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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浩明谈曾国藩齐家之道(上下)

唐浩明谈曾国藩齐家之道(上下)

  • 字数: 785000
  • 装帧: 平装
  • 出版社: 中国文联出版社
  • 作者: 唐浩明
  • 出版日期: 2019-04-01
  • 商品条码: 9787519031558
  • 版次: 1
  • 开本: 其他
  • 页数: 624
  • 出版年份: 2019
定价:¥99 销售价:登录后查看价格  ¥{{selectedSku?.saleP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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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
编辑推荐
"名家唐浩明2019年首发新书! 重磅作品——唐浩明谈曾国藩“修齐治平”系列第二部! 经典名著《曾国藩》之后,再告诉你一个人所不知的曾国藩!"
内容简介
本书是唐浩明近期新巨著“唐浩明谈曾国藩修齐治平系列”的第二部。依据大清名相曾国藩流传于世的数百封家书,对其中所记载的孝敬父母、教育子女、劝诫弟妹、为曾氏大家庭立言立规等等相关的内容进行分析、总结、评点,为我们现代读者一窥侯门大宅如何保持良好的门风,并作养出优秀的下一代曾氏子弟提供了学习的途径。对我们的为人处世、学习工作也能够起到很好的借鉴作用。
作者简介
唐浩明,著名作家,湖南人,原湖南省作协主席,岳麓书社高级编审。以《大清名相曾国藩》一书蜚声海内外,多次再版。后又陆续推出长篇小说《大清权臣张之洞》《大清智囊杨度》等,同样屡受好评。近年来致力于曾国藩的深度研究,今隆重推出“唐浩明谈曾国藩‘修齐治平’”系列作品。
目录
禀父母 道光二十年二月初九日/001 唐浩明评点:破天荒翰林/002 禀祖父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七日/003 唐浩明评点:一个不同凡庸的乡村农民/004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005 唐浩明评点:为学譬如熬肉/007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009 唐浩明评点:读书之要在格物致知/011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013 唐浩明评点:何绍基之字与汤鹏之文/015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016 唐浩明评点:戒烟写日记主静/018 致诸弟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019 唐浩明评点:同意诸弟外出求学/023 禀父母 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九日/024 唐浩明评点:和睦兄弟为第一/025 禀祖父母 道光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025 唐浩明评点:升翰林院侍讲/026 致温弟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028 唐浩明评点:感春诗慷慨悲歌/029 致诸弟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030 唐浩明评点: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031 禀父母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031 唐浩明评点:清代官员的薪俸/032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034 唐浩明评点:罗泽南/034 致温弟沅弟 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035 唐浩明评点:盈虚消息之理/039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041 唐浩明评点:作如火如荼之文/043 禀父母 道光二十四年六月二十三日/044 唐浩明评点:妹夫来京不能安置/045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046 唐浩明评点:治学以有恒为主/046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048 唐浩明评点:送妹夫王五诗/048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050 唐浩明评点:诗之门径/051 禀叔父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052 唐浩明评点:江忠源乃义侠之士/053 禀父母 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054 唐浩明评点:以杜门谢客为好/055 禀父母 道光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056 唐浩明评点:祖母的福分欠缺点/056 致诸弟 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 /057 唐浩明评点:回家有三难/059 禀祖父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059 唐浩明评点:连升四级/060 禀父母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061 唐浩明评点:曾府的五个千金/062 致诸弟 道光二十七年十月十五日/063 唐浩明评点:武科考试/064 禀父母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065 唐浩明评点:失眠药方与招运良法/065 禀父母 道光二十八年四月十四日/066 唐浩明评点:接续家风的大功臣郭筠/067 禀叔父母 道光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068 唐浩明评点:道光末年的物价/069 致诸弟 道光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十日/070 唐浩明评点:京师官员吃花酒/071 禀父母 道光二十九年二月初六日/072 唐浩明评点:升授礼部侍郎/072 致诸弟 道光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073 唐浩明评点:不存做官发财之念/075 