起，裂开一道长长的冰缝，清泠泠的河水从裂缝处汩汩冒了出来，在冰面上漫漶成一层尚未冻结的“泅水”。这“洇水”冻结后，冰面就愈加厚实，更为宽阔了。老家的村溪流经村庄时，要从一道石崖上跌落。冬天，水帘被冻结成冰瀑，白玉般光洁，非常壮观。石崖上面的冰面一层一层冻结，形成巨大冰幔，不断扩展、延伸，有时竟能漫过一道石岭。每当漫过石岭，村人就欣喜地说：“明年又是个丰收年。你们看，那冰冻得有多厚多宽，都漫过那道石岭了！”石崖下面是水潭，冬日里冻成一面大冰镜，太阳照在上面，反射耀眼光斑，是所有孩子心驰神往的地方。放学以后，特别是星期天和放寒假时间，孩子们一吃罢饭，就来到这个天然冰场，抽陀螺，滑冰车。有的脚踩两块铺有铁条的木板，双手紧攥一根一端钉有铁锥的木棍儿，夹在双腿问用力向后使劲，脚下的木板便快速向前滑动。有时不注意，失去平衡，会一下子摔个仰面朝天，在冰面上滑出好远，惹得同伴一阵哄笑。有的孩子什么玩具也不带，干脆找一块石头，坐在上面，由另一个孩子在身后推动。而更多的孩子都是甩开双臂在冰面上打滑溜，比赛看谁滑得又稳又远。玩累了，就袖手站在冰场边的枯草滩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其他孩子疯玩。有时玩着竟忘了时间，直到太阳西沉了，才在父母的呼唤下离开冰场。回去后，鞋子湿了，裤腿上满是泥污，免不了遭大人一顿训斥。可第二天，照旧跑到冰场上疯玩，照旧会把鞋子和裤子弄湿弄脏，照旧又得挨大人的训斥。 与我村相邻的一个村庄，村溪边有一道百余米长的石崖。每到冬天，崖壁上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