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苹果

对普通人生世事的纪念 对庸常琐碎日子的 同生活讲和 同自己讲和

《第一只苹果》包括《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老宅》《笑话》《三个人的家庭》《布熊》《第一只苹果》《爹》《日出·印象》八篇小说。陈村的小说以看似平淡、调侃、抽象的笔调，却忠实地描摹出现实社会中那无助又无奈的现象，字里行间深蕴着对人生的种种思考。

陈村，上海作协专业作家。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198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著有长篇小说《鲜花和》《陈村文集》(四卷)，小说集《走通大渡河》《蓝旗》《少男少女一共七个》《屋顶上的脚步》，散文集《孔子》《小说老子》《今夜的孤独》《百年留守》《生活风景》《古典的人》《一下子四十个》《杨家有女》、《看来看去》《四十胡说》等。《蓝旗》获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上海文学作品奖、《走通大渡河》获庆祝建国40周年《上海文艺》文学作品奖，《地上地下》《一天》《死》分获上海第一、二、三届文学奖。

代序：无题
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
爹
老宅
笑话
日出·印象
三个人的家庭
布熊
第一只苹果

     当我二十二岁的时候 女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总有几个小伙子在身边嗡嗡。女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总有几个好心人给介绍朋友。我太贪玩，二十二岁了，竟什么都不懂。小姊妹们毛遂自荐，担负起开导我的重任。据她们说，挑选男朋友有那么十来条土政策。从“五官端正”到“十分听话”，虽不见记载，却万万不能含糊。她们的经验之谈，我听了总觉得非常好玩。要想不笑出声也不行。 谈恋爱可是门大学问，其中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经小姊妹们的多次启蒙，我终于明白，社会上的夫妇多半是这样结识的：靠了某个好心人的撮合，一对原本互不认识的青年男女，经过审查相片的初试关后，将对方祖宗三代的家谱、银行存款帐号及体检表统统背了下来，随后约定某月某日某时在某个公园的某条长凳旁会面，风雨无阻。为表示诚意，男的应当早到半小时以上；而女的却至少得迟到一刻钟，以示稳重。男的即使那天扁桃腺发炎也应当主动开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胡诌着，既不能冷落，也不可放肆，＿＿谁让他是男的！ 从谢绝第一位好心人起，我就打定了主意：我自己找，找一个好的，叫小姊妹们小小地吃上一惊。凭一张照片来决定最初的取舍很不公道，照片是平面的，我需要立体的人。 少女有无穷无尽的梦，它神秘而朦胧，像霓虹灯照耀着的雾，飘动着诱人的红色。我说不清楚理想中的“他”，只隐约觉得他是强壮的，健康的。男人必须像个男人，我看不惯那号“多情种子”，说话细声细气，一双手软绵绵的，握着就像没有骨头，讨厌！ 他在哪里呢？ 我们的认识，既不在宽敞明亮的科学会堂，也不在鸦雀无声的阅览大厅，而在一脚来一脚去的舞会上。没人说得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看见他时，他手捧茶杯，坐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上。要不是突然断了电，大概谁都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断电了，录音机短叹一声闹了罢工。主人找来一把儿童小提琴，向他走去。他没推托，校了一下弦后拉了起来。跳舞时听到的是节奏而不是旋律。他拉的什么曲子，我已记不起了，只记得他那一米八十的个头挟着一把儿童琴，模样挺怪。千电池买来了，录音机重新开始工作。他放下琴，还是坐在那个角上，捧着没了水的茶杯。 一同来的小姊妹告诉我，这人的姓名听了就能记住，叫孙和平。他是交响乐团的提琴手，自称“提琴夫”，因为一张嘴不肯饶人，三十多岁了，还没女朋友。“这间屋里没一个人敢惹他，你也不敢。”她说。 没人敢做的事，我倒愿意试试。我朝她走去。 “愿不愿和我跳舞？”我问。 “不愿。我会把你踢疼的。”他的话毫无弹性。 “既然不跳舞，何必上这儿？” “让神经松弛一下，就像偶然上一次植物园。”他见我皱起眉头，便又加了一句，“我没骂人的意思。” 主人走来，还给我两盒原声磁带。他瞥了一眼，看见海菲茨的名字，眼睛都亮了。他伸手将磁带拿了过去，动作之快，像在抢劫。主人和他说话，他理都没理。 “好极了！能借我翻录吗？我找它找得好苦！”他的脸顿时生动了。 “拿去吧，”我慷慨地答应他。想到职业演奏员还得有求于我，不免有点得意。 “那么。沾光了。” 他的口气仿佛我是个磁带贩子。这个野蛮人，求人时都不会说些好听的。如果不是已答应了他，我一定将磁带收回，煞煞他的威风。他似乎没有觉察我的不悦，欢欢喜喜地将磁带放进上衣口袋，站起身来。 “我走了，磁带明天还你。谢谢！” 我看他走出门，犹豫了一下后，追了出去。 “你怕我诈骗？”他问。“这也难怪，陌生人总是可疑的。” 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