致诸弟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076 唐浩明评点:官宦之家与孝友之家/077 致诸弟 道光二十九年六月初一日/078 唐浩明评点:以“甲科鼎盛”排名/079 致诸弟 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三日/080 唐浩明评点:不收赙仪与分送马褂/081 致诸弟 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082 唐浩明评点:广西出了大事/082 致诸弟 咸丰元年四月初三日/083 唐浩明评点:义仓——美丽的空想/085 致诸弟 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085 唐浩明评点:直言上疏/087 致诸弟 咸丰元年六月初一日/089 唐浩明评点:陶澍知左宗棠/090 致诸弟 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091 唐浩明评点:不可帮钱垫官之亏空/092 致诸弟 咸丰元年闰八月十二日/097 唐浩明评点:诰封盖印也得行贿/098 致诸弟 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099 唐浩明评点:妻子凶恶丈夫才能中进士/100 致诸弟 咸丰元年十月十二日/102 唐浩明评点:因贺女庶出而暂缓亲事/103 致诸弟 咸丰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104 唐浩明评点:老父训斥侍郎儿/105 谕纪泽 咸丰二年七月二十五夜/107 唐浩明评点:遭遇母丧/109 谕纪泽 咸丰二年八月初八日/111 唐浩明评点:再嘱应办事宜/113 谕纪泽 咸丰二年九月十八日/115 唐浩明评点:孝道平衡了“三从四德”/116 禀父 咸丰三年十月初四日/117 唐浩明评点:由侍郎变为湘军统帅/117 禀父 咸丰四年三月二十五日/120 唐浩明评点:让人快速致富的战争吸引乡民/121 致诸弟 咸丰四年四月十四日/124 唐浩明评点:守耕读之家本色/124 致诸弟 咸丰四年四月二十日/126 唐浩明评点:水勇逃逸将官冒功/127 致诸弟 咸丰四年五月初九日/129 唐浩明评点:百年旧档重见天日/129 禀父 咸丰四年五月二十夜/131 唐浩明评点:胡林翼早年是个花花公子/131 致诸弟 咸丰四年七月二十七日/132 唐浩明评点:湘军前途不被人看好/133 致诸弟 咸丰四年八月十一日/134 唐浩明评点:前二品侍郎获赏三品顶戴/134 致诸弟 咸丰四年九月十三日/135 唐浩明评点:只做了七天署理湖北巡抚/136 致诸弟 咸丰四年十一月初七日/138 唐浩明评点:享荣名而寸心兢兢/139 致诸弟 咸丰四年十一月二十三夜/139 唐浩明评点:无实而享大名者必有奇祸/140 致诸弟 咸丰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41 唐浩明评点:忍辱包羞屈心抑志/142 致诸弟 咸丰五年正月初二日/143 唐浩明评点:水师大败/144 致诸弟 咸丰五年六月十六日/145 唐浩明评点:结怨江西官场/146 致诸弟 咸丰五年八月二十七早/147 唐浩明评点:让儿孙一无可恃/148 致诸弟 咸丰五年九月三十日/149 唐浩明评点:老九得优贡/150 致诸弟 咸丰五年十二月初一夜/151 唐浩明评点:不置私田/152 致诸弟 咸丰六年二月初八日/153 唐浩明评点:纪泽新婚/154 致温弟 咸丰六年四月初八日/154 唐浩明评点:蜡丸隐语报军情/155 致澄弟 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156 唐浩明评点:藏身匿迹不露圭角/156 致沅弟 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157 唐浩明评点:赤手空拳办大事/157 谕纪鸿 咸丰六年九月二十九夜/158 唐浩明评点:愿子孙做君子不做大官/158 谕纪泽 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159 唐浩明评点:不可浪掷光阴/160 谕纪泽 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五日/161 唐浩明评点:先习小学及古文/161 致沅弟 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七日/162 唐浩明评点:分多润寡及澄心定虑/162 致澄弟 咸丰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163 唐浩明评点:不妄取丝毫公款/163 致沅弟 咸丰七年十月初四日/165 唐浩明评点: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165 致沅弟 咸丰七年十月二十七夜/167 唐浩明评点:将才四大端/168 致沅弟 咸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169 唐浩明评点:李续宾的诀窍:暇与浑/170 致沅弟 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夜/171 唐浩明评点:人才第一/172 致沅弟 咸丰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173 唐浩明评点:在江西郁郁不得意者/174 致沅弟 咸丰八年正月初四夜/175 唐浩明评点:去机巧求笃实/176 致沅弟 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177 唐浩明评点:脚踏实地克勤小物/178 致沅弟 咸丰八年正月二十九日/178 唐浩明评点:善事的三种做法/179 致沅弟 咸丰八年二月十七日/180 唐浩明评点:耐烦为第一要义/181 致沅弟 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181 唐浩明评点:长傲多言为凶德/182 致沅弟 咸丰八年三月十三日/182 唐浩明评点:感怀往事多有悔悟/183 致沅弟 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183 唐浩明评点:以“平和”养德保身/185 致沅弟 咸丰八年五月初五日/185 唐浩明评点:朝廷厚胡薄曾/186 致沅弟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188 唐浩明评点:人生适意之时/189 致沅弟 咸丰八年六月初四日/191 唐浩明评点:由程朱到申韩到黄老/192 致澄弟季弟 咸丰八年七月初七日/195 唐浩明评点:刘蓉与郭嵩焘/195 致澄弟季弟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日/198 唐浩明评点:蔬竹鱼猪可觇兴衰气象/198 谕纪泽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199 唐浩明评点:读书之法与做人之道/200 