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相生

陈晚听从祖父安排，放弃大提琴转入波士顿一家大学习法语文学。返回美国的途中认识了韩默，两个人的关系以韩默未赴约巴黎而凋萎。祖父突然与世长辞，陈晚失去了经济资助，生活顿时变了个样。被迫面对生活与世俗的陈晚，也对他所生长的环境和自己的女性身份有了新的认知。这时候，她与骆威走到了一起。但是骆威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这令陈晚痛不自抑。从巴黎回到波士顿，陈晚忍痛离开骆威，才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骆威的孩子。回到大陆，一切都已今非昔比。陈晚在台北的音乐节上分娩生下女儿，不料周岁生日时发现女儿身患绝症……

潘琭璐，1991年出生，处女座。12岁著有长篇小说《猫的眼睛》并出版，中学时期出版了诗集《赤鹿》、《伸出手来，掌心向上》。现为波士顿大学传播学院学生。

1. 有时候睡醒觉起来，她还会恍惚一阵才能确定自己身在美国，与家隔着一汪大洋，却说不上想念老爷子，她只觉得她是她自己本身，可苏菲却让陈晚也顾念起家里来。
2. 轮到陈晚长久地沉默。心中撞碎了玻璃，也不知道碎伤了千片万片，不知如何是好，一份恐慌分作千万片。仿佛等待一生的剧情已经发生，不能重来。
3.老爷子去了。……。陈晚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那风车在泪水中模糊过去。
4. 那一刻陈晚终于接受老爷子已经过世的事实，老将军一死，没有人再给谁面子挡在这个工程前面，上面也不用再看谁的面子。……人的生死也连着这样现实的利益。
5. 她看见红蓝白三色编织布和木料包围的旧屋的废墟，像一只巨大的路易威登，装了许多铜锣烧，轰然倾斜出来，全都倒进地面上一只庞大的裂缝里，洞越裂越大，马路陷下去，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绽开，割成两半。城市里的一切都掉进去了。
6. 不知道陈晚的身体与剔透的冰块哪个更晶莹易碎，陈晚忍住疼痛，觉得自己也将幻化成冰，生生僵硬做一团，在时间和空间的任何一者当中，都不能动弹。
7. 她想像着用刀子将手上的经络割开，估量着有多大的疼痛，她难以相信这样使体内的液体流出来生命就能消亡。她觉得自己一定无法忍受，也知道人总有自救的本能。她想，如果不疼，便能坚持下去。
8. 他的脚步声迈开去，陈晚的眼泪就泄了出来。从她的胸口，一股腥味爆管喷浆而出。她哭得背过气，呛得不住地咳嗽，喉头不住地颤抖，头皮也绷紧的。
9. 她自己另找了一片海，穿了曳尾长坠的白裙，海面被夕阳烤得像一锅粥一样咕咕作响。她热切地爱着的南方的阴天，在她全然模糊的视线中疲惫而眠。她走进大海，夕阳殷红如一颗嘴唇

    天色微明，低沉的的云朵仿佛要压到窗户上。陈晚把窗页拉下来，云也若有若无地向下压。老爷子酣睡的鼻音，陈晚在楼下的书房都听得到。上飞机要穿的宽松罩衫已经早早换上，她下意识地把衣服后面的帽兜往脑袋上一盖。安静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能够达到优势地位，那就是像现在这样，用另一种难以遮掩的声响来突显。这个清晨的确有点太安静了。
    还有半个小时车子就会到家门口，收拾打点好一切，**没办法收拾*后那半个小时的安静一没有目的的，漫无边际的，蜷缩在书房里的安静。这个时候，连墙上雕花木架的时钟钟盘上时针半格的路程，都成为冗长冗长的。
    陈晚直勾勾地盯着书架上那一排硬壳书的书脊，有几个名字是老爷子的旧识，陈晚从来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就把这些名字随意地塞在这个架子上。这房子住了多年，陈晚也没有认真地打量过这一排一排的名字，它们占据了整面墙壁，排山倒海。她倒是还认得一些古书，认得几个当代的名字，书目庞杂，书脊上的名字如雪花一般，纷飞散落在目所能及的范围。这房间面积本身不大，却神奇地容纳了老爷子近些年许多收藏，至少是早于陈晚降生，它们就在这里。红木书墙和柜子的结构也是巧妙，要把这有限的空间里的每一寸的作用都发挥十足才算罢休。这必然是要有人藏书读书的地方，今天添置过一尊玉雕，下月整理过当代几个作品的摆放顺序，去年清除过无用的杂物，翻过新，或者是哪里打碎过一个小瓷瓶，哪里磕下过一小块木漆，才会有今天这般人气。这里虽然安静，走进来时却是一阵蓬勃，是铮亮的，并不见一层死灰。
    陈晚竟然在*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沓蓬松的宣纸，并且立刻认出了自己木讷的字迹。那是她小时候默写的几篇诗经。一团黑色糊状物粘在单薄的纸上，她小心摊开来，扑在红木方桌上。墨迹久了有一点折叠的沾粘，不小心还撕破一小块。陈晚一字一句地念着，嘴唇微张。这字句，全是小时候辛辛苦苦背下的，现在脑海里有了前半句，竟没了下半句。她怎么也握不对毛笔，老爷子想罚她，也狠不下心，只是每次握错便要轻轻地打手，陈晚也不改进，久之也就作罢。但是她小时候写字还是笔锋劲足，一撇一捺有棱有角，以前孙柔柔张口闭口笑话她，连写字都不掩饰自己那点自以为是与傲慢，你看那一捺，都要捺到世界的另一头去了。
    南方潮湿的夏季里有一股特别耐得住寂寞的味道。雷声开始在半空中搓搓磨磨，刚刚降下来的一点寒意，又被滚滚的湿热赶走，那湿热汹汹扑面而来。陈晚走过去将窗页再拉下一点，雷公低低地咆了一声，晚儿顿时惦记起砂锅里炖的粥要开了。多年后当她回忆起南方这所老房子，陈晚对我说，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味道，雷雨将至，砂锅里的瘦肉粥和天上的低云响雷一起翻滚，咕噜咕噜，和鸣得有声有色。
    天还是没有亮。晚儿去开门。门一开跳出一只雪白的熊，比晚儿还大，然后才是柔柔。大清早的，孙柔柔连妆都化好了，她刚学会化复杂的眼妆不久，又处于那种没事不用化妆化了妆也白化的粉嫩年纪，眼角一团棕色眼影，左右仔细看，眼线也没对齐，末尾细长上翘的部分使得她两只眸子露出凶光。
    “妞妞，你来送我就送我，大清早的还化妆。”晚儿说完赶紧冲去厨房关火。“给爷爷煲的粥，差点焦了。”老爷子还没起来，他安排好人和车接送，柔柔也来。昨天是晚儿十九岁生日，她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没给她过，她也不做声。现在柔柔来补她礼物，除了熊以外，还给她一个红包，代表她妈妈。柔柔妈妈把钱已经换成美金，柔柔说她这个代交的信使连贪污的机会都没有。
    晚儿问那只熊要怎么办，柔柔说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只熊陪你么。陈晚的行李已经有两个硕大的箱子，她向这个眼神天真，因化了眼妆而目露凶光的妹妹摇摇头：“给你十分钟，只要你有本事塞进去，我就带走。正好你妈妈封了个利是，超重也有钱交给航空公司。”
    “我上楼跟爷爷打声招呼。”
    “别去，还没醒呢。”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