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瓦吉姆梁子

作品试图突破少数民族题材小说的写作模式，糅合了多种元素（少数民族、爱情、悬疑、家庭……），在这个试图讲得好看的故事背后，作品想要去除的是我们对凉山彝族先入为主的预期（异域风情、穷、艰苦……），反映彝族乡村在城市化进程中也会面对的问题，彝族人在进入大城市获取生存资源时会碰到的境况，彝族青年在时代更迭、融入大的民族国家社会时难免会碰上的问题，他们也有很多已经走出来的优秀青年在思考并设法改善这些问题，等等。但是总而言之，彝族社群和大多数中国乡村可能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不同。

故事背景放在当今北京，一个优秀善良的彝族青年阿合，经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已是在北京拥有家庭和工作的知识分子，业余热心协助公安民警处理和少数民族群众有关的民事案件。某一天，和阿合有种种前缘的彝族少女史尼出现，走入他和“我”的生活中，层层隐秘前缘和新故事依次展开……在一个侦探式的故事中，作品跳出少数民族环境，反映彝族人在城市化大潮中，融入更大的民族国家社会时的处境。

冯良，1963年生，四川凉山人。1984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系，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199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藏学出版社原副总编辑。著有长篇小说《西南边》《西藏物语》《秦娥》、散文集《彝娘汉老子》等。

笼中人
阿合和他的父亲
和妈妈没有相处之道
只有我在伪装快乐吗
优秀的松茸
一个治安志愿者的阅历
用虫草和羚羊堆梦
互为局外人
鸟声鸣啭
指桑说槐
阿合版
暗物质
替古人担忧
“开放日”
飘逝
史尼的“药”
史尼版
月光柔亮
风，流贯在青冈林里
盘加的浪漫
不如自己做主嫁掉
打工时和阿芝的相处
跟盘加走
不安
不算突发事件
警方上门
小季版
母兮鞠我
义气
这里那里

     笼中人 阿合领着他的表妹，随我刚出现在小区的岔路口，便掉进了三十米开外、五楼上我妈的视线里。 她陷在轮椅里，紧挨客厅的落地窗，看我们拐过弯，沿着她窗下的这条直路，慢慢走近，一边抿紧双唇，以防口涎溢出。 深秋，道路两边疏落的银杏枝叶，又难得没有雾霾的天蓝云白，明晃晃的阳光照亮的是我们，更加绵密了她如针的盯视。 这是她年初两次轻微脑出血后专享的消遣。 春天时，我帮着她在同一个小区换了套房子，不惜倒贴人家八万元，从二楼换到五楼，为的是视野能远到这条银杏直路的分岔口，阔到能看见林家挂在树杈上的四只鸟笼子。那里面关着两只鹦哥、六只虎皮鹦鹉。 有着绿和红羽的鸟儿让她时常伤怀，好像那是她的命运，轮椅就是她的笼子。 有时上升到哲学的高度，说，谁不是笼中人！ 她还会嫉妒银杏路上骑车、走路，总之两腿有力的人。 两个男孩起劲地把拢成堆的金色的叶子踢得四散开，一只京巴跷起一条腿来撒尿，也能让她恨声顿起，两眼怒瞪。 突然会给我打来电话，语气决断，令我去把林家的鸟儿都放了。而下一回，她会在电话里吩咐我来时给林家买几袋鸟食。我在这里交接鸟食，她在那里做俯视状，淡漠，持重，林家人呼应她、感谢她，至多竖起手掌左右晃晃。 林家的女主人肖阿姨因此常和丈夫弄眼努嘴，某次对我说：“你妈妈快把我看毛了。”又一次说：“你得劝劝你妈，别贴着窗玻璃太紧，当心靠碎玻璃，割破胳膊腿是小事，万一跌下楼来那可是烦，命都可能不保。老林，”喊一声自己的丈夫求证，“我咋觉得老梅那天没坐轮椅，站得溜直，鼻子压在窗玻璃上，都扁了！” 老梅指的是我妈，全名梅红。 老林更咨询我：“腿没事吧？不会是她想当然，认为自己的腿坏了？” 我不置可否，“嗯嗯”了事。 对我妈我也常敷衍，躲麻烦。就是每回在她的看视下极其腿软，老远，便扬起胳膊和她招手，腿与腿相碰，鞋跟与鞋尖相磕。 这次也是。 和往常一样，她不做反应，玻璃窗后板着的脸，浮厚、灰白，身子紧绷绷，轮椅上的坐姿和埃及法老无二致，眼神要再呆滞，偶然抬头看见她的路人大概率会打一个惊战。让她往后挪一挪，不肯，反驳，五楼之高度，外明内暗，只有她看路人，断无路人看她的可能。 路人看见她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此时，我身旁的阿合就在冲她挥手，边叫“梅阿姨”，我妈当真纹丝不动，毫无反应，和窗户倒是有一定的距离。 阿合俯身问我：“阿姨没看见我吗，没听见我叫她吗，不理我？”不等我搭腔，他呼出一口气，轻而促，又问，“阿姨不会改主意，不用我表妹吧？” “只要你表妹别嫌她乱淌口水，勤给她换洗手帕，就没问题。她要自个儿从轮椅上起身，甚至踱几步也装没看见，别戳穿。这两条注意事项，不是一而再的都交代过了吗?” 进到电梯，居中的阿合诺诺应声，掉头又叮嘱他的表妹，我猜是。他们用自己民族的语言——彝语交流，我哪能听懂，瞧那情景八九不离十。 P1-3