谕纪泽 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202 唐浩明评点:读书宜体察涵泳/202 谕纪泽 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203 唐浩明评点:作诗写字之法及生平之耻/204 谕纪泽 咸丰八年十月二十五日/207 唐浩明评点:勤做读书札记/208 致诸弟 咸丰八年十一月十二日/208 唐浩明评点:三河惨败老六阵亡/209 致诸弟 咸丰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211 唐浩明评点:祸福由天善恶由人/212 致诸弟 咸丰八年十二月十三日/213 唐浩明评点:李鸿章与王闿运/213 致诸弟 咸丰八年十二月十六日/216 唐浩明评点:得意之时与失意之事/216 致诸弟 咸丰九年元旦/217 唐浩明评点:乱世居华屋非所宜/218 致诸弟 咸丰九年正月十三日/219 唐浩明评点:招魂具衣冠葬老六/219 致诸弟 咸丰九年正月二十三日/220 唐浩明评点:历代圣哲三十二人/221 致诸弟 咸丰九年正月二十八日/222 唐浩明评点:曾氏家族的一大悬案/223 致诸弟 咸丰九年二月初三日/223 唐浩明评点:写毛笔字握笔宜高/224 致诸弟 咸丰九年二月十三日/225 唐浩明评点:尴尬的封典/226 谕纪泽 咸丰九年三月初三日清明/227 唐浩明评点:诗文与字均宜留心摹仿/228 致诸弟 咸丰九年三月十三日/229 唐浩明评点:“一门忠义”竟成谶语/229 谕纪泽 咸丰九年三月二十三日/230 唐浩明评点:书法的南派北派/231 谕纪泽 咸丰九年四月二十一日/233 唐浩明评点:读书应有所选择/234 致诸弟 咸丰九年四月二十三日/235 唐浩明评点:应酬周到/236 谕纪泽 咸丰九年五月初四日/237 唐浩明评点:抄体面话与分类整理/237 谕纪泽 咸丰九年五月初四日/238 唐浩明评点:欧阳夫人不是才女/238 致澄弟 咸丰九年六月初四日/241 唐浩明评点:以身作则/241 谕纪泽 咸丰九年六月十四日/243 唐浩明评点:《尚书》之今古文/244 致沅弟 咸丰九年六月二十四日/245 唐浩明评点:回救宝庆/245 谕纪泽 咸丰九年七月十四日/246 唐浩明评点:颜柳之帖有败笔/246 致澄弟沅弟 咸丰九年八月十二日/247 唐浩明评点:以“拖”来对付朝廷/247 致诸弟 咸丰九年八月二十二日/248 唐浩明评点:改葬父母/249 致澄弟 咸丰九年十月初四日/249 唐浩明评点:樊镇一案/250 谕纪泽 咸丰九年十月十四日/253 唐浩明评点:《冰鉴》不是曾国藩所著/253 致澄弟沅弟 咸丰十年二月初八日/255 唐浩明评点:可怜的光禄大夫/256 谕纪泽 咸丰十年二月二十四日/256 唐浩明评点:分类抄记典故藻汇/257 致澄弟沅弟 咸丰十年三月二十四日/257 唐浩明评点:惜福/258 谕纪泽 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259 唐浩明评点:善读《文选》/260 致澄弟沅弟 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261 唐浩明评点:勤洗脚/261 致澄弟 咸丰十年闰三月二十九日/262 唐浩明评点:治家八字诀/262 致澄弟 咸丰十年四月十四日/263 唐浩明评点:江南大营崩溃与湘军腾飞/263 致沅弟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二日/264 唐浩明评点:爱民与积德/265 谕纪泽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266 唐浩明评点:文章当珠圆玉润/266 致澄弟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267 唐浩明评点:左宗棠乘时而起/268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八日/270 唐浩明评点:终于有了地方实权/270 致澄弟 咸丰十年五月十四日/271 唐浩明评点:收存片纸只字/272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273 唐浩明评点:头发横而盘者不驯/273 致沅弟 咸丰十年六月十九日/274 唐浩明评点:厘金:湘军军饷的主要来源/274 致季弟 咸丰十年六月二十七日/275 唐浩明评点:讲求将略品行学术/276 致澄弟 咸丰十年七月初四日/277 唐浩明评点:此信当年为何不收入全集/277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七月初八日/278 唐浩明评点:不能以“命”教子训士/278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279 唐浩明评点:天下似无戡定之理/279 致沅弟 咸丰十年七月十五日/280 唐浩明评点:与人相处疏疏落落/280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八月十二日/281 唐浩明评点:由高亢渐归平实/281 致沅弟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八日/282 唐浩明评点:错用李元度/282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九月初七日/283 唐浩明评点:李元度大节已亏/283 致沅弟 咸丰十年九月初十日/284 唐浩明评点:为何发这么大的火/285
摘要
    自序:一个大人物的心灵世界 十几年前,随着《曾国藩全集》和以曾国藩为主人公的文学作品的出版,一个一度曾经改变清朝历史走向的人物,仿佛一件稀有文物被发掘出土似的,立时引起国人的广泛兴趣:官场士林、商界军营乃至市井百姓,一时间都以谈论曾氏为博雅为时髦。此风亦波及海外华人世界,华文媒体也争相介绍这位早已被遗忘的曾文正公。 中国近代目前叱咤风云的人物岂止千百,为何此人能得到众多领域和不同层次人群的关注:似乎只要是中国人,谁都可以从他身上说点什么!看来,这就不仅仅是出于个人经历的传奇性,而是此人身上有着民族和文化的负载。 当今的时代,是一个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时代,西方文化仗着经济实力的强大,正在向全世界各个角落风卷残云般扑来,大有排斥、压倒一切文化的势头。曾经创造过五千年灿烂文明的中国文化,在如此形势下如何立足?它究竟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中华民族还需要它的哺育吗?它还有发展的可能吗?这些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如今似乎已成了有识之士的困惑。 曾氏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最后一个集传统文化于一身的典型人物,人们对他的关注和兴趣,正好给我们以启示:处在变革时期而浮躁不安的中国人,依然渴求来自传统文化的滋润,尤其企盼从这种文化所培育出的成功人士身上获取某些启迪。这启迪,因同源同种同血脉的缘故,而显得更亲切、更实用,也更有效。 此事给我们这批从事中国文化工作的人以振奋,它使我们增加了信心,看到了未来的前途。 然而中国文化既博大精深,又浩繁芜杂,在眼下信息爆炸、竞争激烈的时代,机遇良多,一刻千金,人们再也没有往日田园般宁静的心境和经年累月足不出户闭门读书的悠闲。如何让忙于事功者领略中国文化的智慧呢?笔者认为,对于有志于此的人来说,不妨试用一法:在一段时间内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个有代表性的人物身上,将他看透研深,再由此一人而去领悟全体。佛家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古人说“一经通而百经通”,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曾国藩便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人之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有值得借鉴之处。比如说作为一个个体生命,他以病弱之躯在短短的六十年里,做了如此多的事情,留下如此多的思考,他的超常精力从何而来?作为一个头领,他白手起家创建一支体制外的团队,在千难万险中将这支团队带到成功的彼岸,此中的本事究竟有哪些?作为一个父兄,一生给子弟写信数以千计,即便在军情险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之际,仍对子弟不忘殷殷关注、谆谆教诲。他的这种非同寻常的爱心源于何处?作为一个国家的高级官员,在举世昏昏不明津渡的时候,他能提出向西方学习徐图自强的构想,并在权力所及的范围内加以实施。他的这种识见从何产生?所有这些,都是值得今人仔细琢磨的课题。 看透曾氏,最主要的方法是读他的文字,但曾氏传世文字千余万,通读亦不易,只能读其精华,而其精华部分首在家书。清末民初时期,曾氏家书乃士大夫推荐阅读之书。青年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尝见曾文正家书云:吾阅性理书时,又好作文章;作文章时又参以杂务,以致百不一成。”信中所说的,出自曾氏咸丰七年(1857年)十二月十四日致沅弟的信。信手拈来,可见他对曾氏家书很熟悉。曾氏家书,过去被当做治家圭臬来读,但现代人的家庭已大为简化,当年那种四世同堂、兄弟众多的大家庭已不复存在。今天人们的所谓治家,说到底不过是教子而已;至于“子”,也只独生一个,且学校和社会又担负了其中的主要责任。如此说来,曾氏的家书还有读的必要吗? 其实,这部家书远不止这般简单。它是一个思想者对世道人心的观察体验,是一个学者对读书治学的经验之谈,是一个成功者对事业的奋斗经历,更是一个胸中有着万千沟壑的大人物心灵世界的袒露。读懂这样一部书,胜过读千百册平庸之作。 早在二十世纪初,蔡锷将军便辑录曾氏有关治兵方面的文字,并加以评说,用来作为培训新军将官的教材,在中国军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笔者效法蔡锷,在曾氏千余封家书中选取三百多封加以评点,从曾氏的家世学养、人脉关系及时代背景等方面入手,阐发信里信外诸多令人感兴趣的话题,试图与读者一道,深入曾氏的心灵世界,破译曾氏家族崛起的密码,并借此来触摸一下中华民族文化的深层积淀。 蔡锷乃一代英杰,他的评说虽然简短,但其丰富的军事理论和不朽的军事功勋,足以使他成为评论曾氏治兵语录的权威。笔者从没想到要跟他攀比,只是凭借着二十年来对曾氏的潜心研究和自己的人生阅历,撰写一点理性思考的文字,但愿这种努力与写作初衷不至于相距太远。 唐浩明 壬午盛夏于长沙静远楼 □禀父母 道光二十年二月初九日 男国藩跪禀父亲母亲大人膝下: 去年十二月十六日,男在汉口寄家信,付湘潭人和纸行,不知已收到否?后于二十一日在汉口开车。二人共雇二把手小车六辆,男占三辆半。行三百余里,至河南八里汊度岁。正月初二日开车,初七日至周家口,即换大车。雇三套篷车二辆,每套钱十五千文。男占四套,朱占二套。初九日开车,十二日至河南省城,拜客耽搁四天,获百余金。十六日起行,即于是日三更趁风平浪静径渡黄河。二十八日到京。一路清吉平安,天气亦好,唯过年二天微雪耳。 到京在长郡会馆卸车。二月初一日移寓南横街千佛庵。屋四间,每月赁钱四千文,与梅、陈二人居址甚近。三人联会,间日一课。每课一赋一诗誊真。初八日是汤中堂老师大课,题“智若禹之行水赋”,以“行所无事则智大矣”为韵,诗题赋得“池面鱼吹柳絮行”,得“吹”字。三月尚有大课一次。 同年未到者不过一二人,梅、陈二人皆正月始到。岱云江南、山东之行无甚佳处,到京除偿债外,不过存二三百金,又有八口之家。 男路上用去百金,刻下光景颇好。接家眷之说,郑小珊现无回信。伊若允诺,似尽妥妙;如其不可,则另图善计,或缓一二年亦可,因儿子太小故也。 家中诸事都不挂念,唯诸弟读书不知有进境否?须将所作文字诗赋寄一二首来京。丹阁叔大作亦望寄示。男在京一切谨慎,家中尽可放心。 又禀者,大行皇后于正月十一日升遐,百日以内禁剃发,期年禁燕会音乐。何仙槎年伯于二月初五日溘逝。是日男在何家早饭,并未闻其大病,不数刻而凶问至矣。没后,加太子太保衔。其次子何子毅,已于去年十一月物故。自前年出京后,同乡相继殂逝者:夏一卿、李高衢、杨宝筠三主事,熊子谦、谢讱庵及何氏父子凡七人。光景为之一变。男现慎保身体,自奉颇厚。 季仙九师升正詹,放浙江学政,初十日出京。廖钰夫师升尚书。吴甄甫师任福建巡抚。朱师、徐师灵榇并已回南矣。 詹有乾家墨,到京竟不可用,以胶太重也。拟仍付回,或退或用随便。接家眷事,三月又有信回家中。信来,须将本房及各亲戚家附载详明,堂上各老人须一一分叙,以烦琐为贵。 谨此跪禀万福金安。 □唐浩明评点:破天荒翰林 这是现存曾国藩家书中年代最早的一封。 曾氏于道光十八年第三次会试中式,殿试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一等第三名,后由道光皇帝拔置为第二名,改翰林院庶吉士。庶吉士通过三年教习后还有一次考试,谓之散馆。散馆合格者留在翰林院,不合格者或改任县令,或分发各部。教习期间可留在北京,也可不留。曾氏未留北京,请假回湖南。这次来北京,系参加散馆考试。两个月后他通过了考试,被授职翰林院检讨,从七品衔,成为京师一名小官员。在京师,曾氏微不足道,但在曾家,他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因为曾氏家族五六百年来从未有人取得功名,这次一下子便出了个翰林,真可谓大大地破了天荒。 这封信是曾氏刚抵北京时写给父母的平安家信。他的父亲名叫曾麟书,号竹亭。曾麟书也是个读书人,但考运不好,一连考了十七次,考到四十三岁那年才考上个秀才。曾麟书一生以教蒙童为业,直到晚年才因儿子的地位而升为乡绅。曾麟书虽从未做过官,但因为是曾家第一个秀才,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不过这位孜孜不倦于考试的蒙师可能真的平庸。曾氏为其父母写墓表时,对于父亲的一生,几乎乏善可陈,而其祖父,居然可以在稠人广坐之中,大声呵斥已为人父的这个长子。孝顺固然是孝顺,但性格懦弱、欠缺办事才干大概也是实在的。晚年,他曾自撰一副传颂甚广的联语:有子孙有田园,家风半读半耕,但以箕裘承祖泽;无官守无言责,世事不闻不问,且将艰巨付儿曹。对联写得很洒脱,然在洒脱的背后,也透露出撰联者那种乏才又不遇的无奈和自嘲。 曾氏的母亲江氏比丈夫大五岁。她的性格与丈夫正好相反:刚烈、好强,且勤快能干。曾麟书夫妇共育有五子四女,曾氏为他们的长子。 信中所提到的儿子,即曾氏次子纪泽。曾氏结婚四年后于道光十七年十月生长子祯第,此子一岁多后与其小姑同时因染痘症而夭殇。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纪泽降生。就在这一天,曾氏在隆重的祭祖鞭炮声中离家北上,次年正月二十八日抵京。从湖南湘乡到北京,途中走了八十多天,由此可见当年进京赶考之艰难。 曾氏在北京,最挂念的是诸弟的学业。长兄点了翰林,诸弟脸上自然有光,巴望自己早日中式之心也便更加急迫,对大哥的指点也便抱有更高的期盼。做兄长的自然于此责无旁贷,故一到京城,便急着要诸弟把近日所作诗赋寄来,好切实指导。 信的末尾,曾氏希望家里今后给他写信“以烦琐为贵”。这几个字充分体现了一个远方游子对家人的关心思念之情,即便后来妻儿迁到京师,曾氏仍希望时常看到来自家乡的絮絮叨叨、巨细皆备的书信。此中除了曾氏个人的亲情之外,也透露了另一层消息,即中国人浓厚的“根”的观念。不管到了哪里,即便是在京师贵为朝廷大员,或是在外乡成了千万富翁,他也会将所在地视为寓所,当作客居,他的家始终是那个遥远的世代祖居的地方,告老还乡、叶落归根总是游子最后的取向,这就是“根”的意念。“根”是中华民族的凝聚力,是联系的纽带,但“根”也大大地局限了中国人的视野、胸襟和开拓精神。 □禀祖父 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十七日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折差发第六号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孙男等平安如常,孙妇亦起居维慎。 曾孙数日内添吃粥一顿,因母乳日少,饭食难喂,每日两饭一粥。今年散馆,湖南三人皆留,全单内共留五十二人,仅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衙门现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谓极盛。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谕派亲王三人、郡王一人、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未定案。 梅霖生同年因去岁咳嗽未愈,日内颇患咯血。同乡各京官宅皆如故。 澄侯弟三月初四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二十五信至今未接。兰姊以何时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知。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孙国藩去冬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补益否?此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伏念祖父平日积德累仁,救难济急,孙所知者,已难指数。如廖品一之孤、上莲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庵,皆代为筹画,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无策、计无复之者,得祖父善为调停,旋乾转坤,无不立即解危,而况楚善八叔同胞之亲、万难之时乎?孙因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杳无消息,不知同堂诸叔目前光景。又念家中此时亦甚艰窘,辄敢冒昧饶舌,伏求祖父大人宽宥无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说法之处,望详细寄信来京。 兹逢折便,敬禀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 □唐浩明评点:一个不同凡庸的乡村农民 《曾国藩全集·家书》共收有曾氏给祖父母或祖父的信十六封。曾氏的祖父名玉屏,号星冈,是一个不同凡庸的乡村农民。曾氏对祖父的崇仰之情远过父亲。从曾氏亲撰的墓表中可知,曾玉屏青少年时是个好游乐无节制的浮薄子弟,直到三十五岁时才洗心革面做一个规矩农民。曾玉屏体魄强壮,说话声如洪钟,有威仪,治家有方,一直是曾氏大家族的家长,且热心邻里之事,颇有乡党领袖的风度。曾玉屏少时不读书,壮年后深知读书的重要,对子孙课读甚严。他虽未经历过大世面,却有识见。在长孙点翰林后,他告诫家人:我们家以种田为本,虽富贵也不能丢了这个根本。国藩做翰林,只是刚开始,事业还长得很,家中的琐碎事不要去打扰他,以便他一心一意做官。因为有祖父这番叮嘱,故而曾氏做京官十余年,没有为家事操累过。祖母王氏,比丈夫整整大了七岁。直到道光二十六年,祖父祖母都还健在。那时曾氏已三十六岁,官居翰林院侍讲学士,从四品衔。这种家庭,世间并不多有。 曾氏想到自己上有祖父母、父母,中有诸弟姊妹,下有妻子儿女,又做了中级京官,真个是福禄周全、门祚鼎盛。他深知月盈则缺、花盛则谢的道理,常以盈满为戒,故将书房取名“求阙斋”。阙者,空也,缺也。曾氏希望今后在别的事情上存有缺憾,以便“堂上重庆”的福气能多保留些日子。 道光二十九年,曾氏官居礼部右侍郎兼兵部右侍郎,已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了,曾玉屏才去世,享年七十六岁。按照当时的礼制,他可以得到从一品荣禄大夫的封赠。一个乡间农民,能享到孙子所带来的这般好处,也可谓洪福齐天了。 在曾氏的心目中,祖父是一个有大智大才、只因生不逢时而未获大用的英雄豪杰。到了晚年,他已建立大功勋,封侯拜相,仍认为自己远不如祖父。纵观曾氏一生,我们可以看出祖父对他的影响很大,其中尤在两个方面表现得最为突出。 一在为人上。他以祖父所说“懦弱无刚乃男人优选之耻”作为终身座右铭,并将这句话一再告诫子弟。曾氏又在“刚”中注入“毅”的成分。“刚毅”二字成为曾氏性格的主要特征,也是他一生事业成就的基石之所在。 将曾氏祖孙三代对照来分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前面说到,曾麟书是个平庸懦弱的人,而曾玉屏却是一个强悍不羁之才。这父子俩颇有点像虎父犬子。父祖两代均在曾氏的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曾氏多次说过自己“胆气薄弱”“禀性素弱”。从他带兵之初两次因失败而投江自杀的记录来看,可知其性格中有明显的脆弱的一面。显然,这源于其弱父的遗传,是他的先天禀赋。但他又有“打脱牙齿和血吞”“屡败屡战”的倔强、不服输的一面,看来这是自小起所接受的强祖耳提面命的结果,属于后天性的教育和影响。由此可见,天性并非就决定了一切,一个人青少年时代所处的环境,对其一生的走向也相当重要,尤其是至亲的言传身教,更有别人不可替代的潜移默化的作用。 祖父对曾氏的另一重大影响在治家上。曾氏“早、扫、考、宝、书、蔬、鱼、猪”治家八字诀,接近是对祖父平时所作所为的概括。他反复告诫子弟:“治家之道,一切以星冈公为法。”信中所言“楚善八叔事”,系族叔楚善被债主追逼度日艰难,写信给曾氏请求帮助之事。因祖父在乡党中有威望,故曾氏将此事推给祖父,请他代为援手。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行程,计此时可以到家。自任丘发信之后,至今未接到第二封信,不胜悬悬。不知道上不甚艰险否?四弟、六弟院试,计此时应有信,而折差久不见来,实深悬望。 予身体较九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之吴竹如,云只有静养一法,非药物所能为力。而应酬日繁,予又素性浮躁,何能着实养静?拟搬进内城住,可省一半无谓之往还,现在尚未找得。予时时自悔,终未能洗涤自新。 九弟归去之后,予定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之法。读经常懒散不沉着。读《后汉书》,现已丹笔点过八本;虽全不记忆,而较之去年读前《汉书》,领会较深。九月十一日起同课人议每课一文一诗,即于本日申刻用白折写。予文、诗极为同课人所赞赏。然予于八股绝无实学,虽感诸君奖借之殷,实则自愧愈深也。待下次折差来,可付课文数篇回家。予居家懒做考差工夫,即借此课以摩厉考具,或亦不至临场窘迫耳。 吴竹如近日往来极密,来则作竟日之谈,所言皆身心国家大道理。渠言有窦兰泉者(垿,云南人),见道极精当平实。窦亦深知予者,彼此现尚未拜往。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友事。师友夹持,虽懦夫亦有立志。子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慢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于克己之学。镜海、艮峰两先生亦劝我急搬。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者数人,如邵蕙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是也。 蕙西尝言:“‘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我两人颇有此风味。”故每见辄长谈不舍。子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优选且精,尝教我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多而皆不及泉者也。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礼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陈岱云与吾处处痛痒相关,此九弟所知者也。 写至此,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 卫身莫大于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精不精,则由我作主。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壅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 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必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字工夫,断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骛,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万千万。此后写信来,诸弟各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问极言,长篇累牍,使我读其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问我共析之。且书信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室,乐何如乎? 予生平于伦常中,唯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每一念及,无地自容。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略看过。诸弟写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装订。 谢果堂先生出京后,来信并诗二首。先生年已六十余,名望甚重,与予见面,辄彼此倾心,别后又拳拳不忘,想见老辈爱才之笃。兹将诗并予送诗附阅,传播里中,使共知此老为大君子也。 予有大铜尺一方,屡寻不得,九弟已带归否?频年寄黄芽白菜子,家中种之好否?在省时已买漆否?漆匠果用何人?信来并祈详示。 □唐浩明评点:为学譬如熬肉 曾氏家书之精华在于与诸弟书及训子书,其为世所重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曾氏的这两类家书,绝非世人所常见的报平安道家常的书信,作书者乃抱着极大的责任心和殷殷企盼之情,以书信为函授教材,将自己的学问识见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子弟。元好问诗:“鸳鸯绣取从头看,不把金针度与人。”而曾氏恰恰是在把“金针”度与子弟。世人在阅读这些书信的同时,也便轻易地获得了“金针”。二、曾氏的子弟几乎个个成材成器,日后或成为其事业的得力助手,或成为其家族的薪火传人。他们以自己的业绩验证了曾氏所传“金针”的效用。正如良师的光彩要靠高徒来衬托一样,父兄的家教也要靠子弟的成就来增添说服力。 在这两类书信中,数量多内容丰富的部分又属与弟书。它不仅展示了曾氏望弟成才的苦心,更表现了其儒家文化忠实继承者的道德风范。 在中国的家庭伦理中,长兄是负有保护教育弟妹的重大责任的,故历来有“长兄当父”之说。但是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长兄并非如此。他们爱子亲子,却对弟妹缺少关爱之心。因为儿女不仅是其财产事业的继承人,也是其生命的延续,亲与爱,是发自内心的,并不需要伦理的约束。而弟妹长大后,将自立门户,关系和情感只会越来越疏远。曾氏在大量的与弟书中所溢流出的兄弟之情,恰为世人所淡漠而为伦理所提倡,故在传统的家庭教育中,他的这些书信便成了极好的教材。 曾氏有四个弟弟,依祖父辈的序列排,分别为四弟国潢字澄侯、六弟国华字温甫、九弟国荃字沅甫、季弟国葆字贞干,与长兄相比,分别小十岁、十二岁、十四岁、十八岁。在后来的岁月里,除四弟在湘乡原籍经营家业外,其余三弟均投笔从戎。六弟在三河之役中战死,季弟在围南京时染瘟疫病死,九弟则成为打下南京的首功之人。从现存的照片来看,曾氏与其九弟面相极为相似,都是瘦削的长脸、鼻翼两边的法令既深又长、三角眼、扫帚眉。两兄弟同日封爵开府,又都死于南京两江总督任上。在中国近代目前,这种事实属独一无二。 这封信写在道光二十二年秋天,是曾氏全集中所收与弟书的第一封。此时曾氏依旧在翰林院供职,兼任国史馆协修,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京官。 来到京师三年半了,曾氏的官位虽没多大迁升,长进却甚大,这长进主要体现在学问和见识上,而促成这种长进的,一来自师友间的启迪切磋,二靠个人的自觉自律。 中国封建时代的读书人,在获得功名之前,读的几乎全是八股试帖等闱墨文字,与真正的学问无甚关联。考取后便去做官,依仗的是手中的权力,腹中有无真才实学并不重要。所以中国封建官员,尽管绝大部分都经历过十年寒窗,但有真本事的人却微乎其微。李鸿章曾经这样评价过他的一个下属:“此人连官都不会做,可见无用。”虽说得刻薄了点,却是大实话。 曾氏中式后有幸在翰林院做官,给了他读书再学习的宝贵时间,也因为他较为明智,能够清醒地知道自己身上所存在的读书人所固有的这种弊病,从而自觉地加以改造。在朋友们的引荐下,他拜了两位老师。 一个是湖南善化人唐鉴,即信中所说的镜海先生,此人当时官居太常寺卿。唐鉴给曾氏最重要的指导有两点:一为如何读书。唐鉴告诉曾氏,读经当专精一经,一经通则诸经通。又说,文章、义理、考据三门学问中,义理为首,义理精则文章精,经济之学亦在义理中。第二,唐鉴向曾氏指出,“静”字功夫最是要紧。若不静,则省身也不密,见理也不明,都是浮的。唐鉴又将所著《畿辅水利志》送给曾氏。这书属当时的所谓经济之学,即实实在在的于国计民生有用的真正学问。 曾氏服膺这位同乡前辈,虚心向他请教。据说,咸丰二年,唐鉴由金陵书院内召进京,年轻的咸丰皇帝在一个月内接连召见他十五次,咨询治国之道。此时,曾氏正在湖南老家守母丧。太平军已打到湖南,朝廷欲在湖南组建团练来对抗,苦于无合适的人牵头。唐鉴向咸丰皇帝面荐曾氏,并特为指出:曾氏书生出身,久为京官,既不懂军旅,又疏于民政,初时可能会不顺,但要相信他今后一定会成功。可见,唐鉴对曾氏知之甚深,对其一生事业的影响也很大。 另一个是有理学大师之称的倭仁(字艮峰)。他教给曾氏一个修身要诀:研几。几乃几微之意。研几,即认真对待瞬间念头、细微小事,将它与修齐治平的大事联系起来,有点类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曾经流行过的一句话:“狠斗私字一闪念。”研几,既然是自己对自己的整治,故很好的方式是记日记,在日记中无情地解剖自己,批判自己,以求达到净化灵魂的目的。 倭仁后来做到大学士,但在历史上却留下一个顽固守旧派的坏名声。同治六年,执政的恭亲王拟筹建同文馆,倭仁带头反对,说什么“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在那样的时代说这种话,的确显得迂腐。 “理学”在近代是一门被批得体无完肤的旧学问,倭仁的迂腐不通又为“理学该批”增加一个极好的例子。但作为主宰中国思想界数百年之久的这门学说,也并非就一塌糊涂、一无是处,它至少在培育人的心志道德操守等方面有着难以否定的作用。曾氏在日后组建湘军之初注重其血性精神方面的教育,他本人大权在握时能清廉自守、军情危难时能适时调整心态、大功告成时能谦退自抑,无疑都得力于早期的“研几”功夫。 这种以读书再学习为主课的翰苑闲官生涯,便是曾氏京师与弟书的背景。这个时期一直延续到道光二十七年出任礼部侍郎时为止,历时七八年。在这封信里,曾氏与诸弟谈自己读经史、拜师交友等情形,即为当时的真实写照。他要诸弟以“专”字法读书,便是转授唐鉴的指教。这封信在谈到为学时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 一是“猛火煮慢火温”法。这是子思、朱熹等人从熬肉中得到的启发:肉必须这样熬,味道才会全部出来。读书亦是如此:先在短期内集中精力阅读,掌握所读之书的概貌;然后再对其中的章章节节乃至字字句句作慢慢细细的咀嚼,读熟读透,以求探到书中的精义奥赜。对于推荐阅读的经典书籍,这种“猛火煮慢火温”的方法值得借鉴。 二是谈乾坤礼乐之道。以书法为例,乾为神,坤为形,真力弥漫为乐,丝丝入扣为礼。这种将对立融为一体的思维方法,颇有点辩证统一的味道,值得把玩摩挲。 曾氏这封信中提到的京师朋友,笔者将在以后的相关评点中再说及。这次先介绍两个人。一为吴竹如。竹如名廷栋,江苏人,此时为翰林院官员,以后一直在京师做闲官,晚年回籍主讲金陵书院。而曾氏恰在此时做两江总督,彼此过从较密。曾氏死前一个月,两人还见了面。曾氏年谱记载:“正月初二日,公访吴公廷栋宅,畅谈学业,语及邸抄倭文端公遗疏,交口称之,谓倘非自撰,不能抒写其心中所欲言。因语及昔年故交零落殆尽,黯然而别。”三十年前京师谈学论道的朋友,曾氏在晚年所能见到的仅此一人。曾吴之交,亦可谓全始全终。第二个是谢果堂。谢为湖南湘乡人,亦为翰苑官员。他本人无甚特别业绩,但他的父亲谢芗泉则有一个名震京师的壮举,多少年来一直为人所称道。乾隆年间,正是和珅当道、炙手可热的时候,京师上下谁也不敢得罪他。和珅家里的仆人也仗势胡作非为,人们敢怒不敢言。一次,和珅的仆人坐着大员才可乘坐的大红障泥车招摇过市,遇到时为御史的谢芗泉。他怒不可遏,命人拿下和仆,亲自放火烧掉这辆车,替众人出了一口气。大家叫他为“烧车御史”,对他的正气和胆量钦佩不已。和珅恼怒至极,但又发作不得,过两年后还是借故将谢削了职,直到和珅倒台后谢才起复。 曾氏对这位同乡前辈甚是佩服,在信中所说的送别诗中他还提到了谢家这段光荣历史:“一朝烧车震都市,骢马御史真人豪。”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二十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叶,外药子一包。二十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书,果不出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不足恃,余早已知之矣。郁滋堂如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何也?又为祖母买皮袄,极好极好,可以补吾之过矣。 观四弟来信甚详,其发奋自励之志,溢于行间。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出外较清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外教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 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随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此致知之事也。所谓诚意者,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盖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读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抄三页付归,与诸弟看。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次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将本子带回去,故不及抄。十一月有折差,准抄几页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吴子序、邵蕙西之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谈诗尤最符契。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兹抄二页,付回与诸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遑,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请业,而心已师之矣。 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信与我,我实乐之,如获至宝。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日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谈。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尽释矣。 金竺虔报满用知县,现住小珊家,喉痛月余,现已全好。李笔峰在汤家如故。易莲舫要出门就馆,现亦甚用功,亦学倭艮峰者也。同乡李石梧已升陕西巡抚。两大将军皆锁拿解京治罪,拟斩监候。英夷之事,业已和抚。去银二千一百万两,又各处让他码头五处。现在英夷已全退矣。两江总督牛鉴,亦锁解刑部治罪。 近事大略如此。容再续书。 兄国藩手具 □唐浩明评点:读书之要在格物致知 这是曾氏与诸弟谈为学之道的一封极重要的信。曾氏在这封信里有一种高屋建瓴的架势,陈义颇高,说教成分也较多。当今世风日趋浮躁,人皆急功近利,恨不得一日之间便发大财、居高位、享盛名,不愿意去做长时期的累积功夫,尤其不愿意去从事道德心灵方面的修炼,认为那些都是虚的假的。其实一百六十多年前的世风也不见得比今天淳厚多少,这可以从当时人写的书里看得出。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也有一些人,他们既志存高远,又脚踏实地,修身务本,储才养望,在天时未到之前,努力准备着,一旦机会降临便能很快把握住,捷足先登。曾国藩、左宗棠、罗泽南等人都是这批人的突出代表。纵观曾氏的一生,其成功之基实奠于早期这种扎实的格致修诚的训练。 今日之年轻人,若无心做大事则罢,若有心做一番实实在在的事业,则千万不要视修身为迂腐空疏,应从曾氏成功的人生过程中,看到此种功夫的实际作用。 下面,我们来具体评说这封信。 曾氏对他的几个弟弟曾用两句诗来评价:“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辰君为辰时出生的四弟,午君为午时出生的六弟,老沅为九弟沅甫。 尽管从字面上看都是佳评,但透过表面,可以看出曾氏对这三个弟弟的评价是有高低区别的,而且以后各人的发展,也的确验证了他的评价。常言说,知子莫如父,知弟莫如兄。其实,许多为父的并不能知其子,为兄的也并不能知其弟,因为这还要牵涉为父为兄的眼光如何。曾氏向被誉为“衡人精当”,从对三个弟弟的评价上也可看出此说是有根据的。 平正的另一面即平庸无用。曾氏在一封给父母的信中说“四弟天分平常”,恰恰说的就是这一面。四弟国潢一辈子在家守着田产房屋,从未见他有过显眼的事迹,可知此人在曾家众兄弟中实属才干平平。此时年已二十二岁仍身为白丁的曾四爷,却不安心在家塾过一边教书一边攻读的日子,想外出找一个学馆,理由是外馆清净,家塾易为杂事耽搁。曾四爷本身就不是一个能清净的人,已经晚年了,做大哥的还在家信中告诫这个弟弟少管闲事,不要吹唢呐赶热闹等,可见“外馆清净”云云,不外乎一为自己功名未中找借口,二则趁此外出看看花花世界。故曾氏断然制止他的这个躁动:不必择地择时,若是真的立志苦读,再吵闹的地方也可读书,否则,即便是神仙之境也不能读好书。曾氏这番话,其实对任何一个正处求学时期的读书郎都适用。古时有凿壁偷光、挂角读书的穷苦学者,今有十五六岁便腰缠万贯不读书而去泡妞的“小皇帝”。可见读不读书,不取决于外部环境,而在于内心立志与不立志耳。 曾家的六爷被大哥称之为“奇”。奇者,或许真有奇才异能,也或许只是自命不凡、眼高手低罢了。从其一生的行径看来,曾六爷的“奇”,实无足称道。此时他考试成绩不佳,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怨天尤人,大发牢骚。曾氏这封家信,便主要是对这位缺乏自知之明的六弟而写的。 曾氏训诫六弟:小试不售便发牢骚,实为胸襟不宽、志量太小的缘故。君子之立志,不在一己之荣辱得失,而在有民胞物与之量、内圣外王之业。 “民胞物与”四字出自北宋理学家张载的《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意为人类万物同为天父地母所生,实与自己同出一源,故而都应该爱护。这种观念反映了理学也具有博爱和恢宏的一面。 “内圣外王”,语出《庄子·天下》:“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这是儒学信徒的一种理想人格,意为内修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 接下来,曾氏又向六弟指出,脑子里应该思考的是自己哪些方面不如尧舜,不如周公,离天地完人的差距还有多远;心里应该忧虑的,是老百姓没有教化过来,外族在欺侮我们,小人在位、贤良未得使用,匹夫匹妇没有受到自己的恩泽,等等。 笔者想,当年曾氏的几个弟弟,尤其是心气高傲的六弟,读到这里时,必定是或窃笑或恼怒,总之,都不可能接受大哥的这番高谈阔论。平心而论,要这几个住在荒山僻岭、无寸尺功名、无丝毫地位的小青年去思考忧虑这些事,真是太离谱了。细究当时的情况,曾氏实不过借此夫子自道而已! 前面说过,曾氏此时正拜理学大师倭仁为师,这封信里曾氏又谈到自己的身边有明师益友相助。明师即倭仁,益友即吴竹如、冯树堂、陈岱云等人,曾氏和他们在一起成天读朱子全书,谈修诚之事,并每日记日记,将一念之差、一事之失,皆记于当天的日记里,对自己的差失严加鞭笞,毫不留情,甚至不惜骂自己如猪狗,而且还互相传看,以达到监督的作用。曾氏还为自己定下日课。就像一个规矩的小学生、一个虔诚的宗教徒似的,他每天严守课程表,一丝不苟。 他将自己过去的一切不合圣贤规范的东西譬为昨日种种死,而将一切合于圣贤规范的东西譬为今日种种生。自号涤生,其意即在此:涤旧而生新。曾氏年谱中说,他“效法前贤澄清天下之志”便产生在这个时期。如此看来,曾氏在信中滔滔不绝要诸弟立的志,正是他自己——一个年轻翰林的法前贤清天下的大志。 诸弟能不能接受暂且不管,悬出一个极高的目标来,让他们心存敬畏,努力追求,也是好事。至于对一般读书人而言,真正的有效功夫当用在何处呢?曾氏将自己的“金针”传给诸弟,这便是《大学》《中庸》里所说的“格物”“诚意”四字。穷究事理,躬自力行,便可成为一个读书明理的君子。悲天悯人的绝大志向,曾氏在以后的家书中较少提及,至于“格物”“诚意”等话题倒是常常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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